《昭昭慕慕》
星河听澜/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一章】
四月的星海市浸在倒春寒里,医院走廊的迎春花却开得恣意。
温昭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轻轻推开病房门。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一道金边。
职业习惯让她在门口顿了足有两秒。
病床上起伏的呼吸频率比昨天快了0.5次/分钟,这是疼痛加剧的前兆。
“早上好,林阿姨。”温昭走到床边,声音柔得像清泉,“昨晚睡得怎么样?”
病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
“温丫头…”皮包骨的手刚抬起就疼得直抖,“又疼了一宿……这身子啊怕是熬不过清明了。”
“胡说!”温昭利落地调整着止痛泵,指腹在老人手背上温柔地摩挲,“您答应要教我做糖葫芦,可不能耍赖。”
她歪头笑了笑,伸手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泼进来,满室亮堂,“您看,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下午啊推您去散散步。”
“温医生——”
实习护士走到温昭旁边,压低声音,“十号床那个新来的…又把监测仪砸了!”
“把7床的止痛药准备好,我一会儿过来。”温昭轻轻拍了拍林阿姨的手,这才起身。
走廊尽头的十号病房里,传来一阵阵摔东西的声响,夹杂着男人的怒骂。
温昭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啪——”
推门的瞬间,玻璃杯在脚边炸开,碎片四溅,有一片甚至擦着她的裤脚飞过去。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病床上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瘦得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他半坐在摇起的病床上,右手还维持着投掷的姿势,病号服纽没扣好,露出狰狞的手术疤痕。
她走进病房,将碎片丢进病房内的垃圾桶内。
“陆先生,我是您的责任护士温昭。”还顺手调整了歪斜的输液架,“您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陆铭庭冷笑一声:“需要?我需要你们这些假慈悲的白大褂干嘛,离我远点!”
他指了指胸口的疤痕,“看看!你们所谓的治疗就是把人切开再缝上,最后再说句‘我们尽力了’?”
温昭没急着反驳,等他发泄完,才递上一杯温水。
“您说得对,现代医学有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她直视着他充血的眼睛,声音平静,“但在这里,我们的字典里没有放弃,只有让您舒服些。您能告诉我,现在最想解决的难题是什么吗?”
“死!我他妈要死了!”他突然暴起,输液管随着颤抖的身体摇晃,“你们谁都救不了我!这还不够难?!”
她翻开病历本记录生命体征,语气很平淡:“您胰腺癌Ⅳ期伴肝转移,疼痛数字评分7分。现在为您调整PCA方案,基础剂量0.5ml/h,单次追加剂量0.2ml。”
陆铭庭突然安静下来,眯起眼睛打量她:“你不害怕吗?”
他阴郁地问,“站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听着他发疯,你不怕他突然做些什么,嗯?”
害怕?
她笔尖顿了顿。
这个词对临终关怀科的护士来说,早就免疫了。毕竟,隔三差五就有病人崩溃、怒吼、摔东西,甚至动手。
她停下笔,唇角弯了弯:“沈先生,我在这儿工作两年,被泼过水,砸过餐盘,还挨过一记耳光。后来,那位老太太后来道歉了,说她只是太害怕……害怕再也下不了床。”
他表情微微松动。
“我们称呼每一位病人为‘战士’,因为和疾病共处的每一天,都是战斗。”她合上病历本,抬眼看他,声音轻却坚定,“现在,能允许我为您打止痛针吗?”
陆铭庭盯着她看了几秒,泄了气似的靠回枕头上。
他本来还想闹,可眼前这个护士……好像什么都不怕。你摔东西,她捡;你骂人,她听;你崩溃,她等你冷静。
他只好沉默地伸出了手,晨光爬上他枯瘦的手腕,也爬上温昭弯弯的眼角。
这是温昭在松康医院临终关怀科室工作的第二个年头。
短短两年已经送走了上百位病人,同事们都说她有一双可以抚平死亡伤痛的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临终关怀不在于精湛的技术,而是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看”。
看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具即将衰竭的躯体。
-
正午的阳光亮得晃眼,温昭拎着食堂打包的盒饭转过长廊拐角,一楼大厅空荡荡的,只有护士站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她刚要进休息室,却脚步一顿。
106病房的磨砂玻璃上,斜斜映着一道颀长的黑影。那人戴着黑色渔夫帽,口罩严严实实裹到鼻梁,手指正悬在门把上方。
不像是家属,倒像是小偷。
她眯了眯眼,放轻脚步靠近。
病房里传来小护士讲故事的声音,透过门缝,她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老人。她有印象,老人半个月前不小心出了车祸,生命体征是稳住了,但却变成植物人。
而门外,那个可疑的男人依然专注地盯着门缝,丝毫没察觉身后多了个人。
“您好,先生,您找谁?”
那人猛然转身,帽檐扫过她耳畔,惊起几缕碎发,隔着黑色口罩,除了那双漆黑的眼眸温昭什么也看不清。
“哦,走错了。”男人声音压得很低。
不等她反应,黑色风衣已经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清新的柑橘香。
一愣神的功夫,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温医生?”小护士端着保温桶探出头,“您来查房吗?”
她再回头时,走廊尽头早已空无一人
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
-
一个难得的周末,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温昭正蜷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突然间,手机嗡嗡的床头柜上震动,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唔……”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指尖在柜面上摸索了好几下才抓到手机。
是闺蜜林晚打来的电话。
“喂——”温昭的声音松松软软的,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的昭昭宝贝!都十二点了还睡呢?”电话那头传来林晚元气十足的声音,“猜猜我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温昭把脸埋进枕头里,含糊地应了声:“嗯?”
“当当当当!祁慕脱口秀的门票!就是那个把《当代年轻人精神状态》讲上热搜的天才!今晚七点半的场次!”林晚的声音很激动,“陪我去嘛~求求你啦~”
温昭揉了揉眼睛,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她刷到过类似的视频,冷幽默的段子像裹着糖霜的玻璃渣,总能精准戳中当代人的痛点。可比起这些,她倒是更喜欢躺在床上睡大觉。
但架不住闺蜜的软磨硬泡,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傍晚时分,琥珀色的晚霞渐渐褪去。温昭刚收拾完,林晚就打来了电话。
“昭昭!我到你家楼下了!快下来!”
“来了来了。”
温昭刚拉开副驾驶车门,就被林晚一把拽住手腕疯狂摇晃。
“你看你看!”林晚激动地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祁慕的最新短视频。
画面里的男人慵懒地靠在墨绿色丝绒沙发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腿上,声音带着散漫的态度:“今天给大家讲个冷笑话……”
“啊啊啊!看到没!这侧脸!这声音!”林晚都快把指甲戳进屏幕,“简直就是人间理想啊!”
温昭瞥了眼视频里模糊的侧影,心想这人的声音倒是清冽,像冰镇过的薄荷酒,让人耳根发痒。
不过在她的想象中,脱口秀演员要么是圆滚滚的可爱型,要么是天生自带喜感的长相,怎么也没法和“极品帅哥”联系起来。
等她们到,剧场外早已聚满了人。
作为当下最火的脱口秀演员,祁慕的粉丝们举着蓝色应援灯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空气中都飘着兴奋的因子。
两人顺着人潮挤进内场。
温昭惊讶地发现林晚搞到的票居然是第二排正中间的位置,舞台上的每个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从哪弄来的票?”
“秘密~”
话音刚落,全场灯光骤然熄灭。
一束追光灯“啪”地打在舞台中央,照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迈上台阶的刹那,全场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祁慕——祈慕——”
男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喧闹的场馆瞬间安静。
灰色卫衣的帽檐下,几缕挑染的银发在灯光中泛着冷光。他随意地将话筒抵在唇边,肩线凌厉,宽肩窄腰的身形拉出完美的倒三角。
这哪里是脱口秀演员!?
分明是男、模!
林晚:“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温昭不得不承认,这次林晚真的没夸张。
舞台上正在调试设备的男人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相貌,瑞凤眼,眼尾有颗小痣。低头轻笑时,薄唇微扬,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动作起伏,禁欲中透着说不出的性感。
他的段子确实精彩,温昭也被逗得前仰后合。
直到——
“最近我发现有个职业特别有意思,叫临终关怀护士,大家都有听说过吗?”他随意转着话筒线,银发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就是那种…怎么说呢,特别会安慰人的职业。”
温昭微微坐直了身子。
“你们知道吗,现在有种服务,专门陪人聊天、看电视,叫做临终关怀护士。”"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我就纳闷了,这跟普通护士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照顾病人吗?”
台下响起几声轻笑。
“最神奇的是,”他继续道,“他们能让每个病人都保持微笑,就像…就像只是来医院度假一样。”
他耸了耸肩,“我就在想,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嗯,演技啊。”
温昭的手指攥紧了几分,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掌心。
“你们说,”他突然抬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观众席,“晚期肝癌,肿瘤转移,止痛针都打到极限了,这时候说谎的人,到底算善良还是冷酷?”
林晚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温昭身体一僵。
她担忧地看向她,只见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舞台,眼眶微微发红。
祁慕的目光在扫过第二排时突然顿住。
那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姑娘,松松的丸子头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直直地注视着他。不是崇拜,不是痴迷,而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表演,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薄荷嗓音裹着试探漫过音响。
“这位观众,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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