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有些愣了神。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舞台上把临终关怀当段子讲的人,此刻会红着眼眶站在她面前,要把最亲的人托付给他最瞧不上的医生。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他低垂着眼睑,脸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祁慕,”她声音轻软,“你知道的,我们只能……”她顿了顿,把“无能为力”四个字咽了回去,“只能陪着她,让她走得舒服些。”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就按你们的方式来……别让她疼得睡不着觉。”
窗外香樟树沙沙作响,一片些许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又被春风吹走。
温昭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你……决定了?”
沉默在诊室里蔓延。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许久,才“嗯”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行,那你待会去办下住院手续,今天下午就可以把病人接过来了。”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转身时肩膀垮得厉害。
走起路来连脚步都变得虚浮。
温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突然一酸。
这样的背影她太熟悉了。那些佝偻着腰来办手续的家属,那些在走廊偷偷抹泪的子女……
虽然她深爱这份职业,但每次看到家属强忍悲痛的模样,心里还是会跟着揪成一团。
而此时,#祁慕现身临终关怀科#的热搜后面跟着个爆字。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仔爆的料。
助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但他一个都没接,直接摁了静音键。
VIP房的病床上,外婆安静地睡着。
祁慕坐在床边,目光认真描摹着老人脸上每一道皱纹。病房里静得可怕,外婆在安然熟睡。他好想让外婆醒来,又不忍心打扰这难得的安宁,只能紧紧攥着被角,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出深色痕迹。
-
下午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将轮椅的影子拉得很长。祁慕推着外婆慢慢走在长廊上。
“阿慕啊,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外婆声音轻轻的,带着病体的虚弱。
祁慕弯下腰,凑近老人耳边:“去个可以帮助您不那么疼的地方。”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哄小孩似的。
临终关怀科室中午很安静,没什么吵闹,看起来是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窗台上的绿植郁郁葱葱,跟普通病房的冷清截然不同。
护士台前,温昭正低头写着报告和注意事项。
“温医生。”
她闻声抬头。
护士站的几个小护士看到祁慕的脸也都好奇地探出头来。
“都办好了?”
“嗯。”祁慕点点头,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比舞台上柔和许多。
“苏晴,”她转头对旁边的护士说,“带病人去113房间,我待会儿过来。”
“好的温医生。”苏晴利落地从护士台绕出来,“请跟我来。”她出温暖的笑容。
等祁慕推着外婆走远,几个小护士立刻凑到温昭身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温医生,什么情况啊?”小护士压低声音问道,“那不是前几天还在演出上怼你的祁慕吗?”
她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渐渐消失的身影,轻声道:“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这也太玄幻了吧!”另一个护士忍不住插嘴,“上周还在diss临终关怀,今天就亲自把外婆送来?”她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这脸打的,我都疼!”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她轻轻叹了口气:“再嘴硬的人,看到亲人受苦也会心疼的。”
她的话语很轻,像是在说给护士们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
忙完手头的工作,温昭轻轻推开了113病房的门。
门内传来祁慕难得温柔的声音,他正坐在病床边,绘声绘色地给外婆讲着段子,哪还有半点舞台上冷面笑匠的模样。
她刚迈进去,病床上的老人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你不是那天帮我的小丫头吗?”
温昭脚步一顿,仔细端详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记忆突然闪回半个多月前的那个雨夜——
温昭刚值完班,脑袋昏昏沉沉的。换季时节最容易感冒,她裹紧羽绒服,打算顺路去急诊科拿点药。
急诊室门口人声嘈杂,她一眼就注意到站在指示牌下的老太太。老人眯着眼睛,吃力地仰头看着电子屏,手里攥着挂号单,拦住一个又一个匆匆走过的路人询问。可每个人都只是匆匆回答几句就走了,连脚步都不曾停下。
“奶奶,”她走过去,声音因为感冒有些沙哑,“需要帮忙吗?”
老人转过身:“姑娘,我这挂完号该去哪儿啊?”
她接过那张有些发皱的挂号单,仔细着看着上面的挂号信息:“三号诊室,”她自然地搀住老人的胳膊,“我带您过去。”
诊室门口的等候区长椅上,她扶老人坐下:“您在这儿等着就行,广播会叫您名字的。”她顿了顿,“要帮您倒杯热水吗?”
老人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啊,小姑娘。”
“没事儿,”温昭笑了笑,感冒让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您注意听广播。”
……
原来这个老人是祁慕的外婆。
老人笑着问道:“小姑娘,上次都忘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温昭。”她微微俯身,让老人能看清自己胸前的工牌,“温暖的温,昭昭如愿的昭。”
“上次真是多谢你了。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啊?”
“嗯,”她点点头,轻轻整理着老人的被角。
“我现在也是您的主任医师。”她眉眼弯弯,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外婆,我现在要给您做个小检查,马上就好。”
她轻巧地拿起自动血压计,动作轻柔地为老人卷起衣袖。
“外婆,我们要量血压了哦。”
按下启动键后,血压计发出细微的充气声。她自然地握住老人另一只手:“可能会有点紧,外婆要是难受就捏捏我。”
祁慕站在床尾,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温昭身上。
她专注地盯着仪器上面的数字,微微倾身的姿势让马尾辫滑落到身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细长的睫毛扑闪着,眼神很专注。
“血压132/84,稍微有点高。”她看着显示屏轻声说,手指已经熟练地按下存储键。
血压计发出“滴”的一声提示音,袖带自动松开。
她的动作很轻柔细致,帮老人放下衣袖时,还不忘把褶皱处细细抚平。
……
做完所有的检查已经下午五点了,她笑着说:“好了,我们检查好了,外婆你好好休息,家属跟我出来一下。”
祁慕跟在她身后。
“病人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后续我们做一个适合她的护理方案。”
“……谢谢。”他声音闷闷的。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我是说上次,”祁慕抬起头,“谢谢你帮我外婆。”
“我明白你们这行不容易。”她转头望向病房,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老人正悄悄按着疼痛的腹部,“但你看,老人家现在最需要的……”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不是什么特效药,而是你能多来陪陪她。”
说完她转身离开,只剩下祁慕一个人站在病房外,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老人,沉思了许久。
-
窗外的雨丝轻轻敲打着玻璃,温昭坐在书桌前,暖黄的台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
她正专注地制作着《人生回忆册》,指尖小心地抚平一张张老照片。
这是她的小习惯——
收集病人年轻时的故事,做成精美的手账送给他们。
“这张放这里…再贴朵干花…”
她正轻声嘀咕着,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她按下接听键,顺手把胶棒放到一边:"喂,妈?"
“哎呦宝贝,在干嘛呢”
“工作呢。”
“那个妈妈这周三要来星海一趟哦!”
“你来星海干嘛?”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当然是想你了呀~”王舒月的声音带着笑意,“顺便看看我宝贝女儿过得好不好。”
她无奈地摇头:“那到了跟我说,我去接你。”
“哎呦不用不用,”王舒月连忙拒绝,“妈妈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你工作那么忙……”
“好吧。”她只好妥协,“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挂掉电话,温昭望着窗外的雨幕发了会儿呆。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摆弄起那些老照片来。
……
吃完晚饭,温昭刚准备出门倒垃圾,就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
她下意识贴在门背后,竖起耳朵听着走廊里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悄悄打开门。
虽然祁慕现在是她的病患家属,但想到那天脱口秀台上的针锋相对,还是有些许膈应。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温昭一边刷手机一边往垃圾站走。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条快递取件信息,显示要支付3元滞留费。
“啊,还有个快递!”她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休息日忘取的包裹。
这下是真拖不得了。
快递柜前,温昭把伞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皱着眉头回忆自己到底买了什么。
“滴”的一声扫码后,最大的那格柜门“咔哒”一声弹开。
“这么大?!”她瞪圆了眼睛,把雨伞往地上一靠,踮起脚尖去够。
包裹“咚”地掉进怀里时,差点让她表演了个后空翻。
快递单上打着“扫地机器人”几个字让她恍然大悟。
这下可好,一手要撑伞,一手要拖着这个大家伙,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歇歇。
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快递箱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早知道就该把购物车里的手推车一起买了……”她欲哭无泪地抱着箱子往回走。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沉甸甸的包裹抱得掌心发红。
“要命了!”她小声抱怨着,把包裹往路边一放,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边,看起来狼狈极了。
也在这时。
路灯下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下来,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
“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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