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晋元帝看着站在殿中央的人,有些浑浊的眸子未曾将帝王眼底的气势彻底消减,即便是垂垂老矣的帝王,其威严也令人不敢直视。
而殿下立着的却并无畏惧之色,抬眸与之对视,与帝王直视是大不敬。
对于殿下沈大不敬的沈辞暮晋元帝并未追究,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如狼的目光逼视着沈辞暮:“说罢,今日这一出目的是什么?”
晋元帝上下打量着殿中这个他最爱女人给他生下的儿子,其眉眼几乎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总是让晋元帝看了心生恍惚,但是他眼底的冰冷狠戾的神色却提醒着晋元帝,这个儿子只是面容肖似他的母亲。
和他一样性子的人,如何会出犯今日这样愚蠢的错误?恐怕另有所图,晋元帝觉得他近日来对沈辞暮纵容的太过了些,竟然让他敢算计到他的面前来了。
任由其将二皇子逼出上京,已经触碰到了晋元帝容忍的底线,即便是再在意这个儿子,也不会对于他挑战他权威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而殿下之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晋元帝逼视的目光,沈辞暮不紧不慢行了一礼,漫不经心开口:“今日之事,是臣失职,若是陛下要责罚臣,臣定领命受罚,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看似是请罪,却暗含了挑衅。
这样的反应触怒了晋元帝,帝王不能容忍有人对他这样放肆的态度,却又在对上那一双极为肖似落玉衡的眸子之时,将那一份怒意生生压下,极力表现出一个帝王不应当存在的耐心。
“你若是想要什么,用不着用这些以身犯险的法子,大可告诉朕,朕自会赐予你。”
陆元为人执拗,只认法理不认权威,若是被陆元盯上了,没有什么纰漏还好,如果被寻到半分纰漏,那么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虽是不喜性子太过肖似自己而无半分落玉衡善良心软的儿子,但是毕竟是他与落玉衡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晋元帝不会当真放任他被陆元攀咬。
今日在猎场晋元帝甫一听清楚是什么事情,便知晓这件事情若是追究便会牵扯到沈辞暮,他经营的京畿处顷刻之间便会化为虚影,且他今日护不住一个京畿处,那么日后便无人敢追随,故而一开始便打算轻轻揭过。
但是陆元将此事与精铁联系起来,逼迫晋元帝不得不下令追查,晋元帝眼底闪过一缕怒意,往日晋元帝欣赏陆元的执拗不屈,如今却心生出恼怒,他将心底这一缕对陆元的不满暂且压下,看着殿内这个忽然生出野心的儿子。
不知何时,这个儿子似乎愈发看重权柄,也愈发让人看不透了。
沈辞暮不为这虚假的温情所动,他掩盖住眼底的冷意,缓缓抬眸,声音极淡,却又一字一句:“臣想要的,陛下当真能给?”
沈辞暮想要什么?想起了将二皇子贬谪出京那一晚二人说的话,晋元帝眸子闪了闪,不去看沈辞暮的目光,声音更加缓和:“除了这一件事情,其余的孤都能答应你。”
晋元帝在当初九子夺嫡之中能争夺皇位,纵然手段不够光彩,但是怎会是蠢笨之人察觉不到沈辞暮的野心,加之沈辞暮借着科举舞弊议案牵连出陈年旧案将二皇子的党羽悉数剪掉,让其无缘储位之争,沈辞暮到底想要什么若是晋元帝还不知晓便是他老糊涂了。
但是偏偏这件事情令晋元帝犹豫,他如今的皇后是他当年为了争夺皇位娶的世族之女,为了防着外戚干政,不曾给过皇后半个子嗣。
这些年晋元帝有意削弱世族手中的权力,但是皇后母族许氏仍旧是名门望族,若是无故废后恐怕会引起世族的口诛笔伐,甚至会动摇大邺根本。
且将沈辞暮认回皇子的身份,将沈辞暮的母亲追封为皇后,便是向全天下昭告他强夺臣妻,这等荒唐的事情恐怕史书上也会留下一笔。
虽是疼爱沈辞暮,但是这样做终究是太过不值得,他自会给沈辞暮除了这个位子之外最好的东西,会让沈辞暮荣宠一世,但是皇位,是沈辞暮不能肖想的。
除了这一件事情,旁的有什么意义呢?沈辞暮压下心底的杀意,嘴角暗暗勾出一抹暗嘲,却在再抬首之时,眼底恢复清冷模样,只恰巧让晋元帝能够看清楚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面色与在面无表情之时最像落玉衡那一双眼睛:“多谢……父,陛下提点,若是臣应付不过来,再请陛下出手相助。”
这差点脱口而出的称谓与几乎与故人重叠的面容神情,令晋元帝神色恍惚,却也听出了沈辞暮话中的拒绝,半响终于叹口气:“孤知晓你自有分寸,不会插手,若是有什么需要再来宫中寻孤。”
说罢摆了摆手。
这是帝王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沈辞暮未曾为他惹了帝王不快而诚惶诚恐请罪,他行礼转身离去,恰如寻常人家闹了别扭的父子一般,可将任性委屈摆在脸上。
沈辞暮离开之后,晋元帝似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苍老了十岁,他用手抚着额头,对殿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太监道:“你说孤是不是对他太纵容了些?”
晋元帝子嗣单薄,即位之后有近十年都没有子嗣,故成年的皇子只有二皇子李承泽,三皇子李成章,前些年不知是因为吃了些丹药的缘故还是什么,宫中陆续又有两三位皇子。
三皇子李成章出生时难产自小体弱多病还在幼时高热患了肺疾,故而晋元帝全力培养二皇子李承泽。
故而在自己这个养在外面与心爱之人生下的唯一的儿子向二皇子出手之时,晋元帝心底里是动了怒的,但是就像今日猎场陆元逼迫沈辞暮一样,说辞足够无懈可击,呈上来的证据确凿让晋元帝不能轻轻揭过,
因着晋元帝一开始便知晓沈辞暮是他的儿子,也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认回这个儿子,让沈辞暮一辈子与这个位子无缘,心中到底是愧疚的,所以虽是看着沈辞暮毁了自己着力培养的儿子动了怒,但是到底没有对沈辞暮加以惩戒,还任由着他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之所以放任沈辞暮,一部分因为愧疚,一部分因为晋元帝还有其他的儿子,虽是年龄小了些,但是他也不过过了不惑之年,有的是时间培养其余儿子长大。
但是这一次围猎,沈辞暮这般明晃晃刻意设了圈套,虽还不知道沈辞暮的目的,但是知晓他的性子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城府深沉让他都看不清的沈辞暮,让晋元帝不禁有些担忧,养在皇宫中这些个小皇子,日后当真能压制住沈辞暮吗?
无论是沈辞暮屠戮他其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其他儿子杀了沈辞暮都是晋元帝不愿看到的。
晋元帝扶住疲惫的眉心,似是问立在一旁的大太监又似是自问一般,喃喃:“为何他便不能似玉衡一般善解人意温和些性子。”
大太监伺候晋元帝几十年,自是知晓许多往事,也最是了解晋元帝此时想要听什么,轻轻为晋元帝顺着气,轻声劝慰:“陛下莫要忧心,沈世子定然能体会你一番苦心,且陛下身体康健万岁,有你照拂,世子与其他小皇子们都定然会喜乐无忧的。”
大殿的宝座上,晋元帝神色好了些,他打起精神命大太监派人去关注着京畿处的动静,有什么消息要及时禀报去。
***
夜风潇潇,冬日里无边落木萧萧下,四处皆是萧条的景象,可皇宫之中的花草树木因着伺候花草的宫女用着寻常人家用不上的金丝炭供着,枝繁叶茂的似还是盛夏时节一般郁郁葱葱,让人生出一股恍惚。
但是冬日凛冽的风越过高高的宫墙挂在人身上将人拉回现实。
走出琼华殿的沈辞暮面上故意装出来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在走出琼华殿很远的地方停下回头,沈辞暮眼底里黑的可以滴出墨水的目光凛冽的扫过琼华殿,让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栗。
候在外面的平安见到这样的沈辞暮,知晓里面恐怕生出了些不愉快,关于沈辞暮的身世,身为近侍的平安多少知道些,明明都是皇帝的儿子,偏偏他们家世子不能正大光明的拥有皇子的身份,还要被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欺压,平安心疼的迎上前,小心的提着灯笼,将人引入马车,平安低低吩咐车夫驾车,马车之内的沈辞暮紧闭着双眼。
很快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口,主子未曾归府,门房不敢将大门落锁,此时听到动静探头看清楚来人,将门打开,里头早已经等候了许久的侍卫提着灯笼出来迎接。
平安吩咐好车夫几步追上沈辞暮的背影,提着灯笼跟在沈辞暮的身后,待入了府,看出了沈辞暮走的方向,眼见不对,轻声低语问:“世子爷,今夜宿在何处?”
若是寻常,平安自是不需要多问这一句,去主院还是去幽兰苑自是不需要置喙,但是今夜这样的情形,平安看在眼里却是心疼,又知幽兰苑哪位不是个体贴的,不愿主子去那处受气,却不好直接说,只能委婉的问,希望沈辞暮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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