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禾轻轻拍着静安的背,静静听着她对自己的絮絮叨叨。
最后她看了看渐晚的天色和一旁等待的齐晟,还是轻轻开了口:“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她刻意扬高了声音,确保一旁的齐晟能听得清楚:“你身子素来不好,夏日惧热冬日畏寒,春秋之际又怕干怕燥,得让医师给你好好调养。还有子嗣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得养好了身子才能再想,不要着急,明白么?”
静安公主忍不住破涕为笑:“好了,你不用故意说给他听,他都知道的。我也都明白。”
两人面对面时,许清禾都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可当在马车里看到静安与齐晟携手离去的背影时,她却忍不住湿润了眼睛。
南枝犹豫了下,并未上车,只仍旧行走在车旁,给了公主足够的空间。
后来落日已然西垂,天边橙红一片,各色彩霞交织在一处,织成一片绚丽景象。
“南枝,我们去觅谷镇。”
片刻后,只听得许清禾略带哑意的声音自车厢内传出。
南枝会意,朝一众侍从吩咐道:“天色已晚,公主命我们先在前面的小镇里寻家客栈歇息一晚。”
此次是奉旨出行,永顺帝不仅给她派了车马随从,自然也往随从里安排了不少眼线,确保她们会如期抵达南境。
公主下榻,自然要寻这镇子里最好的客栈,最后定下来的那家恰恰是当初谢祁带她来过的那家。
那时候他还顶着辅国公世子的身份,瞒着她一切,带她来这觅谷镇办正事时插科打诨地点了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最后饭菜没吃完,他便毫不嫌弃地接过她的碗筷。
她那时候还想,这世子爷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如今想来,如果他是谢祁,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望着桌上那熟悉的菜色,许清禾很快没了胃口,带着南枝回房间歇息。
“杨郎君到了么?”
她说的正是杨晔,那个她在和离之后命人在念乡居门前救下的一个青年。
她当初问过他有无婚配,便是为着今日做准备。
南枝正扶着她的手在房间里散步,闻言回道:“前两日便已经到了。除了杨郎君,我们在念乡居的心腹也都已经提前来了此处,到时按照公主的意思,一半随着我回南境,一半跟随公主,公主在何处,她们便在何处。”
许清禾点头,南枝做事向来让她放心。
“以我身子不适为名,在镇子里多待几日,到时只说你总去医馆抓药,一来二去与扮作大夫的杨郎君生了情意,向我求情想为了他留在这里。”
南枝会意:“到时只说公主起初不愿放我离开,但耐不住我二人反复哀求,最终还是松了口。”
所有人都知道南枝是她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许清禾必须得寻个合适的理由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她抬手抚了抚南枝的鬓发,跟着自己的这几年,南枝也变了很多,她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失了年少时的欢乐。
“我有时候都在想,将你带来京都到底对不对。如果让你留在南境,你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又或许已经成就了一番事业,而非如此殚精竭虑、替我付出。”
南枝忍着泪牵起公主的手,嘴角才刚一牵起,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南枝的命是南安王府救下的,滴水之恩尚需涌泉相报,又遑论救命之恩。这些都是南枝该做的,也都是南枝愿意做的,能为当初的真相、公主未来的谋划尽一份力,南枝很欢喜。只是…南枝只是舍不得您……”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与公主分开过。
许清禾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觉得自己才刚哭过的眼睛似乎又有些水雾漫上。
“怎么开始掉眼泪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至多一年,我也就回去了,到时便能重逢,等到那时候,还需要你替我带带孩子。”
“南枝乐意之至。”她破涕为笑。
她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十日后,病愈的昭宁公主没抵住忠仆的哭求,为了贴身侍女的幸福,最终选择将其永远留在这个小镇。她身负皇命不能轻易耽搁,没机会看到侍女与心上人喜结连理,便给了侍女一大笔钱财让她择地安家。
那日的清晨有鸟鸣阵阵,有微风拂过,在一众侍从的见证下,两人最终依依惜别。
自此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公主车架,再无人关注这么一个为了情爱而舍弃主子与家乡的侍女。
夜里回到客栈,许清禾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帐内,听着楼下的热闹与窗外的鸟叫虫鸣,忽然觉得有几分孤寂。
她很少这样一个人睡过了。
从前有谢祁,后来有静安与南枝,如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咚、咚、咚。
在这寂静的夜里,屋外忽然有人叩响门扉。
许清禾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她头一个想到的是杨晔。
虽说她已经命人摸清了他的人品秉性,也答应了事成之后会给他一大笔钱财,但人皆有**,凡事也皆有万一。
好在她们从念乡居带来的人就住在隔壁,其中不乏勇武的汉子。
她于这些人有救济之恩,同时手里还攥着这些人的卖身契,加上又给了他们丰厚的酬劳,最终才使得这些人能真正为自己所用。
如今听到有了异常响动,那些汉子便立即倾巢而出。
但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生。
反而,门外很快响起少女的声音:“是我,您开门看看,是我啊。”
门外的人似是怕暴露她的身份,便刻意地没用任何称呼。
是林晓的声音。
许清禾拉开门一看,外面正是一身男装还背着包袱的林晓。
因没有她的吩咐,即便有人认出了这是曾经的小掌柜,也依旧严阵以待。
许清禾便让众人自去休息,放林晓进了房间。
“不是让你跟着队伍回南境么,路上也有个照应,怎么又回来了?”
按照原来的打算,林晓会带着兄长孟晨的遗物混进送行公主的车队中,与南枝一道回到家乡南境。
孟晨当初在牢中被毒杀,尸首便直接扔去了乱葬岗。此次虽然想众人揭示了他是被人要挟才作了伪证,但尸首却已经寻不到了。谢祁只通过些手段从府衙手里寻到了他的遗物,最后交给林晓。
林晓揪着衣角立在她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林晓想了很久,说到底,谢将军家蒙冤都是因为林晓。如果没有我,兄长就不会被要挟,兄长不被要挟,自然就不会给卫逸群那贼子做伪证。诚然,林晓是很想回家,可是…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如今您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又怎能不管不顾地自己跑开。”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林晓是回来赎罪的。”
许清禾坐在客栈的圆凳上,因她现在越发显怀,不得已得用手肘撑着桌子才能坐稳。
可她也不由自主地顺着林晓的思路去想,如果谢家没有蒙冤,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林晓也无需自责。
“即便没有林晓,也会有李晓、刘晓,只要卫逸群害人之心不改,他总有办法栽赃陷害。”
许清禾顿了顿,认真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境况,她身边确实缺一个趁手能用的人,林晓确实就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也并不扭捏:“罢了,既然你能回来,想必是已经考虑清楚了的。我给你开三倍的工钱,待回南境后另有奖赏,便都当作你此行回来的补偿,如何?”
林晓立即伏地叩首:“多谢夫人不计前嫌,林晓定会好好侍奉!”
人生总有别离,可却也总有重逢。
当一旁软榻上传来林晓平稳的呼吸声时,许清禾竟发觉自己松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这般渴望有人相陪了?
在睡意逐渐袭来时,许清禾告诉自己,这样的习惯很不好,她需得改正。
**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日,京都四十里外的汀安镇一派热闹。
街上处处叫卖五毒锦帆以求驱除邪祟,家家窗前也都插了用艾叶做成的小旗招福,又或是将榕枝与纸马同挂,为在意之人求一个戎马平安。
家中有些财气的,还特意开了“粽席”,将坊间邻里请到家中,又命人将各色粽子摆在席上,并佐以雄黄酒祛邪纳福,于欢声笑语中求一个吉祥平安。
新搬进镇子里的许氏夫妇便是这么一家。
许氏夫妇是做药材生意的,郎君姓杨,原是京外觅谷镇医馆的学徒,后来入赘给了医馆馆主的女儿。二人成婚三载都无子嗣,后来许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被高人指点唯有前往南境才能安胎。
但南境路远,许夫人怀胎五月自然是走不到的,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来了这有“小南境”之称的汀安镇。
夫妇俩家资丰厚,却又为人和善不张扬,在端阳节这日大开宅门,摆了粽席请街坊邻里前去热闹一番,也算是温居。
在一众欢声笑语中,许家夫人曾短暂地出来过一回,因日头太晒,很快便被许大夫搀回了屋里。
“诸位莫怪,内子体弱,这几日才搬过来,身子不太爽利。”
众人连道无妨,有人夸赞杨郎君疼爱妻子,亦有好事者打趣道:“只是不知许夫人缘何要佩戴面纱?莫不是杨郎君见夫人貌美,怕被我们这些人瞧了去?”
毕竟虽未见许夫人全貌,但只从那窈窕身姿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便能知道那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面对众人的善意调笑,杨晔颇为平和地扬了扬唇角,将早就备好的话说与一众人听:“说起来都还是那位得道高人所说,内子生产之前不能见生人,在外需得以轻纱覆面,如此才得以保母子安康。”
今日来吃席的不乏辛苦得子的夫妇,闻言不免想起自身那千奇百怪的经历,一时间便都忍不住诉说出来,让本就喧嚷的前院更加热闹。
好在许清禾提前让人赁下来的是座四进的院子,杨晔在前院开席待客,许清禾在后院也算清净。
她并不适应那样热闹且需要与人交往的场合。
年少还在南境时,清禾郡主便是一众姑娘们里最为尊贵的存在,自然有旁的姑娘凑在她身边说那些喜欢的话。
后来入了宫,一来她确实没那个心思,二来所言所行皆被限制,她又久久不曾出席那些场合,久而久之,便变得清冷寡言起来。
后来与谢祁成了婚,凡事又都有……
许清禾心神一凛,掐住自己的掌心,及时止住念头。
“夫人,怎么了?”
林晓正在给夫人捶肩,却发觉了夫人身上一瞬间的僵硬。
许清禾只道了一声“无事”,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小憩。
“杨郎君的住所准备得如何?”
林晓回道:“照夫人吩咐的,已经将前院收拾出来给他住了,咱们从京中带回来的人里有不少会些拳脚功夫的,也被当作护院安排在了前院。我跟夫人住在后院,另外几个会武的女侍就住在东西厢房护着我们。夫人真是聪慧,竟能想到寻些会武的女侍来与我们同行,可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方便多了。”
其实,许清禾会想起找些会武的女侍,都还多亏了付纵英。
在卫逸群行刑、她与谢祁分开后的第二日,付纵英忽然寻上客栈的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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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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