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铮木然地坐在山崖边。早些时候,他的长戟跑了,而他没理它。后来,他感觉到有金丹修士用“空性”压制方无,而他作为器灵主人,一点也没反抗。现在,他发现方无控制了金丹修士。
玲被控制了?
封铮站起来。他飞向器灵所在之地。
利刃划过玲的脸侧,激起剧烈的灼痛。她急忙退后,挥出法术屏障去挡。屏障顷刻间被击碎。方无用着金丹修士的肉身,但他的战技远胜于任何金丹修士。玲无法战胜他。
现在能战胜他的,只有夏云绯。
夏云绯为什么一直蒙面?不仅仅是为了杀人后方便脱罪。玲窥见她内心深处的、更隐秘的恐惧:夏云绯怕看见她自己的脸,那张和已故姊妹夏水青一模一样的脸。
玲眼中流转着灵力的微芒。
又是一道屏障拦在“夏云绯”面前。它如同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出她自己。血、伤口、长戟,和失控的快意的表情。“夏云绯”的表情扭曲了。长戟击碎屏障,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成行。
玲抓准时机,终于从夏云绯颤抖的双手中拆去方无。
方无现身抱怨:“你真扫兴!还没分出胜负呢!”
夏云绯失去长戟,仍不肯放弃。她拾刀砍向玲的头顶,刀穿身而过,不沾血。几招后,夏云绯弃刀,扑去扼玲的咽喉。
玲抓住她的手。
夏云绯死盯着玲。仇恨与愤怒之外,玲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别的东西。
“你想要的真的是这个吗?”玲轻声问,拢紧夏云绯的双手。法术的光芒编织出一柄匕首,出现在她们的掌心。玲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夏云绯的手开始颤抖。
玲凑得更近,又问了一遍:“是吗?”
夏云绯眼眶里涌出更多泪水。她失声恸哭:“我要水青回来!你们凭什么杀她?!”她哭得握不稳匕首,“我不要她死,我想要她活过来啊!”
玲垂眼。夏云绯本心不愿意杀人,为了复仇才袭击她。即便夏云绯此刻狠下心杀了她,恐怕也不能得到解脱:丧亲之痛,手刃仇敌也不能抵消。何况她自知无力向真正的凶手复仇,只能退而求其次,追究玲的责任。
夏云绯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泪流不止。
治愈的法术从玲指尖弥漫开,治愈着她们二人的伤势。夏云绯徒劳地抵抗,抽噎道:“干什么!反正我就要死了。广、广武道尊马上就过来了!”
正如她所言,出窍修士的威压已经逼近。封铮来了。
“他不会过来的。”玲说。她看了看方向,掷出长戟。它变作一道红影,迅速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
夏云绯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抹一把眼泪。
玲问:“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对吗?在沛水边——”
夏云绯吸吸鼻子,拔腿就跑,逃往远离广武道尊的方向。
“等等——”玲又没能叫住她。转眼间,夏云绯已经跑没影了。
封铮匆匆前行。忽然,一杆长戟从天而降,扎进他前面的地上。
封铮沉默了。许多许多年来,都是他扔戟驱赶别人。今天,终究轮到他自己被人打发了。
同时出现的方无吵闹着:“你干什么呢!”他看见封铮,告状道,“她干什么呢!”
封铮问:“是玲扔的你吗?”
方无说:“就是她!真受不了,手法太差了。再歪一点,我都要在空中打转了。”
封铮黯然。玲知道他来了,但她不欢迎他,甚至扔戟赶他走。
方无又说:“还有,你离得这么近,她都扔不中你,准头也不行。她根本不配扔我——”
封铮闻言,很不高兴的样子。绝对不可能。玲不会有意攻击他。她之所以没扔中,肯定是因为她本来就没瞄准他。
方无的声音戛然而止。封铮将胡说八道的器灵关进戟里了。
封铮心事重重地原路折返。但他手里的长戟又是震动又是乱摇,使劲干扰他,不肯跟他走。方无固然嫌弃玲的武艺,但更加不愿意陪封铮枯坐山崖边。它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把“我不跟你了”五个大字写到戟杆上。
终于,封铮松手。他舍弃背主的长戟,孤身离开了。
郦自衡走出周纪的府邸。
作为一名技艺高超、而且正在被人追杀的法修,郦自衡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显然,路过的元婴女修就没能注意到他。她没有表情,循着法术指明的方向前行,似乎在寻找什么。
郦自衡挑眉,打量她。折扇抵着眼睑,他很不礼貌地用了透视的法术。他的视线穿过她的法衣乃至肌肤,看到了他意料之内的东西。
折扇刺中女修的后脑,澎湃灵力涌出,追查傀儡背后的操纵者。女修猛地转身反击,姿态如同活人。灵力相互冲击,震得整个山头的树都在晃。
“好久不见了。”女修说。
“我可没见过你。”郦自衡说。
女修勾起嘴角:“我没和你说话。”
铺天盖地的镖刀冲向郦自衡。他刚暴露行踪,身后的“黄雀”,裘无锋,就找到了他。裘无锋拎刀劈向郦自衡,对女修说:“让开,别妨碍我。”
女修从另一侧拦住郦自衡的去路,说:“我们都想要他死,可以合作。”
裘无锋说:“我不和尸体合作。”
其实无需什么配合,他们层出不穷的杀招就足够令人胆寒。郦自衡避开锋芒,设法令他们相互妨碍,可这远远不够。镖刀插进他的肩胛,血流汩汩。
傀儡明摆着正在追踪玲。如果郦自衡此时离开,无异于将玲扔进傀儡师手掌心。但他也没别的选择。
郦自衡全速逃走了。
周纪开价太高,夏云绯又跑了,玲此行没能得到她想要的情报。现在,她施法探查:郦自衡抹除了她的法术印迹。这是他们提前约定过的信号,代表他没空接应她。
郦自衡又被追杀了?玲正思考着,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
那是一名陌生的元婴女修。她衣衫染血,手里“咔咔”摆弄着一件九连环。看到玲,她停下手上的动作。
下一刻,她的身影闪现在玲面前。她离她如此之近,玲下意识地屏息了。
元婴女修问:“你自己一个人吗?”
玲还未回答,忽然一股强烈的不安攫取她的心。那是来自天道的威压,仿佛雷劫前的预感。冥冥之中,玲本能地知晓,如果她现在对女修说谎,将会有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玲遍体生寒。她想起:她曾经发誓会如实回答五个问题,而那傀儡只来得及问了四个。
别无选择。玲说:“是。”
郦自衡冲进东岳,身后的攻击总算停下了。类似的场景已经上演过太多次:裘无锋没能杀掉郦自衡,郦自衡也没能甩掉裘无锋。裘无锋忌惮《东律》,从未在东岳袭击过郦自衡。他往往以最大的耐心等待时机,等到郦自衡再次离开东岳。
郦自衡啧声。这下棘手了。再拖延下去,玲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能动能说话的那种。他琢磨着,疾飞向丹峰。
丹峰的某个屋子里,白澈正在修炼。忽然,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他被吓了一跳,真气都散了。
白澈小心翼翼地开门。门外是郦自衡,他一照面便质问白澈:“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澈懵了:“什么?”
“有人捉走玲,要杀她炼器。你是她的上级,她遇袭,你却不过问?这是渎职。”
“什么?我、我不知道——”
郦自衡不客气地,用折扇重重敲白澈的手背,印下一道法术。他说:“你跟着这个就能找到她。抓紧时间,去晚了,她就是白道友你背上的第一条人命。”
白澈完全被郦自衡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砸懵了。又是“渎职”,又是“人命”,几时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手背上传来阵阵灼痛,白澈无暇也不敢多想。他胡乱应下,全速冲向西岳。
白澈降落于山坡上。
手背的法术印迹时明时暗,胡乱闪烁起来。白澈挠头,这是什么意思?他四处探查,确认玲就在这座山头,但是他看不出她具体在哪。附近没有别人呀?
白澈走过草地,突然,他感觉自己似乎撞上了、穿过了什么东西。凉意滑过白澈的身体,就像有人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他不由自主地打寒噤。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异乎寻常地安静,没有风声,没有鸟虫鸣声,只有诡异的“咔咔”碰撞声。
咔。咔。咔咔。
白澈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看向声源处。那是一名元婴女修,衣衫上有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她扭着一件九连环,一下又一下,这正是怪声的来源。
白澈平日里勤奋的学习此刻回报了他。他看出女修正在施法,制造幻境。女修则面无表情地从上到下打量他。末了,她说:“道友,你且等等。我解决完事情,就放你出去。”
“我,”白澈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干涩,“我在找一名金丹女修,她叫玲。你——”
白澈还没说完,法术抢先一步击中他。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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