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惑初回京的时候不赶巧,刚好错过了年节,接下来的节日又要等好几月,姬宇刚回来也有一堆事情要做,连好不容易等来的端午盛典都没能参加。
姬宇对此悲愤异常,深觉朝中休沐时间太少,于是大手一挥,每月又给朝臣们多批了几日休沐,并延长了诸多节日的庆贺、休沐时间。
不过除了假期,最期盼的还是节日。端午过后便是阖家团圆的中秋,自然是要大办特办。在全家人的期盼中——不论姬宇为了过节加了多少班吧——终于迎来了渴念已久的节日。
家中人人都在为了过节而准备,恰巧那小嬴回是个例外。他好像对寻常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论是糖、玩具还是小人儿书,他都一概不感兴趣,全身心扑在学习与修行上。
啊,对了,嬴回今年五岁,本还不到开灵的年纪,但他自己强烈要求开灵,嬴惑和姬宇也就不得不给他开灵。
由于知道嬴回的灵根是噬元珠,不知带开灵会闹出什么动静,嬴惑干脆就在家中给他开灵。
为了以防万一,嬴惑与姬宇还设下了阵法,防止灵气暴动。
嬴回对此有一些无语,但他常年寡言,便也没人看出来。
一切准备好后,嬴惑让嬴回坐在阵法中心,自己站在他身前,抬手召出虎尾长戟,澎湃的灵力注入长戟之中,在戟刃的尖端泄出一点。
嬴回看着流淌着灵力的戟刃离自己眉心越来越近,心中难得地升起一丝紧张。
温和而强大的灵力从他眉心注入体内,将他稚嫩的灵脉寸寸冲开。这感觉有些热,但又莫名清爽,在最后灵力汇聚于胸口灵府处,被他刚刚被唤醒的灵根尽数吸收。
开灵完成,意外地没有什么意外。嬴惑收回长戟,蹲下对嬴回说:“有什么不适么?”
嬴回略略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不适。
姬宇上前给他再检查了一遍灵脉和灵根,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可以开始训练控制灵力了,没想到我们阿回还真的天赋异禀,五岁就能开灵。”
嬴回对姬宇的夸奖懵懵懂懂,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嬴惑笑笑,起身收拾阵法。开灵开过,嬴回也可以进入揽月堂的灵修院了,这事还得跟院长提前说一声。
想着嬴回或许自己还得稍稍琢磨一会儿开灵已经完成的事,嬴惑和姬宇二人准备先行离开。刚走到门口,嬴回忽然叫住他们:“父亲,等等。”
嬴惑回头,微笑问道:“嗯?怎么了?”
嬴回抬手,手中积蓄了一些灵力。那灵力初时是寻常的浅蓝,随后竟缓缓化为一个黑洞。
嬴惑一愣,还以为嬴回已经拥有了自己独有的能力,还以为嬴回的能力也是通天井,就见那黑洞骤然变大,一股强风从洞外往洞里刮——准确来说,是黑洞爆发了极强的吸力!
离嬴回最近的一把小矮凳直接被吸进黑洞中四分五裂,最后消失无踪。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东西被吸过去,眼见黑洞越来越大——
嬴惑疾呼:“阿回,停下!!”
嬴回神情动了动,抬起的手握成拳,黑洞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无踪,屋内的飓风彻底停下,被卷到半空的物品叮叮当当地落下。
嬴惑和姬宇惊魂未定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嬴回。
姬宇不确定道:“阿回,这就是你的能力?”
嬴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姬宇和嬴惑对视一眼,深觉难办。这能力似乎是“吞噬”,修炼大周的传统功法不一定合适,而且因为可控性较差,平时在灵修院修行恐怕也会有些麻烦。
嬴惑道:“不如就让他跟着我修行吧。”
姬宇却说:“你平日里练兵多累,做什么还要带他?”他略一思忱,道:“霍秋然的能力是不是与他相似来着?原本是润泽万物的驭木,结果修成了吞噬万物的‘邪术’,正好来当阿回的师父。”
嬴惑仔细回忆了一下霍秋然使用自己的能力时可怖又震撼的场面,不得不承认她的功法似乎确实很适合嬴回。于是他问:“阿回,以后跟着霍秋然将军一同修行,你愿意么?”
嬴回并没有什么意见。
至于霍秋然......她中秋过节才会从北境回来,那干脆到时候再问她不迟。
所以旁人期待中秋或许是期待节日,但嬴回是在期待即将回京的霍秋然。
不过不赶巧,临近中秋时霍秋然在北境发现了一窝鬼蛮叛党,不得不留下先把叛党剿灭。归期被迫推迟一天,霍秋然要在中秋过后第二日才能抵达京城了。
嬴回对此很失望,心情郁闷到过节当日都不肯出门。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有些情感淡漠、年少老成之感,难得让他郁闷一回,两个父亲都只是看着好笑。
这虽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是小孩子不高兴了。姬宇和嬴惑临要出门玩时,枫娘看不下去,让他们回来时带些零嘴玩具哄哄孩子。
嬴惑失笑,零嘴玩具哪哄得了他?得给他带功法典籍。
但他也没有说出口,而是哄着枫娘出了门:“不是要和韩峰去京郊游玩?他应该早叫好了车,莫要误了时辰。”
枫娘无奈地笑,韩峰也恰好进来寻人,于是跟着韩峰走了。
嬴惑舒了口气,对姬宇说:“走吧,陛下。”
姬宇上前,笑道:“阿回真不管了?”
嬴惑:“他在屋里赌气看书呢,厨房留了饭菜,拿法器温着,饿了随时能吃。而且......你的堂前燕不也守在角落了么?”
姬宇并不意外他看出了自己安排的堂前燕,轻松地笑了笑,牵起他的手一同出了门。
·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过往几近国破家亡的悲愤被如今的繁华洗清、掩盖,余下的都是平安喜乐。姬宇带着嬴惑在街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发觉什么小玩意可爱都要买给他。不一会儿嬴惑手里就拿满了纸花、绢人、折扇等等等等,就连额头上都被姬宇笑着描上了花黄。
如今因着商贸兴起,大周民风开放了不少,男子簪花贴黄也不违和。尤其是嬴惑面容并不算特别凶神恶煞的,贴上花黄便格外......艳丽。
姬宇看着他眼中简直闪着光,嬴惑失笑,一抬手花黄便消失了。
姬宇的表情瞬间失落,嬴惑笑说:“怎么,你真要给别人看?回去自己看不行?”
姬宇看着他,忽然懂了他是什么意思,心情瞬间明媚,拉着嬴惑又往别出去了。
嬴惑也就由着他带着自己到处跑——难得出来一趟,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除了诸多玩具小食,街上还有投壶、射箭之类的小游戏,说投中射中便得到什么奖品。那些奖品是些简单的小法器,可以无火而燃、无风而飞之类,哄哄寻常百姓很好,可放在姬宇嬴惑这里就不够看了。
但姬宇看到了一只银丝小虎,觉得很可爱,很适合嬴惑——或者说白虎刑,便想着赢下来。那小虎不是最高奖项,姬宇如果要拿到就还得控分,射箭不能射中靶心。
摊主给姬宇拿来了弓箭,都是最粗糙的那种。姬宇漫不经心地提箭搭弓,看着嬴惑说:“还是第一次不为了射中靶心而射箭。”
嬴惑将一路上买的小玩意儿收进芥子世界,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姬宇:“莫要失了手,不然可丢大人了。”
“不会。”
姬宇信心满满又无比轻松地将箭射出,不偏不倚,射中的环数正好能拿银丝小虎。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姬宇翻了车,大声喝着倒彩。姬宇倒也不在意,从摊主手里拿来银丝小虎送给嬴惑,说:“总得给其他人留些东西。”
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看姬宇想走,旁人的嘘声越来越猖狂。嬴惑轻轻拉住他的手臂,笑道:“不如我也送你个礼物。”
姬宇惊喜扬眉:“什么?”
嬴惑上前,递给摊主几颗碎银,拿来刚刚姬宇用过的粗糙弓箭。他一边掂量着弓箭一边问姬宇:“喜欢哪个?”
姬宇嘴角噙着笑看着他,随后看了一眼摊主摆在最上面的一枚玉佩,说:“就那个吧。”
摊主惊讶地“呦”了一声,说:“这可是小店最珍贵的闻香玉,传说是当年嬴将军祭天斗鬼时遗落的心头血,落在地上化成的,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闻言嬴惑差点没笑出来,姬宇脸色就没那么好了,窣然瞪向摊主。嬴惑看向姬宇,传音入室道:“好了好了,这东西肯定不是真的,只是个噱头罢了,看哥哥给你赢回来。”
姬宇还没从嬴惑自称哥哥的受宠若惊中回过神,嬴惑就猝不及防地放了箭。粗短的木箭瞬间射出,带着虬劲的力道,悍然扎穿了十步之外的箭靶!
箭靶中心四分五裂,人群也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箭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几声响动,随后彻底碎裂开来,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嬴惑看向目瞪口呆的摊主,问道:“这怎么算呢?”
摊主看此二人必然不凡,也不敢耍赖,道:“自然是算正中靶心......二位稍等,小人这就去将那玉佩取来。”
嬴惑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姬宇。姬宇果不其然也在看他。
他笑说:“高兴了?”
姬宇轻轻点头,低声说:“高兴。”
拿了玉佩,二人继续闲逛。正好路过铜雀台,枫桦最近也回铜雀台主事了,便想着去那儿坐坐。
一进门还是扑面而来的脂粉气,但是这回莫名多了股难言的清香。进门首先看到的还是跳舞的弹琴的姑娘,但其后又添了一面纱帘,其后似乎有许多人坐着。
枫桦也很快察觉他们的到来,亲自上前迎接:“怎么,陛下有空出来游玩了?”
嬴惑笑道:“微服私访,还请姑娘小声些。”
枫桦咯咯笑,说:“逛累了吧,我帮你们备些酒菜进屋里?”
铜雀台这里常备给嬴惑的房间,在这里休息很是方便。不过嬴惑二人不准备上楼休息,而是指了指新添的纱帘,说:“那后面是什么?”
枫桦回头看了一眼,了然地笑说:“啊,那是说书人。近日京中兴盛这个,铜雀台也要与时俱进不是。”
嬴惑了然地点点头,枫桦又笑道:“有兴趣?我叫人给你们腾个雅间出来,一边吃茶一边好好听。”
嬴惑欣然答应,枫桦便招手唤人去准备雅间。临走时,她神秘地对嬴惑说:“今日你来得巧,说的正是你们俩的本子。”
嬴惑:???
嬴惑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姬宇二人跟着枫桦安排的妖兽小姑娘来到二楼雅间,正对着楼下夸夸其谈的说书人。
妖兽小姑娘说:“屋内有茶水点心,公子还要什么摇摇屋里的铃铛便是,我们随时送来~”
嬴惑微笑点头:“辛苦。”
等小姑娘离开,嬴惑关上门坐到桌边,就见姬宇已经给自己斟好了茶。
他对姬宇一笑,浅抿了一口茶,转头朝楼下看去。
楼下说书人估计也是铜雀台里的妖兽,现在讲的本子还真是他们俩的故事。现在的情节正是当年他被姬宇从鬼蛮救回,一路陪伴回到京城的故事。一开始还以为是王侯将相热血澎湃,结果仔细一听,怎么是儿女情长浓情蜜意?
他看向姬宇,姬宇显然也震惊非常:难不成二人“暗通款曲”被发现了?
但细细一听,便能察觉故事中许多情节都是杜撰,只是靠二人之间共处的一些小事延伸出了整个缠绵的故事。
嬴惑自己听着都牙碜,将视线收回,一个劲儿地喝茶。
倒是姬宇有几分兴趣,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听着。
虽漫不经心,但也有种莫名的专注。嬴惑见他听得入神,也从这入神中品出了点什么。
二人的关系自然不能真正公开,但姬宇想在嬴惑这里寻求安全感的心是从未停歇过的。不管是喜欢让嬴惑戴上自己送的饰品也好,还是恨不得无时无刻都与他黏在一起也好,都让嬴惑觉得姬宇确实想要一个名分。
但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嬴惑轻轻叹了口气,又听了几句说书人讲的话本。
或许在这种家喻户晓的用以娱乐的本子里,他能够和自己成为真正的爱侣,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吧。
“且说嬴将军回了京城,本就不好的身子骨彻底报废,手腕细得伶仃,陛下稍稍一握,便红了个彻底。嬴将军也疼得哼出声,轻锤着陛下胸膛,只道:‘陛下,您掐得臣疼得很......’”
那一句“疼得很”说书人掐软了嗓子念,软得几乎掐得出水。嬴惑一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茶水都洒出来不少。
姬宇那边也浑身一僵。
楼下说书人还在说,说嬴惑那如凝脂的白肤,稍一疼就红的眼眶;说他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腰肢柔软,肤感细腻......不能再说了,再说晋江不让播了。
由于说得过于离谱,嬴惑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好玩。倒是姬宇越听脸越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又听到一句“嬴将军软软依上”,姬宇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一派胡言!”
嬴惑被他吓了一跳,转而笑开了,道:“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他勾了勾姬宇的小指,轻声道:“平日里没想过让我如此小鸟依人?”
顺着他的话,姬宇向他看去,目光又缓缓滑向他的领口。
还真别说,姬宇从未想过让嬴惑小鸟依人。他知道嬴惑合该如山中猛虎,去做一番自己的事业,所以在最偏激的时候也没有想要将他囚于自己怀中过。
若说姿色,姬宇最看重的也不是柔弱无骨的柔美......他无比着迷于嬴惑虬劲的肌肉和匀称结实的身材,也因而不会格外偏爱某一点,而是更青睐握着整块胸肌抓揉,他不仅喜欢这种肌肉充满活力和力量的柔韧,也享受小点啄吻掌心的酥麻。
眼见姬宇的眼神愈发晦暗,嬴惑将茶杯一搁,轻声喝道:“下流胚子,想什么呢?”
姬宇瞬时抬眼,对上嬴惑略带兴味的眼神。
恰好此时,楼下说书人的声音又高昂了几分:“只听得嬴将军惊呼:‘陛下~~~’”
这一声陛下一波三折,吓得二人浑身一颤,彻底驱散了二人之间的旖旎气氛。
眼看姬宇恼火不已,嬴惑大笑起来。姬宇怒而上前,一把掀开雅间的珠帘,怒道:“何人编排——”
不等真闹出大动静,嬴惑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雅间,在他耳边哄道:“好了好了,咱们不听了。百姓听个乐子,你和他们较什么劲?”
姬宇还在愤愤,嬴惑哄着拉着,二人便出了铜雀台,彻底听不见那恼人的说书声了。
“好了,别与他们较劲了,解下来去哪儿?”嬴惑问道。
姬宇看了眼面带笑意的嬴惑,舔舔嘴唇,按捺下心中不满,说:“今日有庙会,去城外看看吧。”
嬴惑笑着点头:“好。”
(后来姬宇左思右想就是觉得不得劲,逼着商泽把市面上所有姬宇和嬴惑的话本全部收缴销毁。商泽收缴完,好奇看了一眼,直呼眼睛脏了,头一回这么赞同姬宇的决定。)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宋·刘辰翁《宝鼎现·春月》
本来这首词是先讲宋盛之繁华,后讲宋灭之悲苦,意欲抒发刘辰翁国破家亡的悲情痛苦。本觉得不太适合折戟千帆阅尽苦尽甘来的故事内容,但一细想,宋南迁甚至灭国与大周相对,宋虽亡但周亦存,周甚至迎来中兴,整体看来还有点让刘辰翁的愿景在小说中成真的意象,用这一句也未尝不可。
PS.为什么诸位看文的都不发评论哇,难道沉默寡言的我吸引到的也是沉默寡言的读者吗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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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番外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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