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向楠去联系了主管，问是否是给错了伴手礼，却被告知没有。宁家一向出手阔绰，每个人的伴手礼都很贵重。
她放下心，捏起那条项链。
向楠没去查价格，盒子里也没有带标价的鉴定书，她估摸着块儿百千，银链子吊着个蓝色的钻石还是塑料，她不识货，看不出来。
期中考试安排在万圣节后一周，周四的万圣节前夜，有的同学约着一起玩。
向楠拿了奖学金和工资，手里还有接近一万块钱，加上期中考马上到了，考好了又是一笔钱，她便辞去了便利店的收银工作。
便利店老板还挺可惜，毕竟像向楠这种工作卖力又便宜的小时工还是很难找的。
严格意义是来说，向楠和宁许还没一起出去玩过。
向楠有打不完的工，宁许有上不完的课。
所以当向楠问宁许周四万圣节前夕要不要出来玩时，宁许先是惊喜，然后说自己要去和妈妈商量一下。
回到家后，宁许没有看到池钰，猜她又在加班，于是给她发了消息：
“妈，周四有同学约我一起出去玩，你认识的，我能不能那天出去。”
“我保证十点前回来，那天晚上没有课。”
池钰并不反对孩子们的正常社交，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既然那天没有课，她自然不做拦着两个小朋友相见的恶人，所以只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结束了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
向楠约宁许在情人桥见面，这里地势好，周围既有大广场小商铺，也有地铁站高铁站。
宁许穿了一件黑色和南瓜黄拼接的长裙、长靴，头上还别了一个帽子形状的发卡，有点西方女巫那味了。
不过，没有女巫会那么白净，宁许那双小鹿眼里盛满了单纯和无辜。
相比之下，向楠穿得就随意的多，甚至有点……非主流，露肩的T恤，堪堪遮住大腿根的短裙，腿环、长靴，脸上一闪一闪的唇钉眉钉以及脸上有点桀骜不驯的表情。
“好酷啊。”宁许感慨，偏千禧风的风格讲实话和向楠并不适配，但宁许过于完美的骨相又向所有人证明了她适合任何风格。
“小魔女。”向楠手里有一把糖果，“需要糖果吗？”
宁许笑着伸出手，她没和家人朋友一起过过万圣节，但她知道这个节日的习俗：“不给糖，就捣乱。”
向楠把那把糖放到宁许手里，是很普通的原味阿尔卑斯硬糖。
“你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吗？”宁许问。
“我不喜欢吃甜的，不过这个糖还不错，我想着万圣节可以给你拿一把。”宁许看了一眼四周的小商铺，万圣节对国内的影响并不深——至少没有圣诞节那么深。
“去转转吧，运气好说不定会遇到做南瓜派和苹果派的店。”
转了一圈，宁许知道向楠为什么那么瘦了。
宁许瘦是因为学舞蹈有专门的营养师来管理一日三餐，不过宁夫人现在已经妥协了，只要不超过私教给她定的下限就行了。
而向楠纯纯是不爱吃，甚至在一些味道大的食物前她还会反应很大。
转了一圈，宁许吃了一份生煎、一份章鱼小丸子，又喝了一杯果茶，向楠还抱着矿泉水瓶在卫生间漱口，刚刚和宁许一起去羊肉串摊子时给她熏吐了，吓得宁许也不敢吃。
“感觉身体被掏空。”向楠开了句玩笑。
“你再歇会儿吧，然后再逛一下那个店。”宁许指的是不远处的一个精品店。
“去那边吧。”向楠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店，应该是卖甜品的，因为她用自己5.2的视力看到门口的牌子上写了“今日特供苹果派”。
“行，去看看吧。”
一个冷脸酷妹和一个笑脸甜妹进了店，店里恰好人也不多，两人选了一个四人座坐下，穿着粉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就拿着菜单来了。
向楠想吃苹果派，宁许没什么想吃的，生煎和章鱼小丸子太占胃的空间了。她等向楠点个菜单，里面有个什么小食她尝一口。
“这个套餐，赠拍立得是什么意思？”宁许看到一个双人餐里赠送拍立得，不会是什么明星动漫人物的周边吧？
“这个是用我们的设备按照两位客人的要求拍照，我们的设备还算不错，两位当留个纪念。”
服务员的话提醒了宁许，没带相机，记录不了美好生活了！
“要这个套餐，再加个苹果派。”宁许点了餐，又看向楠，“我们现在去拍，还是吃完再去？”
“现在去吧！”向楠站起来，拉住宁许的手跟着服务员，服务员的脚步比她们快一点，调好了设备，镜头对向她们：“两位顾客准备好摆什么pose了吗？”
宁许试了几个姿势都不满意，她跟向楠说：“要不我们先吃，吃的时候拍？”
向楠没意见，又跟着宁许回到座位上。
人对好看的人总是有包容心的，服务员多走一遭也没有不耐烦，按照她们的要求上了菜。
向楠不在意外界目光地低头干饭，这算是稍稍高质一点的漂亮饭，味道没什么人在意，主要是拍照出片的，没想到味道却意外地不错。
芒果酸奶刨冰被盛在一个漂亮的黄色瓷碗里，向楠嫌勺子挖得麻烦，干脆拿了一双筷子扒拉，干吃有点噎，她就着吸管里的饮料，顺便抬眼看看宁许在做什么。
宁许正给服务员讲她的要求，她想和向楠一起拍一张优雅的、最好能是互相喂东西时的温馨照片，服务员比了个OK的手势，她把距离调整好，宁许看向镜头比了个耶，恰好向楠也咬着吸管朝镜头看来。
服务员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刻。
虽然不是宁许想象中的样子，但这种充满生气的场面，她也喜欢。
“这就……拍好了？”向楠的嘴巴还没离开吸管。
“拍好了！”照片成了像，宁许兴冲冲地给向楠看。
“好看。”那杯饮料见了底，向楠也差不多吃饱了，“你再吃点东西吗？”
“不吃了。”宁许拿起另一杯饮料，“我们出去吹吹风，坐坐吧。”
巴掌大的苹果派，一碗芒果酸奶刨冰和一杯苹果汁就吃饱了，她甚至中午还没吃饭。向楠怀疑商家在苹果派里放了十包压缩饼干。
路边的长椅被向楠用湿巾擦了一遍，她的大部分皮肤暴露在十月岭北的风里，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冷得话就回去吧。”宁许的裙子是长袖的，裙子到膝盖，靴子也到膝盖，她倒没觉得冷，反而是向楠不知怎的今日穿得如此清凉。
“明天是万圣节，你知道吧。”向楠靠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虽然这是外国的节日，但我喜欢这个节日背后的故事，凯尔特人觉得这一天生死的边界会变模糊，亡魂会回到人间找重生的机会。”
“我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我跟他说，我以后如果还弹吉他，我就要穿成不良少女的样子，把什么眉钉唇钉全打个遍，帅爆世界。”
“那时候他气死了，他说他一定要好好管着我，可惜我长大了，他却不在了。”
“也许他还记得我的样子，也许他忘了，但他一定记得他不懂事的女儿的胡言乱语，也许就在万圣节这天，在人间找着想去管着。”
向楠放下腿坐着：“所以我穿成这样，我怕他在人间迷了路，找不到我了。”
宁许坐在她身边：“叔叔一定能找到你。
九点多没到十点，宁许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了，向楠也坐末班车回家了。
宁许见池钰在家，给她分享今日和向楠一起去了哪、吃了什么，又拍了照。
她拿出那张拍立得，一个女孩冲着镜头比耶，一个女孩咬着吸管看着镜头。
池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玩得开心就好。”说完，拍拍宁许的手叫她早点休息，自己也上楼了。
宁许还在欣赏那张照片。
池钰关上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荆棘鸟》。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没有塑封，随着时间的流去也褪去了一些颜色，却仍能透过岁月看出照片上的人是个眉眼如画的，那双眼睛好像还含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人情皆共惜，天意欲教迟。”池钰的泪落下来，“欲迟，周欲迟，生死边界模糊的时候，你会来看我一眼吗？”
“你恨我吗？”
期中考试结束后又是连着周末。向楠不打工了，就待在家里做家务、写作业。
“喃喃，喃喃。”温自语精神很好，“我有点嘴馋，想吃巷口大爷家的鸡蛋糕，你去买几个吧，你也挑几个自己想吃的。”
“行。”
见向楠出门，温自语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疼痛占据她的身体和大脑，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她曾是某个有名的生物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后来因为一次实验事故不慎引起器官衰竭，那么多年，她几乎日日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她放心不下，她的女儿。
她给她留了一封信，她想告诉她妈妈很爱很爱她，即使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不愿见到她最后一面，她怕她舍不得，也怕她的喃喃看到她难过会哭。
她这辈子够了，真的。
恍惚间，温自语好像看到了向随，她想，万圣节明明过了，他怎么还在。
向楠回到家，走前倒的水还有余温，温自语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向楠知道那个结果，她没有大哭，没有崩溃，她看到茶几上温自语留下的信，拿起来，还没开始看，一滴泪就落下来冲淡墨迹。
她尽说一些她知道的事，比如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生理学上的女儿，比如她知道她出院是因为没得救了，比如她知道……她很爱很爱她。
可她仍希望奇迹降临，希望她痊愈。
向楠最后一次拥抱了一下母亲，以后她就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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