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幼箐愿迈出那一步,很多事不该瞒着她,未来或许还要靠她解决。
见幼箐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野萝道:“没错,我想问你的也是这件事。我们见到你之前去了千年一瞬,在地下城看到妖族在买卖人族,这件事你毫不之情也有可能,毕竟契奴基本被关在妖族宅邸,只是这么大的事,凭普通妖族断是不敢,也做不到的。”
尽管没有实权,怎么说也是彰遗族少主,未来的妖皇,自是清楚其间牵扯了什么。
幼箐思索片刻,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语气有些着急。
“我确实初次听闻此事,姐姐,我敢保证此事与姨母也无干系,姨母行事风格我知晓,她毕生夙愿只有带领彰遗族重振辉煌,治理好妖界,而且她向来重诺守信,既与天族签下条约,便不会妄为。”
看来幼箐十分信任沉澜,盛瑛道:“大鸟妹,我们自然相信你。可无论是谁,如此行径定然需要整治。”
幼箐点头,手指一点点攥紧:“我知道,此事必牵扯甚广,我相信姨母不会,除她之外敢在无上山如此行事的,只有狼王那厮,我看他是想把事情捅大,挑起天妖争端,拉彰遗族下水。为了彰遗族的统治,或妖界安稳,此事肯定得妥善解决。”
跟在沉澜身边这么多年,幼箐耳濡目染也学到许多,她或许是有些笨拙,大是大非上她还是能转过弯,分析利弊。
此刻说话的幼箐颇有几分少主风范,野萝眼中含着欣慰,静静望着她:“幼箐,你知晓妖界和明国皇室有来往吗?你说你姨母请了特别的客人,是明国新皇贺昶吗?”
新皇贺昶?盛瑛和淇奥同时看向野萝,她何时有此线索?
野萝见状,在传音阵中道:“等有时间同你们解释。”
幼箐摸了摸脑袋,片刻后道:“听姨母的口气,对方好像挺厉害,姨母似乎还有些忌惮,应不可能是人族。说实话,妖界太大了,势力众多,有妖族偷偷勾结人族,也是有可能的,但彰遗族绝无可能。”
她说罢,大眼睛悄悄打量野萝,目光有些游移。
盛瑛头枕在一只手上,身体靠着梧桐树,眼眸深沉,他在思考幼箐所言。
幼箐很简单,她信任沉澜,信任彰遗族,她的立场决定她的言行,情感上当然偏靠自己族群。
可与幼箐相处来看,她是个仗义热血的孩子,嘴上说着退缩的话,真遇上事从不退缩,此番也是因身体缘故,才会对沉澜那样说话。
所以,幼箐的猜测或许有可取之处。
沉澜可疑,可疑的不只沉澜。
如此具体的说法,肯定有备而来,见幼箐欲言又止的模样,野萝当然想坦白,可她不是一人。
她在传音阵中询问:“两位,一来是信任的朋友,二来接下来还要靠幼箐合作,我们的目的是不是该告诉她?幕后操纵的或许是沉澜,幼箐可能会陷入为难,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则,你们信任幼箐吗?”
盛瑛音色清朗,此时说话时带着一种从前未有的,连自己也没发觉的温柔:“小仙女,大鸟妹也是我们的朋友,自然信任,我们的顾虑是怕她为难,解决问题不一定要兵戎相见,我们将那种可能降到最低,尽可能平和处理。”
淇奥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你们信任,吾便信任。”
野萝嘴角轻轻扬了扬,而后正色,对幼箐坦然道:“我接下来说的,你或许会生气,可还是想对你坦白。”
幼箐忽然有些紧张。
“此来无上山,其实有事要查,不日前发生的天魔争端,其实是有人族造魔,两万多凡人魂魄凭空消失。花神、牡丹仙子,还有司命,都在进入无上山后失去了联络。而且我感应到混沌鼎碎片,也在无上山。”
幼箐瞪大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
倘若没有野萝,兴许大规模的天魔之战又会爆发,而且此次还在人界,后果会如何,光是想想就好可怕。
背地搅乱风云,挑起天魔争端,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与妖界有关?
混沌鼎碎片在无上山,难道姨母她……倘若姨母为了碎片做出一些与天族相背的事,那她要如何!
姨母不会如此,她相信姨母。
姐姐三人来无上山,原来是因此事,幼箐想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
野萝眼睛亮晶晶的:“幼箐,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们亦会来无上山,因为我们的朋友邀请了我们,我们想见她。”
幼箐听完野萝这句话,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姐姐,我不会生气,我知道这是你们的职责。你们能如此信任我,我很高兴,毕竟我是彰遗族少主,说不准和此事有关,但你们却如此坦白。”
她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可是……”
野萝坚定道:“不管其中藏了什么,我们永远是朋友。幼箐,你未来要掌权,得让群妖心服口服,不单单是你的修为,还有治理之能,此事或许也是你的契机。”
幼箐深吸一口气:“姐姐说得没错,不管是契奴还是此事,都与妖界紧密相关,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但我仍信并非姨母所为,我与你们一起查!”
盛瑛道:“找出藏在无上山的碎片,对治好大鸟妹的怪病必有助力。”
幼箐目光灼灼:“我会努力找出那块碎片。”
淇奥眼神一闪,紧紧咬住下唇。
幼箐素手一挥施法引水:“我这就告诉姨母,我想通了,我们快些下山。”
水柱蜿蜒而来,幼箐却脸色一变,一手捂住心口跌坐在地,嘴角渗出血丝,脖子和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皱,她气喘吁吁,感觉快接不过气。
“幼箐!”
“大鸟妹!”
“幼箐姑娘!”
三人异口同声,齐齐围向幼箐,三方施法为幼箐治疗。
幼箐泪眼婆娑,虚弱阻止道:“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水墙已成,野萝捏诀连接幼箐和水墙,沉澜严肃的面容出现在水墙上。
野萝着急道:“羽君,幼……”
她话还没说完,沉澜目光一扫,手一挥撤下水墙,水柱哐洒在地上,消散的光影里,传来沉澜冷冷的声音。
“知道了,待着别动。”
良久后,一双巨大的翅膀挡住几人眼前的光芒,沉澜收翅,步履稳健走了过来,脸上毫无慌乱之意。
沉澜手里端着瓷盅,靠近幼箐后,慢慢蹲了下来。
野萝抱着幼箐,见状将她扶起了些。
沉澜锐利的目光瞥了眼盛瑛和淇奥:“二位,请回避。”
回避就回避呗,两人目光担忧,往远处走去。
沉澜张开双翅,巨翼如一把大伞,将野萝和幼箐包裹其中,棕色的羽毛闪着光芒,照亮逼仄的空间。
巨翼撑开的那一瞬间,那么美,又那么有力量。
不知怎地,沉澜虽面无表情,野萝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亲和温柔。
幼箐意识涣散,痛苦地抽搐着,仿佛感觉到沉澜要喂药,身体抗拒地往后扬。
沉澜修长的手指捏开幼箐嘴巴,对野萝道:“按住她,按紧了,待会千万别松手。这里的声音穿不出去,这里的事也不能传出去。”
术法对幼箐的怪病毫不起作用,野萝又没精力唤体内碎片,一时又担忧又着急,紧紧按住幼箐,道:“明白。”
不知用什么做的,只见黑漆漆、黏糊糊的药汁被沉澜强行喂给幼箐,幼箐好像很抗拒这药,不往下咽,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弄脏了沉澜手背。
沉澜始终沉着脸,气恼道:“咽下去,哪有多余的让你浪费!治病哪有不喝药的!你想吓着你的朋友吗?”
说着将嘴角的药汁重新用勺子塞进幼箐嘴里,幼箐艰难吞咽,眼角满是泪水。
野萝看着此景,心里不是滋味。
喂完半碗药,沉澜一脸汗水,野萝同样狼狈。
本以为到此就好了,谁知喝完药后幼箐抽搐更严重,野萝不安道:“羽君,她好像更难受了。”
沉澜一只腿跪压住幼箐双腿,她将左手按在幼箐胸口,右手食指轻点手背,一股灵力源源不断自她身上流出。
“按紧,治病怎会那么简单。”
野萝见沉澜脸色越来越白,却没有移开施法的手。
幼箐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奋力挣扎,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泪水流了一脸:“好疼,身体里有虫子在咬我!它们在吃我的肉!”
她的手在身上用力乱抓,指甲在脖子上留下血痕,野萝干脆跪在地上从背后圈住幼箐,牢牢抓住她的两只手腕。
幼箐不知是不是将舌头咬破了,流了一下巴的血,野萝再无多余的手阻止,却见沉澜用虎口卡住幼箐的嘴。
“咬我,别咬自己。”
疼糊涂的幼箐哪分得清,死死咬住沉澜手指,野萝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知持续了多久,幼箐终于安稳了下来。
原先迅速干涸皱巴的皮肤变回了原样,她虚弱无比的躺在野萝怀中,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沉澜手指血肉模糊,她收回微微发颤的手,随意用巾帕一包。
野萝试探地问:“羽君,幼箐少主她得了什么病?我有朋友爱钻研怪病,兴许能帮得上忙。”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幼箐的病,你的朋友帮不上忙。”
“万一能帮得上呢,她这么痛苦,我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真心或是假意沉澜自然看得出来,沉澜收起翅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她背过手,仰头看向天幕:“这事不牢费心,我会治好她的。”
“可这种治疗的方式,对她太疼了,我想换种不这么难受的。”
沉澜轻轻叹息了一声,投向苍穹的目光非常复杂,一向冷淡的声线夹杂了情绪。
“太疼了……是啊,太疼了,这么多年,吃了太多苦,鸟儿昔日华丽的羽毛越来越稀疏,变得黯淡无光,快了,鸟儿会重新长出羽毛,生出力量,在世间翱翔。”
野萝总觉得沉澜意有所指,可却不明白她到底暗喻了什么。
幼箐睁不开眼,发出轻飘飘的声音:“姨母,我想明白了,我会做好少主该做的事,往后不会再气你了。”
沉澜侧身垂眸,望着幼箐惨白的小脸眉头轻皱。
“你们三个先下山吧,待幼箐身体恢复好,我会让她下山找你们的。”
幼箐拍了拍野萝手背,轻声道:“别浪费时间,先下山,等我来找你们。”
沉澜道:“将她放在地上,其余的不用管。”
既然沉澜都这么说了,野萝轻轻放平幼箐,临走时拍了拍她的肩头。
下山的路上,盛瑛频频回头,又神情关切地看野萝:“大鸟妹真没事了?你怎么看着也这么累,方才大翅膀里发生什么了?沉澜怎么治幼箐的?有碎片感应吗?”
野萝愁眉不展:“挺拿不准沉澜,方才她用药治疗幼箐,我对她的怀疑降低不少,可临了她又说了一番话,也就是幼箐说的,她好像有了什么好法子,笃信能治好幼箐,让人不得不多想。”
“而且她那药感觉也不太正常,幼箐很排斥,果然服下后痛苦无比,也不知用什么做的。”
盛瑛伸手抚了抚野萝眉头:“别担心,这不是有我们嘛,再乱也能抽丝剥茧,找到问题根源!”
野萝点了点头,将高照传音内容告诉了身边两人,他们听完默默理了会思路。
盛瑛忽然意识到,司命,也出现在野萝心魔之境当中!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里,盛瑛目光一沉,仿佛一瞬间被拉到心魔之境。
行走间,山路景色变幻无穷,前方传来混乱的声音,越靠近才知鸟妖忙着布置盛会。
半山腰平坦广阔,建着辽阔的广场,最中央有座圆形高台,周围立着八根粗高的石柱,高台中间又高高悬着只能容纳一人的圆形平台。
鸟妖们正在石柱上缠花卉,在高台上铺红毯,摆桌子。
见到野萝仨从峰顶下来,自然想到有羽君授意,没问什么。
广场边缘每隔一丈摆着一块栩栩如生的彰遗鸟石像,有鸟妖一边擦拭石像一边道:“今年这石像一摆,又有气势又好看,听说是蛇王亲自雕刻的呢,蛇王对沉澜羽君可真是忠诚。”
石像是新放的,蛇王是站在沉澜这边的,野萝又打量了一遍广场。
离开半山腰后,淇奥蹙了蹙眉,怕有妖在附近,他在传音阵中道:“是法阵。”
盛瑛回头望了眼远去的广场:“你是说,石像是法阵?”
淇奥点头:“那石像与石柱错位而置,数量加上方位,很像吾在一本书中看到的法阵,可吾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法阵。”
野萝眸光一紧:“栖霞峰是妖族重地,设法阵并不稀奇,怪就怪在一个新,好像一切是为盛会准备,难不成有谁想在盛会搞点什么?”
盛瑛分析道:“朔融城的守备,加上幼箐说沉澜对此次盛会很上心,有以下可能,其一,广场的法阵是沉澜所为,或许只是摆设,恰巧像法阵而已,或许想将狼王势力抹杀。其二……”
野萝接着盛瑛的话头:“是别的妖族,想趁盛会对彰遗族下手。”
淇奥道:“吾再好好想想,此法阵究竟有何用。”
野萝道:“好,希望一切是我们多想,妖族权力斗争难免,但我不想让幼箐出事。”
终于到了山脚下,又有一个和上面一模一样的广场,高台上没有悬着的高台,周围没有石柱,但有石像,鸟妖们也在下面广场精心布置。
野萝一脸好奇:“盛会分两处操办吗?”
盛瑛左右环顾一圈:“听说彰遗族盛会花样挺多,应是如此。”
淇奥建议道:“吾一直疑心垂狱,兴许失联的几位仙神会在其中呢?吾等不如分头行动,吾设法去垂狱打探。”
野萝点点头:“时间不等人,确实该加紧了。还有两个可疑的,狼王和明国新皇贺昶。盛瑛,我去找贺昶,你去跟踪狼王,可以吗?”
盛瑛犹豫片刻,似还在分析什么,野萝戳了戳他的胳膊:“干嘛,你害怕狼王啊?”
盛瑛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害怕狼王?那家伙看见我真身,怕是会吓尿吧!”
他有些骄傲地说罢,脸色又阴沉下来:“天外有天,任谁也不能小瞧,妖界诡谲,我这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只是担心,而且你还……”
野萝直视盛瑛眼睛,黑润的眼中满是坚毅:“放心,我能搞定自己,别担心啦!花神她们还在等我们呢!”
盛瑛拍了拍野萝和淇奥的肩膀:“小心行事,时刻……”保持联络四个字却说不下去,上次说这话的俩人,这会都不知去往何处。
野萝忍不住笑了,打趣道:“话说你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
爱能形成力量,可同样的,爱会滋生忧惧,他在乎的人总是悄悄离开,故而眼下的他才会如此,想时刻抓紧野萝,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盛瑛神情故作轻松:“时刻保持联络!就不信这个邪了!”
淇奥俊美的脸上不知为何失了几分光彩,如同被浓云遮挡,他好像自从来到无上山后,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偏他又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将很多事都埋在心里。
野萝听他道:“吾等量力而行,莫要逞强。时刻留痕,这样哪怕发生不测,也有线索可寻。”
她和盛瑛齐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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