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等了一刻钟,大夫便提着药箱,摇摇摆摆走出来。
俞沉眠眼睫一颤,忙站起身,只见大夫与小厮从她声旁经过,并未与她搭话。
“大夫,我家公子伤势严重吗?什么时候能好?”
“章公子伤口较深,以药草敷之,加内服药物,不出半个月就能好!”
“半个月这么久啊!”
“你当是破皮这么简单吗?”
大夫语气严苛,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俞沉眠柳眉一皱,忧心忡忡,忙不迭跑了进去。
烛光摇曳,映照出章复池棱角锋利的侧脸,他半靠在榻前,眉眼略带不畅,后背的伤势似乎及其重。
听见脚步声,章复池扭转过头,看见俞沉眠的那刻,眼里掠过意外,又极为勉强地弯起唇角。
俞沉眠面色平静,缓步过去,视线转向他的后背,白纱布结结实实遮盖住伤口。
章复池将褪至腰间的衣裳拉上去,表情有一瞬间的羞赧。
他故作轻松:“夜色已深,不若就在章府休息一晚。”
这是一副商量的语气,俞沉眠考虑到章复池的病体,且是为她受伤,在此陪着他并无不可。
她认真道:“不是不行。”
章复池侧头,冷峻面容带上意味不明的笑:“若觉勉强,也不必如此听话。”
俞沉眠满脸黑线,振振有词道:“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转身就走不是我的作风。”
俞沉眠一脸正经,烛光倾泻,影子落在地上,飘渺虚幻。
俞沉眠此刻不苟言笑,光影衬得她轮廓分明,眉眼冷淡,若不是眼里的一丝柔软,怕以为她面对的是见过面的陌生人。
章复池极为顺从地点头,眼里满是宠溺,眼神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俞沉眠的脸。
空气莫名地凝滞,俞沉眠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手掌握了又松,半晌,才讷讷道:“那我……今晚睡在哪?”
章复池轻扯唇角:“这个嘛……”
他边说边打量俞沉眠的神情,语速逐渐放慢:“那当然是……要千山带你去厢房了。”
俞沉眠轻“哦”一声,就这样站在章复池面前。
俞沉眠心想千山估计在煎药,那再等等。
顷刻间,屏风那边忽地传来脚步声,人不是很多。
俞沉眠略一思索,便转过身子。
迎面见到薛氏,俞沉眠的心一下提了上来。
薛氏仿佛十分意外,眼神顿变凌厉,冷冷扫了她一眼,又忙去关心章复池的伤。
她急扑过去,与俞沉眠擦身而过,似乎有意撞她一下。
俞沉眠当即稳住身形,强压住内心不满,作为局外人,旁观着这场母子情深的场景。
薛氏鬓发不整,想是已经睡下,听闻章复池受伤归来,这才急匆匆赶来。
“阿池,让我看看你的伤。”
薛氏语气焦急,攥着章复池胳膊就要去看后背的伤。
章复池忙避开薛氏的动作,语气较为和缓:“娘,一点小伤,并不严重。”
“都包扎成这样了,难道死了才算严重吗?”
薛氏语气更为急切,势必要看个明白。
“都绑成粽子了,看不出什么。” 章复池无奈。
薛氏又看过章复池脸色,并无异常,心下稍稍安稳。
她微不可察瞥了眼俞沉眠,意有所指道:“还好你伤得不重,若伤了胳膊断了腿的,我定不罢休。”
“有这么诅咒自己儿子的吗?” 章复池眉眼轻挑,状似无意回道。
薛氏冷哼不语。
俞沉眠立在这儿尴尬极了,根本不知作何反应,听到薛氏的一番话,她心中隐生愧意。
正无措时,薛氏眼风一转,矛头便转向她:“不知俞姑娘惹了什么人,累得我儿为你奔前走后至此,你莫不是还记着俞未青那桩事,趁机报复?”
俞沉眠眸色平静,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潭水,可散发出森森寒气。
她穿着一套侍婢衣裳,此刻全然不像仆人,反而有着从容不迫的风度。
虽然罗时安囚禁俞未青,可俞未青的病与薛氏有关,俞沉眠心头之恨难以平息
当着章复池的面,她不欲起争执,始终隐忍。
薛氏见她息声,当她默认,又要发作。
章复池见状当即阻止:“娘,是我痴缠她,所有苦所有痛我愿意挨,她全都不知道,与她无关。”
夜色如潮流般不曾汹涌,章复池的话正如波澜般一道道刮向俞沉眠,留下无法平息的痕迹。
俞沉眠双唇紧闭,平静的眸远远看向章复池,似有疑惑,又似有触动。
薛氏眼底蕴开怒意,但她拿章复池没有办法,走了一个颜春,又来一个俞沉眠。
薛氏胸口起伏不定,利箭般的眸刺向俞沉眠,冷声冷语道:“我劝你别动歪心思,你姐姐并非死于我手,她也不值得我亲自动手,至于你……”
薛氏上下打量俞沉眠,寻思:俞沉眠比俞未青倔强,也比她聪慧坚韧,寻常的法子定玩不过她。
薛氏继续道:“若触犯了我的底线,有你苦头吃的。”
话音落地,俞沉眠视线转至薛氏脸上,傲慢轻蔑的神态,当初也是这样对姐姐的吧。
俞沉眠紧攥衣角,她为何要在这受气,他们高高在上,人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钱,永远无法懂得平民的苦。
章复池心疼俞沉眠,更怕俞沉眠因为俞未青的事,而疏远了他。
章复池脸色转急,眸色如深潭般幽暗,对着薛氏道:“娘,我此生只爱她,您若容不下她,我自会带她走。”
“你这是在威胁我?” 薛氏脸色难看起来。
“不是威胁,是真心话。”
薛氏登时起身,胸脯震动不已,一向疼爱的儿子,竟为了俞沉眠要远离她。
她双眸赤红,咬牙道:“她不安好心,为了她你不要命了,也不要这个家了!我看你是无可救药。”
薛氏发了一通脾气,临了看着俞沉眠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最终气呼呼走了出去。
几人闹得不愉快,俞沉眠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她抑制内心的不满,面上恢复如初,启唇道:“你先好好休息。”
俞沉眠平静地看着章复池。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章复池眼眸一缩,忙道:“阿眠,我母亲……”
“我都知道,你母亲是为你好。” 俞沉眠打断他,目色沉稳幽静,“你不要想这么多了,先把伤养好。”
“我先出去。” 俞沉眠朝他勾唇一笑,以此证明她的不在意。
屋中一静,金猊香炉散发袅袅香烟,帷帐边映出章复池略带沮丧的侧颜,他瞧着门口,一言不发。
俞沉眠沿长廊来到一处僻静角落,虽无人烟,花草打理得极好,盎然生长,让人心生平静。
她随意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天。
皓月繁星,如清辉般朦朦胧胧,似薄纱罩在俞沉眠身上。
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适才将心情掩藏的极好,觉得不会太在意了,可是天上那颗最亮眼的星星,就好似姐姐的存在,反反复复提及薛氏所做之事,她的丑恶嘴脸挥之不去。
姐姐之死,孰对孰错不重要了,薛氏只是一个引子,罗时安也只是压倒姐姐的稻草。
俞沉眠支头哀叹,薛氏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她,而她也无法平心静气与薛氏共处同一屋檐。
真让他们母子决裂,并不是俞沉眠想看到的结果。
她与章复池说到底只是同门,他们的情意来得快,想必去得猛,她该放手了。
待章复池伤好,她就此离去吧。
一切都想清楚,俞沉眠沿路返回,恰巧碰见了千山,便让他带着去了厢房。
厢房里,俞沉眠思绪不稳,辗转反侧一宿,寅时才入眠。
天色渐亮,俞沉眠毫无预兆地睁眼,眼下一片乌青。
昨夜没仔细观察此间房,借着天光,屋内碧玉堂皇,弥漫着清浅的香气,应是用来招待贵宾之处。
俞沉眠抬脚下了床榻,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垂眸一看,攥着衣角发了愁。
漆黑的眸子漾着水光,随后抿起了唇,穿着侍婢衣裳在章府招摇,委实不太好看。
算了,昨夜见的人还不够多吗……
俞沉眠正疏导完自己,一个侍婢便敲门了。
她拿着几套衣裙而来,说是公子吩咐。
俞沉眠心想章复池还算靠谱,知道给她准备衣裳。
俞沉眠换上一身月白色长裙,莹润光滑,低调合身,她将乌发随意盘成简单的髻,几缕垂在胸前,整个人姿态轻盈,窈窕亮眼。
俞沉眠甫一开门,差点撞上适才的侍婢。
她忙顿住身形,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侍婢端方恭敬,一看就是经过重重训练,不容一丝有误,她见吓到了俞沉眠,后退一大步,头一垂,惊恐道:“奴婢有罪!”
俞沉眠才平息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摆手道:“与你无关。”
那侍婢略一抬眸,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语气自然了些:“小姐,公子吩咐让奴婢跟着您。”
瞧这丫头不像是个能生事的,乖顺听话,章府错综复杂,人事繁多,章复池是为她好。
俞沉眠颔首。
侍婢偷瞟俞沉眠好几眼,将她完整打量一遍,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比府中表小姐还要惊艳。
俞沉眠一早睁眼,未施粉黛,肤白胜雪,在日光下活色生香。
她似乎还未发觉,举止虽然比不上官家小姐,但姿态从容,举动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感觉。
侍婢心下暗叹,公子眼光真好,这样的人京中再难找到第二个。
俞沉眠与她交谈一番,便踏步往章复池那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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