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皆说,祁渊起兵逼亲,是为报复。
可如今,竟报复到榻上去了,醋意难掩,耐人寻味。
楚婉华轻车熟路,透过衣衫触到祁渊胸前的两点菡萏,还像从前般拧着。
较劲似的,祁渊也没松嘴,含着小巧的耳垂闷哼了声,擒着她下巴的手,转而钳制住她作乱的一双细腕。
之前在榻上,祁渊虽担了男宠的名头,但也绝不是任由摆布,如今更不会。
“你的探子,怕是早将我这公主府摸透了,何必多问这一嘴?”
楚婉华娇声嗔怪,手上的力气也尽数泄去,作势靠进他怀中,看起来毫无防备。
祁渊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就证明对她的作息了如指掌,知道这个时辰无人敢扰她浅眠。
公主府从始至终,也只有过他一位面首。
祁渊浑身一怔,转而用鼻尖轻蹭她的耳廓,“昭昭果然聪慧。”
孰不知那些探子,也是在暗中保她安危。
时隔三年再见,楚婉华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榻上,实在荒唐。
她眼皮略垂了垂,强压下心中的燥乱:“祁渊,以后别叫昭昭了,我不喜欢。”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祁渊撑起上半身端详她,楚婉华也同样在看他。
光线昏暗,并不真切,男人曾经隐忍清冷的脸,也变得凌厉许多。
良久,他问:“是不喜欢,还是不想朕这样唤你?”
答案显而易见,楚婉华不语,抬手挑弄他的喉结。
半晌才说:“演的真好,竟被你从前温驯的一面骗了去。”
祁渊并不抗拒楚婉华的触碰,但温驯二字,实在和他不沾边。
“朕喜欢这两个字,先皇后唤得昭昭,今日朕亦唤得。”
祁渊一身反骨,将她禁锢在怀中,漫不经心道:“出兵楚国,也确为报复,昭昭就不怕么?”
楚婉华盯着他双眸,似想看清有几分真假。
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气,忽地抬头咬住他凸起的喉结,虎牙尖尖,眼底倔强。
祁渊不躲不闪,倒抽了口凉气,将最脆弱的地方献祭似的,任由怀中人出气。
抱着她的臂膀半分不卸力,反而愈收愈紧。
热气洒在颈间,两人呼吸交错,肢体间的接触,既熟悉,又陌生。
只是和当年相比,楚婉华清瘦不少。
这三年,她终究承受了太多。
母后自戕,外祖被贬为庶人离开朝阳,楚凌澈远去西州封地。
昔日宠她的父皇,都好像变了性子,后来才知,这公主府是为了以驸马之名拉拢朝中派系,谈何宠爱。
楚婉华越回想,齿间力道便越大,直到尝出咸腥的血味,才恍然回神。
她松了唇,盯着那处轻笑,称呼上都变得正经起来,无所谓道:“我已为楚国弃子,陛下若想报复,轻而易举。”
以前的楚婉华,骄矜尊贵,做什么都没有顾虑。
如今公主府凋零,至亲之人都已远去,她终日闭门不出,在锦鲤池边一坐就是大半日。
祁渊想报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楚淮奕罢了。
他胸口闷痛,起伏不定,像要将楚婉华揉进骨髓,才好解这三年分别的相思之苦。
“昭昭就不想让淳王,夺回皇位吗?”
淳王楚凌澈,是她的亲弟弟。
楚婉华仰头问他:“这是交易吗?”
祁渊神色如墨,抬手抚弄她眼尾的湿红,和泪痣一起,连成一片粉嫩,“朕和昭昭,从不做交易。”
“无趣。”
楚婉华视线闪躲,在他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对着祁渊试探道:“你不如率兵攻进来,直接夺了楚淮奕的皇位,岂不更痛快?”
反正这皇城中,也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祁渊何曾没想过这些。
他轻叹,揉着楚婉华散乱的青丝,“朕不想你做亡国奴。”
楚婉华眸光颤动,转瞬即逝。
用嫩足碰了碰祁渊膝头,轻巧地挪开话题:“该用膳了。”
祁渊明显没抱够,将鼻息埋在楚婉华颈侧 ,声音发闷:“昭昭惯会装傻。”
没等到楚婉华回应,他无奈起身燃了烛火,殿内瞬间亮起。
楚婉华有一瞬的清醒,侧眸看了眼祁渊,在榻上一动不动。
祁渊明知故问:“想赶朕走?”
楚婉华心底烦躁,从收到和亲圣旨,再到他的出现,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她来不及细想。
她并未答话,兰芷已从外推开寝殿门:“您总算醒了,要传——”
后半句话在看到祁渊时戛然而止,不知何时,寝殿中竟多了一人。
楚婉华仍倚在榻上,眼尾发红,青丝散在身前,多了些妩媚之姿。
她淡淡扫了眼兰芷,从榻上坐起。
祁渊坐在圆桌前,唇角被咬的发红,衣衫不整,喉结还隐约渗出星点血色,混着青紫。
他倒十分淡定:“传膳吧。”
哪里有半分要走的架势?
这张脸,兰芷怎会认不出,只是如今,不知该称他一句陛下,还是祁公子。
见楚婉华没旁的吩咐,只得匆匆福礼,低声称“是”,转身下去传膳时,还贴心地关紧殿门。
沈静姝在院中闲坐,见状向殿内看了看,等兰芷走过来才轻声问:“别是殿下心绪不佳,又不用晚膳了?”
近两年楚婉华时常如此,若她没醒,也没人敢进去叨扰,就连沈静姝都不例外。
兰芷蹙眉摇头,压低了声儿,在她耳边道:“祁国陛下在殿内,还被咬青了皮肉……”
沈静姝眼皮一跳,公主府守卫算不得少,祁渊入了寝殿,竟无声无息。
语罢,兰芷脚步匆匆,去小厨房传膳。
昔日祁渊承宠的次数屈指可数,房中更无近侍伺候,楚婉华有意回避,当年的事,她和兰芷都不太清楚。
沈静姝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点了烛火的寝殿,心想着,若祁渊有意报复折辱,应该对这儿厌恶至极才是,怎会故地重游?
不多时,膳房的侍从过来,皆被拦在殿外,只由几个亲信送入殿中。
沈静姝因为担心,也跟着一同进去布膳。
祁渊已经理好衣衫,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婉华,丝毫不在意唇角和喉结都挂了彩,像功勋似的,张扬至极。
适才光线昏暗,楚婉华这会儿才得以看清。
祁渊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了往日隐忍,上位者的气息赫然,布满红血丝的眼中,还噙了抹玩味的笑。
“没记错的话,朕是第一次,在昭昭的殿中用膳。”
沈静姝布膳的手微顿,下意识看了眼楚婉华。
楚婉华神色不变,对上祁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从容不迫:“陛下昔日既是府中面首,就要有身为男宠的自觉。”
兰芷替她捏了把汗,也明白公主怄的是什么气。
当年醉酒而归,意外被祁渊夺了初夜,楚婉华心中怎会不气,看似对他颐指气使,其实暗中颇多关注。
且其中更多,是做给外人看的。
后来沈静姝问过楚婉华,放祁渊离开可曾后悔。
她只说,潜龙在渊,岂是公主府能困住的?
但本该再无瓜葛的人,却以这样强硬的手段,不容拒绝地出现在眼前,叫楚婉华难懂。
若真如众人所说是为报复,方才榻上种种,已让她否决半数。
祁渊不紧不慢,亲自起身给她面前盛了碗羹汤,看不出有生气的意思。
似笑非笑道:“夜里留寝,自然会让昭昭明白,朕有多自觉。”
最后几个字,咬音极重。
沈静姝脸颊一红,有眼色地带婢女退下,将内殿留给两人。
“既要在府中宿下,就回你的院子去。”楚婉华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用汤匙小口喝着。
她说的,是三年前祁渊仍为面首时,住了几月的偏僻小院。
“院落凋零,破败不堪,昭昭也舍得?”
祁渊说完,见楚婉华抬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遂话锋一转:“倒忘了,昭昭当年是腻了,才将朕赶出公主府的。”
祁渊神色平静,就像在讲什么寻常事。
楚婉华撇下汤匙,落在碗边发出清脆的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她笃定祁渊知道,自己放他走的意图。
祁渊挑笑反问:“寝不语?昭昭在榻上,可不是这般规矩呢。”
他说的饱含深意,“公主总不能这么快,就将朕忘了吧?”
“朕倒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二。”
“祁渊。”
楚婉华不再陪他做戏,眼中神色认真起来:“此番起兵,究竟为何?”
“不明显吗,当然是为你而来。”他顺口而出。
楚婉华阴阳怪气:“也对,陛下率兵连占两城,逼我和亲,楚国人怕是巴不得送我走,好平息了你这阎罗。”
“那昭昭可要看清这些人的面孔。”
祁渊也说的认真:“将来淳王登位,什么人该留,什么人不该留,心中都要有数。”
听他再度提及此事,楚婉华面容倏冷:“你这是在教唆淳王谋逆,我只愿他此生顺遂。”
祁渊眼中的浅笑一点点消逝。
楚婉华对他心有防备,刚才榻上那些温存,也不知有几分是演,几分是真。
“你还是被养的太乖了。”祁渊冷笑着问,“昭昭以为,先皇后当年,真的是自戕吗?”
楚婉华回想那日,雷声炸响,将中宫大殿骤然照亮一瞬,她冒雨跑进去时,清楚看到母后煞白的脸,和脖颈下的一圈淤紫。
眼睛狰狞又骇人,死不瞑目。
宫里人都说,先皇后是畏罪自戕的。
致使母族御史府受牵连,贬为庶人回乡了。
去岁楚凌澈来信,已将外祖一家接去西州安置,楚婉华才放心些许。
如此皇室辛秘,祁渊却比她都明了,楚婉华顿觉好笑。
“母后揭发薛贵妃,对父皇用了男女欢好的迷情之物,里头还掺了慢性发作的毒,却被薛氏反咬诬告,说那毒是母后所下,好让凌澈早日继承大统。”
她垂眸,彻底没了食欲。
“惊天秘闻被发现,母后大抵是被杀害的,凌澈也被父皇厌弃,赐了边境的西州做封地。”
她开始只是猜测,但后来,父皇身子日益渐弱,薛贵妃却受专宠。
没两年,父皇病逝,楚淮奕登基,坐实了她心中所想。
想到这,她恨意难消,指甲深陷掌心。
“你又怎知,我没计划过复仇?可你以兵戎逼我和亲,要我怎么办!”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濒临崩溃,楚婉华声音骤然高了些,眼圈发红。
祁渊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顿时有些心疼,起身想将她抱进怀中,却被满是抗拒地推开。
只得厉声压住楚婉华的声音,将人拽入怀中。
“复仇之后呢,连性命都不顾吗?!”
楚婉华深藏了三年的心事,就这样明晃晃地被一语道破。
不容细想,她几乎脱口而出:“那也和你无关。”
“你若死了,朕定要整个楚国沦为血海尸山,给你陪葬!”
祁渊的话不容置喙,态度强硬又阴狠:“楚婉华,是你先招惹朕的,这辈子,也只能锁在朕身边!”
帝王抱着她的手劲不容小觑,楚婉华浑身抗拒,双手向外推他。
凌乱间,桌布被带动,盛着膳食的餐盘顷刻间落地,脆生生碎了一地。
沈静姝和兰芷就候在殿外,听到响动推门而入,电光火石间,只见楚婉华抬手甩了祁渊一耳光。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楚婉华握了握震麻的手,眼泪夺眶而出:“你这疯子……”
文中引用“潜龙在渊”,出自《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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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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