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华出去和星明他们走在一起，听得史越方问：“少殿，昨天那个受伤的人怎么样？”
“还未醒来，但已无性命之忧……你们这边有大夫吗？最好安排去看看。”
“有不少，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去。已经派人去问了。”
“什么意思？”修华问。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挺奇怪的。我们今早出去查看伊贾村人现在的情况，发觉真是状况百出。”星明重新组织了语言，接着说：“有的忧郁成疾，闭门不出；有的疯疯癫癫，痴笑打诳；有的就更奇怪了，到处吹牛。”
“吹什么牛？”
“说自己从鬼门关回来，见识了如何如何，还说本是要投个好人家，阎王念及阳寿未尽放他们回来，还语重心长劝慰他们好好活。甚至胡扯什么跟鬼差谈天说地，传授自己非一般的本事，上可通神明，下可通阴阳。有的甚至跟阎王爷拜把子！”
少殿听着确实莫名其妙，回了句：“不是拜天地就好。”
“也有啊，方才还有女人说自己姿色非凡，往生殿几殿下来着？”星明问史越方。
“七殿下。”史越方一本正经地回答。
“对，什么往生殿七殿下非要娶她进门留在阴间做王妃，日子都选好了，阎王爷说她阳寿未尽，必须送回来。那七殿下嚷嚷着等她死后一定八抬大轿娶她呢。”星明说到这儿，自己都笑了。
尤其那女人扭捏作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煞有其事讲这件事时，当场星明就没憋住。
“就没正常的？”
“正常的是有。”史越方回。
“都听人吹牛去了呗。”星明吐槽道，“那些正常的好像基本都还未进到往生殿，就像史越方和费禹他们，所以很好奇往生殿里面有什么，大多数听八卦去了。”
“那忧郁成疾的这些人，还有疯疯癫癫的，可多？”
“不知道，按方才观察的倒并不多。但他们这些人身体都比较差，脉象紊乱，气血亏损。”
修华心下了然，应是已经进入了那些门里经历了非人折磨，只不过还幸存下来了。
“还有惜命之徒，像是患上‘被害妄想之症’一般，说话必须间隔八尺之距，语气稍重都能吓跑他们。说什么‘阎王要我五更死，我就赖活到天明’……这伊贾村现在是群魔乱舞，我们好说歹说，才召集了一些人，宜荣、村吏他们正带着人去村东头挖地埋火化后的尸首，但造碑也需要人力物力，现在差得远呢。”
“此外，伊贾村的集市商铺都一直保持关闭状态，而且我们向来是靠农耕为生，已经到了玉米的丰收季，但没人愿意做，其余菜也都烂在地里，养的家畜早在疫病爆发期间被丢弃活埋或者吃掉。”
“为何要活埋？”
“当时疫鬼横行，尽管单然君师说过不传染家畜这些，但当时村民嫌脏，怕有问题，非要这样做。不怕死的也就早早杀来吃了，后面所剩无几。”
修华想了想便道：“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而且不知道有多少生活困难的老人和尚且年幼的孩子经历这次事件而孤苦无依。上次我们火化标示前已经将死去的人标记出来，史村正，麻烦你根据册子里面的信息，将那些无人照顾的老人和孩子集中在一起，看看安排每日做大锅饭，先将日常饮食解决好。还有那些忧郁成疾，疯疯癫癫的特殊人群，若是不能自己照顾起居生活，也需算进去……”
“老娘都说了，你们爱信不信。”一道洪亮却悠闲的女声传来，将修华的话给直接打断了。
“不是不信，代二娘，咱伊贾村漂亮年轻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咋就非娶你，还是正室。”
“对啊，好歹是个殿下，别管是老几，也是那阴曹地府的主儿。”
“嘁，你们这些臭男人我还不了解，婆娘那永远都是别人的最好，所谓端着碗里，看着别人碗里，那不都正常嘛。”
“诶，代二娘，不带这么骂人的啊。”
“老娘就骂了怎么地，告诉你们，把你们的老二给我管好了，老娘是阎王殿未来的正宫娘娘，惹急了，等哪天一命呜呼，要你们做鬼也不得好过。”
“还真把这儿当回事了……”
“我可不敢把自己当回事，也就是死后想想而已，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不像有些人，生前就净想些攀高枝儿的事，当个寡妇也不安生，啧啧。”
“你这指桑骂槐说谁呢。”
修华他们顺着声音走过去，拐过一道弯，此时刚好看见一名女子背着背篓站在一个院子外面，院子里有位女子一手摇着团扇斜坐在石桌上，七分媚态，三分高傲。旁边或坐在石凳上，或站立的男人稀稀落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某些人想要对号入座，那就是啰。”院子里的女子拎着嗓子眼说着。
两名女子像是发生了矛盾一般。
院子外的女子将一背篓菜放下，一脚踹门进去，一边喊道：“你再说一遍。”
“你私闯民宅，还，还想打人不成？”那女子见对方来势汹汹，从石桌上下来往后站了站。
“骚婆娘，今天我就打你了。”
“你敢骂我，贱蹄子，老娘今天也不怕你。”说着，团扇一放，迎上去，两人就真是你拽我，我扯你扭作一团。
“诶诶，注意别把脸刮花了。”
旁边那些的男人倒是说着风凉话，看着好戏，也不上前分开；也有的不知从何下手。
史越方一边跑过去一边喊着：“别打了，成何体统。”
但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叫痛声连连，尖声骂骂咧咧，激烈得很，就像是压积多年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一般下手绝对不轻。
看见他们来了，那些男人才立马有模有样地上前拖开她们两个，劝道：“打架伤和气，都别打了。”
两名女子隔空对打乱舞了一阵后倒是消了些气，但看了拉着自己的男人火一下子上来，都一同连喊带推地甩开他们。
“滚，别碰我。”
“放开，你tm吃老娘豆腐。”
修华和星明站在院子外面等史越方将事情处理好。但往院子里看去时，修华恍然觉得里面那位穿着菊纹上衣和烟水百褶裙的女子十分熟悉，仔细想想，不正是青苓的小姨吗？
“史村正，大家伙儿可都看见了，是这个贱人先动的手，必须给我道歉。”
“道歉？你个人尽可夫的臭婊子，一张臭嘴走天下，我今天非把它撕烂不可。”
“谁人尽可夫？你当人真不知道啊，老娘听说昨天白天一个男人去你家，长得那是俊美撩人，结果昨晚就看见一个男人走进你家里，勾勾搭搭，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好事。家里有个女儿还在，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就写在你脸上看看，叫你胡说八道。”
吵着吵着又开始要打起来了。
“你们有完没完，村子出了这么多事，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在哪儿翻些鸡毛蒜皮的旧帐，吵吵闹闹，像什么话。”史越方站在她们中间斥责了一番，又对站着看好戏的男人数落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大男人，什么毛病没有，在这儿跟女人家扎堆。去村东头，挖地去。”
几个男人不情不愿地往外走，结果遇到修华他们，其中一个男人盯着修华喊道：“诶，这不是昨天找雪娘的那个男人吗？”
“真的啊？”
“错不了，远远看这身形，还有衣着……”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
“放肆。”星明厉声喝道，已经要出手教训他们，但修华制止了他，面容平静毫无波澜，好整以暇，像是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几个男人一脸懵逼，已然觉得眼前这人不好得罪，不敢再乱开口。
史越方火急火燎跑来，怒斥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对少殿出言不逊。”
“少，少，少殿？……草民不知，请少殿恕，恕罪。”
“请少殿恕罪啊。”
……
一个个跪地求饶的速度也是十分快。
“少殿，您看这……”史越方小心地问。
“既然无事可做，你们便跟着一起，造碑立碑。”
修华刚说完话，那名叫雪娘的女子已经随意整理了仪容走出来，谁也不理，背着菜篓就走了。
代二娘正骂骂咧咧追出来，一见修华星明眼睛都放亮了，俯首弄姿还未开口，见得几个男人跪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修华他们已经转身离开。
“少殿，让您见笑了，山野中这些事就是多。”史越方在一旁安抚道。
“怎么也不读书吗？就算是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态度也未免粗俗了些。”星明道。
史越方摇头道：“我们以前是打猎为生，现在又以农耕为主，有学堂许多人也不愿意去，读书这个事儿难以落到实处，能认识几个大字就算是不错了。”
“再怎么也……”
“这些暂不提，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修华无意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直接打断，转而道：“如果是石碑立碑，过于耗时耗力，很可能伊贾村也没有这样的财力物力做这样的事。”
“嗯，少殿所说，卑职也考虑到了。”
“伊贾村四面环山，林木葱郁，所以，用木制的碑替代可行？”
“最主要的是如果是木制的碑，无论是刻字或者写字都容易太多了。”星明说。
史越方点点头，道：“此法甚妙。”
“我修书一封，稍后安排人回平京，但这一去一来，加上京中调动所需花费的时间至少有五天，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能落，争取尽快让伊贾村恢复到正常的运作之中。”
“是。”
“你稍后可否拟一份土地的划分以及归属者。现在全靠自己调度，饮食每天都需得安排，最好将逝者的土地标注出来，后面也方便安排人去收集粮食果蔬。在伊贾村恢复正常运行前，都得靠以前的成果来挺过这一段时期了……现在资源有限，浪费不得，所以必须好好计划使用。”
“不过少殿，虽然‘革命靠自觉’，但这个村大多数人那是‘只愿长醉不愿醒’，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刻，越意识不到问题，想要晃晃度日。所以得有赏罚方能督促他们。”星明道。
“史村正，你怎么看？”修华问。
“这……说真的，到了现在，没什么好的规章制度能十分奏效，确实自觉性很重要。”史越方一筹莫展。
“既然如此，就简单粗暴点。服从一切调配，违者……就绑到深山老林里过一夜。至于奖赏，现在伊贾村有不少职位空缺，连村主也无人选，还有许多土地房屋已空；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能不能得就看各自的努力了。至于那些蓄意挑事生事者，扣地加租，终身不得入京，更不能任官。如何？”
史越方觉得挺好，星明倒吐槽了句：“真是简单粗暴。”
“嗯，太复杂了的也不好执行，少殿所说就十分清楚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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