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华推门去星明那边时，他正在里面洗澡，一听有人进来，还故意做作地叫了两声。
画丹画青还以为怎么了，便都跑来看。
“少殿，你干什么偷看我。”星明隔着屏风尖声细语指责道。
修华往星明那边瞥了眼，那隔出来专门洗浴的房间，被挡得严严实实，不走进去谁看得见什么。
“难道京中人都好男色？”画丹嘀咕着，画青在一旁拎着他后领回里屋，一边问：“谁教你男色二字的？”
画丹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
“让大师兄知道你看些不正当的书……”
“什么不正当，大家能看我不能看？众壑殊训言：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这些东西若不知晓如何戒？我这是在学习修行。”
“学习修行什么？”修华应声便问。画丹一听声音顿时心惊肉跳，以为是大师兄来了，脚都软下来，只待画青扶他。
画丹一看是修华，忍不住怨声道：“少殿你吓我一跳。”
“你在做什么吓成这样？”修华进去后随便问了一句，不等画丹回答，又问：“你们那《楞严经》呢？”
“啊？”画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殿可是要借经书？”画青问。
“嗯，可否一借？”
“自是可以。”画青说着便去床头拿书。
“少殿你拿去自己看吗？”画丹好奇地问。
“嗯。”
“少殿你看得懂吗？”画丹又很怀疑。
“看不看得懂等看了后才知晓。”
修华从画青手中接过经书后，便出去坐在星明的房间翻阅。一会儿后跑去找他们，问：“大丘比众是指听佛经的人还是佛的弟子？”
“大比丘，是大阿罗汉,比阿罗汉还要高。因为他们都是大菩萨以阿罗汉的身份示佛说法的道场在大乘佛经中的开头,六种成就中的众成就,就是‘大比丘众’。”画青说完，修华顿了顿，问：“有没有关于寻心的内容？”
“少殿知道七处征心呐？”画丹不由得觉得惊讶。
画青将书翻到后面，一边说：“前面将阿难险些破戒被佛所救，然后给出指点，最先便是七处征心。”
修华把书拿过来，就坐在他们的桌旁开始看，方便一会儿不懂提问。
但这本经书对从未接触过佛法，且并无什佛性的修华来说未免太难了些，看得眉头紧蹙，一个头比两个大。
“如来三十二相是什么？”
“是佛陀所具有的庄严德相，由长劫修习善行而感得。三十二分别指足安平相，千辐轮相，手指纤长相，手足柔软相……”
“浮根四尘是什么？”
“浮根是指六根有受用外缘的作用，故又称六受用根，六根指‘眼、耳、鼻、舌、身、意’；四尘指的是构成六根的“色、香、味、触”这四种元素。”
……
洗完澡后，星明见修华在那边看得十分认真，便先去让小二换水，一边擦着头发去看修华在做什么。
“少殿何时对佛经这么感兴趣了？”
“你先别说话。”修华回了一句，问他们：“所以心不在一处，又无处不在，那又为何要七处征心？”
这个问题……画丹画青俱是无解。
“征心？征什么心？”星明一头雾水。
此时清薰也走了进来，画丹喊了声，道：“大师兄，刚好我们在说《楞严经》七处征心呢。”
“我方才在门口听见了。”清薰走过来，看向修华，问：“少殿方才可看了七处征心的内容？”
“大概看了些……不过无法理解深层次含义。”
“这七处征心，实际是七处觉知，七处破妄。阿难回答的心，是妄心，生灭心。‘自性是我，而身非我’。身体总有一天要毁灭，若能随之毁灭便非能修行佛法的真心，只是被世俗物质牵绊的攀缘心。一无所住而生其心*，不论处于何境，此心皆能无所执着，而自然生起，便可随时掌控自己的一切，不被世俗物质所牵绊，以此无住之心方才能领悟真正的佛法禅意……书中的阿难是佛门弟子，故而佛要如此引导他，修行要用真心，才能正果，而用生灭心是无法正果。”
星明看了看他们，本来很想问一句“听懂了没？”，但好像除了他大家都挺认真，所以没好意思问出来。
修华问：“我们不过一介凡人，若是真这样修炼，做人的乐趣便都没了。七情六欲乃天赐之物，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道理。”简而言之，修华还是不接受“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这种观念。
清薰面色渐柔，似眉眼带笑，道：“若是每人都能做到，人人便成佛了，可直到如今，除了我们所知言宁上座归入天界佛门，倒没有谁有此等境界。可想而知做成此事多难，少殿不过是想得容易了些。”
“言宁上座真就做到了断情绝爱？”
“若是有机会清薰也想问同样的问题。”清薰轻叹一声，道：“不过这大千世界，活法各不相同，真有谁无情无欲便可不生不灭呢。就如同少殿少令愿修阴阳法，而我们则修习佛法，各有选择罢了。”
说到这样的人，修华脑海里不免浮现出莲上仙君的模样。纵使他那双眼眸便叫天地失尽光彩，可其中无情无欲无欲无求的淡然却着实叫人心生敬畏。能叫他喜欢的，可能天地间还并不存在。
但也说不定。
修华只觉得自己不过区区凡人，不懂那些遥远的天界是何模样，也难以想象。说到区区凡人，修华又想起在那往生殿中忽然化作白色团子的不知什么玩意儿说的话：“区区凡人……”心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不得到事情真相，他誓不罢休。
“不成佛也好，这样大师兄就不会离开我们了。反正我是成不了的。”画丹乐呵呵道。他在众壑殊就是个打酱油的，不过运气好跟了大师兄而已。但是他本人没有那么高的追求，所以也并不在意结果，只要能跟大师兄在一起就好了。
“但也要好好修习佛法，跟画青学习。”
“青哥那是有佛根的。”画丹耸耸肩道。
星明打了个哈欠，说：“听不懂，我睡觉了。”
“把头发弄干。”修华提醒了句。
“哦。”
“我也要洗澡了。”画丹说着往旁边走，去看看水是否换好。
“修华，你也去洗吧，水应该换好了。”清薰道。
“你不一起过去？我帮你把头发弄干些好睡觉。”
“嗯。”
……
第二日清晨，他们陆续起身，去二楼用早饭，清薰不吃便留在房中阅经。
正吃着，忽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这声音却并不像是红白喜事。间或有行云流水般婉转飞扬的琴音。
他们从二楼窗户看过去，便见得一巡游队伍徐徐而来。队伍中最显眼的是一座四轮游车，中间摆放了一具神像；这具神像不若神庙里那般高大，像是专为此活动所塑。单看神像面带微笑俯视众人，那表情极度和蔼可亲。像身雕刻线条流畅，色彩艳丽，恍若披着真实的神衣。佛像左手拈花，右手持烛台。
而就在佛像后有一戴着面纱的曼妙女子抚琴，靡靡之音回响天际。
随着此游车缓缓而行的，前面七八个敲鼓人，后面天女散花者。
星明见旁边跑来张望的小二，便问他们这是什么。
“这是咱云凤村每三，六，九，十二月都有的悦神会。看见那神像没，就是咱们村信奉的“礼乐天府君”，又称“乐天君”，可保幸福安康，人人相敬爱的神。”
“乐天君？我们听得少。”
“那当然，这乐天君是被我们云凤村请来的神，独独庇护我们整个云凤村。”
“真的很灵吗？”
“那是自然，你没看见我们云凤村如今这其乐融融，物阜民丰，自然和谐的境况？”听到这样问，小二还颇有些不乐了。
“不过要真是这么灵，被别村知晓，不得争相效仿，请乐天君前去庇佑？”
“当然有人想，但是我们村有寻清大人，乐天君可只青睐于寻清大人，旁人便是抢也抢不走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那乐天君是神吗？”画丹忍不住问。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们可见过这位乐天君？”画青问。
“没有，大概只寻清大人见过，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哪有本事见神仙呐，过好自己日子就不错咯。”小二倒也十分有自知自明。
“许清大人是什么人呐？有这么大的本事。”星明面露好奇之色。
“这你们就别问了，咱寻清大人本事大着呢，但轻易不露面，十分低调，不让人四处宣扬。”
“……”星明无语，这不是挑起人的兴趣又一把将兴趣的火苗掐灭吗？
星明回头，瞥见一旁的修华看那边看得极其认真，甚至还露出困惑的表情。便问：“怎么了？”
“那个抚琴的女子……”修华没说完，似乎是在寻思着什么。
此时清薰从楼上走下来，走近便问：“方才我在三楼便听得下面有敲锣打鼓之声，不知是何事？”
还未待人回答，修华便拉近清薰，一边说道：“清薰，你看看那个抚琴的女子是不是很眼熟，像不像我们在往生殿见到的？”
清薰闻言看过去，但队伍已经走得有些远，自上而下只能看见一些侧影和其背影。
“见这身骨倒是有些相似。”清薰说罢，修华便转身下楼追去。
“少殿……”
*“一无所住而生其心”，出自《金刚经》
*为何此时要交代《楞严经》七处征心？是因为修华本是蔓华转世，大家都知蔓华无心，无实心，却有一颗真心。将这两颗心区分开来，便更能说明蔓华的爱深刻且单纯，也解释当初蔓华自以为喜欢莲上，却又因为发生一些事对清薰产生异样情愫。并非他三心二意，而是他不懂分辨实心和真心。实心是攀缘心，会感到一种实体的存在，以莲上的身份背景（此刻还未揭露）而言确实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但真心无所凭借，不知从何而起，却又无处不在，只有清薰，即清澜能让他产生如此碰撞。要是问为什么偏偏是清澜，就请继续看下去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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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应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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