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离开好一会儿之后,修华放下床帘,一步步走到清薰面前,看着他一言不发,并从他手中硬生生拿过匕首。
这把匕首是当初为清薰刮皮疗伤的,也是他牺牲自己为救众人而插入心头的那把。
但现在……却成了用来夺取他父宗性命的凶器。
血迹斑斑,掩盖不住刀身的锋利;寒光刺目,就正如那日在书房所瞥见的。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把刀会被用来杀人,所以当时没有多问一句。
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这样打算了吗?
修华忽然感到心一阵刺痛,懊悔和恼恨一并涌上来,妄想吞噬他。
“你没什么想说的?”修华紧紧握住刀柄,看向清薰时,眼眶红血丝满布,每一个字都沉重又隐忍,切齿痛心。
清薰看向修华,眼神黯淡无光,像是一汪死水,不会流动,慢慢腐烂。
妄想从一个心死如灰的人身上寻找答案,本就是白费力的一件事,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感到以前的清薰已经离开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清薰只是一具任人摆布的躯壳。
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受到伤害的一方,而他却先心灰意冷。
修华一把扯过清薰,拽着他走出门去。
清薰也不挣扎反抗,身体冰冷虚软,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跟着修华。
一路紧紧攥紧他的手腕一直到元宁阁,阿圆阿钦都被修华浑身的肃杀之气给吓了一跳,且见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而清薰一直垂首呈现六神无主的状态,他们一时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修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匕首递给阿钦,并吩咐他们:“把清薰看好,不许任何人进元宁阁,也不许任何人出。”
“是。”他们赶忙应下。
最后看了清薰一眼,修华转身拂袖而去。
若是不必处理接下的事,他会死守着清薰,必要问出个所以然。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一些事要做。
.
御军和暗守卫寻而不得,返回藏经阁后,看到习香宗已经被杀,大乱阵脚。
当修华赶去时,以郊谕为首的暗守卫和以骞名大将为首的御军已经聚集在藏经阁外,神情肃穆,悲痛沉重。
郊谕常年冰冷严肃的脸已经变得难以控制,他红了眼眶,再不去看习香宗的遗体,独自跑到一角不让任何人靠近。
许多暗守卫未能进去,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在静静等候着下一步指令。
郊谕在原地无声地啜泣,抹着泪水。
他一直信仰的神,怎么这就倒下了?
连岁月都要善待的神,却被人杀害!
这一瞬间,所有的信念崩塌,他失去了方向,什么都没有。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宗皇有离开的一天,而尚且活着的他将永远守候他的陵墓。
但也绝对不是被杀!
宗皇的离开应该是随其自然的,是奉应天命的。
他的肉身死去,魂归九天,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平京。
他奉献出自己的一生追随在宗皇身边,正是因为他坚信宗皇是天神的化身。
生有神仙骨,不会做凡人。
从宗室建立以来,经历过几代,从未有一位宗皇是被杀结束一生的。
这不可能。
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他不甘且愤恨,手中的剑随时要出鞘,为捍卫他心中最后一点光明所战。
他是宗皇精挑细选出的,也理当为宗皇效最后一份力——找到凶手,血祭宗皇。
骞名大将尚未从与单然君师交手的余味中回过神来,得知现在这个境地,犹如晴天霹雳,引发雷霆之怒。
他怒目切齿,想到单然君师在战斗中所向披靡的画面,心中不甘亦痛心疾首。
那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背叛平京。看着比谁都忠诚的臣子,竟然背叛宗皇。
他简直难以想象,曾经为了习香宗而殚精竭虑、义无反顾的单然君师,竟然将死亡之剑直指宗皇,并毅然决然地出击。
当初是单然君师亲自游说他支持习香宗。
现在呢?他却选择背叛。
骞名大将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无比坚定地游说自己的单然君师,他告诉自己:“因为他值得。”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似乎都有一片光彩照过来,让人一阵目眩神迷。
鬼使神差地变成扶持习香宗的一方,那个时候,习香宗还不是习香宗,是净云少殿。
也就是那个时候,才了解到净云少殿的温良果敢、自信决绝。他并不像外界所说的年少轻狂、目空一切。
骞名大将觉得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的确会有很多意外困苦,但总能解决。所有人各司其职,让平京这个巨大的船舶在未知的海域安全平稳地前行。
但现在情况急剧恶化,一切变化来得那么突然,他们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现在,管理指挥整条船前进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失去方向的船舶该何去何从,而船上的人又该如何安放?
这时,视线中出现一个气宇超凡之人,呈瑞英之气;步步踏来,得天地之钟灵,亦万物之毓秀。
此乃天降之子,必是平京的又一转机。
骞名大将心中一动,当即拱手朗声喊道:“少殿。”
随着修华的到来,暗守卫和御军的目光纷纷投注过去,带着复杂又急于得到安抚的情绪。
修华神色肃穆,走近后,目光在他们身上巡视一遍,微微颔首。
最后他走进房中将房门紧掩。
骞名大将急忙上前回禀:“少殿,卑职带领御军去追捕凶手,但并未见到凶手的影子。”
郊谕从角落走过来,拱手道:“也许凶手还滞留在宫里。”他的眼睛红肿,带着压抑的杀气。
修华沉吟片刻,道:“宗皇的死亡消息,暂时不能泄露出去。”
骞名大将点头应下,神色凝重。
“其余的事暗守卫不会参与,卑职现在只知道要缉拿凶手!”郊谕冷若冰山,态度极度强硬,浓烈的恨意从他的眼睛迸射出来,像一把把寒冷的利剑。
修华沉冷地凝视郊谕,片刻后,道:“你带人封锁宫廷,寻找凶手。”视线转向骞名大将:“你调五百御军供郊谕差遣。”
“是。”
……
后殿——
殿中有俞纶大臣,庆央大人,骞名大将。
现在,知道习香宗被杀的消息的官员,就集中在这里了。他们都是宫廷的核心力量,几乎囊括大半个宫廷势力。
得知这一消息后,无一不大受打击,面露惊恐痛心之状。
但现在的时局却不允许他们沉浸在悲痛中,必须要马上想出对策,稳定朝政,安抚民心。
“现在单然君师谋反一事已经传至京中大街小巷,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对外宣传宗皇被刺杀,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由少殿出面执政,等过一段时间后,让少殿顺利登基掌权,再过一段时间宣告宗皇的死亡消息。”俞纶大臣提议道。他的神情沉痛,连声音都有些抖动,却还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提出意见。
“的确如此,现在如果让习香宗被杀的消息传出去,势必会使得宗室的威望在民众中幻灭,轻则引起恐慌,重则引起反乱,这是最不可预见的事。而且宫廷方面需要多方交涉,官员也是需要着重安抚的一方,如果少殿直接继位,可能会开始改变朝政的格局,有可能会使得不知情的一些官员方寸大乱,如果能有一段过渡期会更有利于局面的把控,这个过渡期也不需要太长。”庆央大人复议。
“现在还有最为要紧的事是对单然君师的处理,得有一个合理的叛乱理由和应得的制裁。臣还建议将‘君师’二字去掉。臣虽读书得并不多,但也知道‘君子’和‘师者’这两个身份对于一个国家的发展而言多么重要。”
庆央大人接着骞名大将的话解释说:
“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1。单然君师做出此举已属不仁不义不孝,何来厚德?又所谓: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2;一旦身为老师如果品行和思想偏离,整个国家,所有的民众也没法走入正轨,我们的社会更不能往美好的方向发展。”庆央大人慷慨激昂补充道:“故而,臣也提议废除单然君师中的‘君师’二字。”
各抒己见之后,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一直一言不发的修华身上。他看上去神色十分肃穆,似有千万愁结解不开。
集中精神回到现在的情景中时,他便道:“先按照左师臣的方法去做。但宗皇的遗体保存不了多久,需要借用阴阳司的冰棺……骞名大将,你率领御军以清查的名义将阴阳司封锁控制,趁机将宗皇的遗体运进去,安置在冰棺之中,这件事必须要做到不泄露一点风声。”
“是。”骞名大将领命。
修华看向庆央大人,道:“关于登基仪式和宗皇的丧葬仪式要你独自多费心神,但务必做好保密工作。”
“是。”庆央大人应下。
当看向俞纶大臣的时候,似乎没什么要多嘱咐的话。
两人相视点头,修华道:“俞伦大臣,有劳你了。”
“少殿放心,臣会不遗余力地辅佐宗室,效命宫廷。”
“臣等必当竭尽全力为平京效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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