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安静万分。
德馨宗妃在谢儿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打量清心殿的书房。
她好像从未仔细见过此地一般,看得尤为仔细和认真。
中途她让谢儿出去,自己则继续在房中细细打量。
修华静候在一旁,随着德馨宗妃的关注而挪动着目光,但若想要从所见的事物中明白对方的所想,也许必要十分了解对方才行。
可修华承认,他其实不了解自己的母宗,就像不了解他的父宗那般。
事到如今,他还了解谁?
他连自己都不了解。
一直想做好自己,努力与人为善。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才明白自己那般不堪一击。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雪娘,当初她做的那些选择……现在于修华而言,都是自然且符合人性的。
换做是自己,同样会那样做。
如果说人生一塌糊涂,不断经受着命运的迫害和不公,在毁了自己之前,有能力毁了这个世界,为何不去做?
但比起雪娘,也许自己的境遇要好,至少还没有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因为心中还有期许,还有一丝的渴望,哪怕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只要那个人还活在自己身边,一切尚有挽救的余地。
“华儿,你知道其实我跟你父宗其实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因为我们都是奉旨成婚,在成婚前都没见过面。”
良久,德馨宗妃缓缓开口了。
“婚后一直不温不火,彼此间鲜少交流……但事情在慢慢地好转,转机就是你。”
德馨宗妃的目光轻柔,落在修华身上,却令他感到沉重不已。
“有了你之后,也过了很和谐幸福的一段时光,至少他对我是真的开始上心了。你出生的那一刻,我看见他发自真心地露出笑颜,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以至于被这明晃晃的笑给迷了心魂。”德馨宗妃不禁笑了笑,说:“当你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很喜欢你的父宗,总是试图抓住他的手,想要吸吮着他的指头。但他总觉得手不干净,每日有空便要洗手,仔细洗完手后才敢来抱你……要是你能有那个时候的记忆,就会明白当初对你,他用尽了全部的爱,而你,也一直最喜欢亲近他。”
修华是记不得的,他到底也只是个凡人孩子而已,婴儿时期不足形成记忆。
但听着这些话,他却能感受到当时的一些温馨和幸福,但与此同时却又被这些话一点点地刺痛。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一切开始发生转变了。他对你严厉冷漠,而你……也更讨厌他。”德馨宗妃垂首轻叹一声,再次抬首看向修华时,眸中尽是悲痛的情绪,“我竟不知你已经讨厌他到如今地步,那人杀了你血脉相连的父宗,你偏袒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不顾你父宗死不瞑目的尸骨。都说血浓于水,但究竟比不得你和他短短数月的相识……你知道母宗的心,有多痛吗?”
德馨宗妃扶案痛哭流涕,泪如雨下,沾湿了衣襟。
修华当即跪在了地上,伏地不起,却也无言以对。他的眼眶发红渐渐湿润,当俯身之时,泪花凝聚一颗颗滴落下来,他的心也在同时滴着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你因为爱他,可以抛却这般的仇恨!我亦不知你留他在身边作甚,难道说现在你还能日日面对着他,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德馨宗妃凄楚一笑,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若是自小将你留在我们的身边,也不至于如此疏离,也不会如此没了亲情……都是我的错……”
德馨宗妃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语调,巨大的自责像是一块块巨石砸向修华,要他几乎承受不住。
泪水流满了一地,他依旧保持跪伏的姿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抽噎声,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母宗……父宗……对不起……我只是想他不会……他很善良……”
“你想不会,但事实呢?他对此解释过半句没有?”德馨宗妃字字清晰,问着修华想要的真相。
修华无言,沉默良久,生生把悲痛和着泪水咽进心里,喃喃道:“他会解释的,他会的……”
“华儿!”德馨宗妃喊了一声,嗓音颤抖不已,心情悲愤不已,但只顿了顿却终究不舍得发作。所有的情绪只暂时放一边,她到修华身边,跪坐于地伸手抱住他,连声音都放软了如此哀求道:“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母宗明白你没办法伤害他,当初我们也欠他一条命,这一次就还清罢……让他走,不要再出现在平京,永远不再见他。华儿,就算是母宗求你了……”
修华双手攥成拳头,紧咬住牙关,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有泪水一直不停歇地从眼眶滑落。
等稍稍平复好自己心情,德馨宗妃的语气渐变得沉静而锐利:“你的父宗已去世,你必要继承宗位。现在对外界而言宗皇只是深受重伤,一旦他的死讯公布,宗室最近三年内不得有红事。为了稳固宫廷,你需得先成亲,再选个时机公布宗皇驾崩,而后顺利继承宗位。这是左师臣他们统一的意见,也是应对当前局势最好的办法。”
德馨宗妃扶起修华,被泪水弄花了的面容上流露出果敢而又坚定的神情,“我已经让庆央大人为你筹备婚事了,很快整个平京都知道你要成亲的喜讯。这确实很仓促,但百姓不会对此有何违逆,因为是大势所趋……华儿,你现在要振作起来,整个宫廷,平京上下,都全靠你了。”
德馨宗妃紧紧抱住修华,像是要给他巨大的力量一般,孤注一掷地将希望全部置于他的肩头。
没有什么所谓承受不了,因为必须要扛起来,就算拼尽一切,也得承担着。
……
将德馨宗妃送回岁雅阁后,修华已筋疲力竭,没多做停歇地离开,准备回元宁阁。
最终他还是答应放手,让清薰离开,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留在这里反倒会害了清薰。
更何况,清薰也一直都想离开……
走到钟楼时,却遇到骞名大将,他正带着一队御军在宫廷内巡视。
眼下马上就日落西山,不多久就是宫中的宵禁了。
简单说了两句后,各自离去。
修华忽然想起什么,叫住骞名大将,问:“怎么一直不见郊谕?”
“他之前一直在宫中,只是一个时辰前便带领暗守卫离开去了城外。”
“去做什么?”
“这个卑职不知……郊谕寻敌心切,一直不曾停歇。”
修华点点头,随后举步继续往回赶。
他心中一阵酸楚,也感到十分悲凉:郊谕比他更有资格做人子女。
回到元宁阁,从阿钦的口中得知,清薰被德馨宗妃派来的人接走了,说是要护送他回众壑殊。清薰当即便上了马车,已经离开快一两个时辰了。
修华愣了愣,心脏好像被什么一下子掏空,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阿钦见修华面色苍白无力,不由得地担忧问道:“少殿,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修华摆摆手,垂首拖着步子往里挪去,每一步都沉重得似乎只够前进一厘米,或者其实他无意继续前进下去。
当即便走了……清薰,你到底对我还是无一丝情意。
阿钦候在原地看着修华一步步离去,心中本来很不是滋味。忽然,见不远处的修华倒于地上,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
“少殿……”
等到了跟前儿,却看到地上一大滩淤血,而修华跪趴于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来人啊,叫御医,阿圆,少殿受伤了……”
阿钦喊了几句,便俯身问询,一时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
等阿圆赶来时,阿钦才想到这元宁阁哪里还有别人,只有他和阿圆两个奴仆,于是准备拔腿就跑,去寻御医。
“不许去!”修华呵斥了一声,然后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在阿圆的搀扶下起过身来。
这是他第二次吐血,第一次是在伊贾村,与清薰发生口角之后,还被宜容看到了。
也对,这天上地下还有谁能比清薰更能伤到他的。
身死尚且可再生,心灭该如何去拯救?
“少殿是不是为了清薰师……”阿圆愁着一张脸,本想说话,却被阿钦给制止了。
她看了阿钦一眼,愤愤道:“我就说不能让清薰师走,谁来也不行,应该拦住的,你偏偏不敢拦。咱们是少殿的奴仆,想的应该是少殿,明明知道少殿想清薰师留下,却还是让他被带走,真是……”
阿钦看了看神色冷穆,面无血色的少殿,低声道:“你少说点,我们拦得住暗守卫,还拦得住德馨宗妃的命令吗?”
修华本想回房,不再过多纠缠,但听到“暗守卫”三个字,顿时打起精神,眉头微蹙,转身问:“暗守卫来过?”
阿钦点点头,回:“郊谕在门前徘徊过几回,只是问了您和清薰师的去向,并未进来。”
修华神色大变,脑海中飞速回想起骞名大将和阿钦的话——
“他之前一直在宫中,只是一个时辰前便带领暗守卫离开去了城外。”
“清薰师被德馨宗妃派来的人接走了,说是要护送他回众壑殊,已经离开一两个时辰……”
清薰……
修华脑海中浮现他的影子,下一秒冲出元宁阁,几乎是不要命地狂奔。
阿钦阿圆均不知发生何事。
“我去看看。”阿钦对阿圆说完,急急忙忙地跟着跑去。
对不起啊各位,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太忙太忙了,忘了存稿还没上传,现在补上。
最近一个月都没有时间写一点东西,现在凡人卷是写完了,等新卷开始,应该会有断更的情况,因为没什么存稿。实在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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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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