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金黄的阳光匆匆行走在宫廷的红墙下。银丝袖边的深灰色长衫,衣摆飘动,显露其干净而又飘逸的利落身姿。
他走得很快,巴不得像老鹰那般长双翅膀腾飞天际,好立马落到自己心驰神往的地点。
“宗皇,宗皇哟……”这苍老的嗓音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传来,带着一丝快缓不过气来的激动和急促。
他身形一顿,快速看了看离自己还有数十米的宫门,四下也无藏身之处,只暗暗长叹一声,随即调整好神情,转过身来,看向来者,平静道:“俞伦大臣,许久不见,您腿脚更加利索了。”
紧赶慢赶还是被逮住了。
俞伦大臣被随从护着快步赶来,已然去了半条老命,停下来时尚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迟迟缓不过来。听到这般打趣的话,他也只是摆摆手,道:“宗,宗皇,说,说笑了。”
这边气没喘过来,后面又有一阵呼声:
“宗皇,宗皇啊……”
闻此声,他心底郁闷顿起,叹多少气都已经没用了。
等来者匆匆走来行礼时,他说道:“庆央大人此时还入宫,为了平京尽心尽力,这般献身精神实在可歌可泣!”
庆央大人大口大口喘着气,说:“宗皇……宗皇过奖了,应该的。”
现在两位元老级大臣将他前后夹击,要是再遇上骞名大将……不过还好,之前已经让宪匀去牵制骞名大将了,暂时遇不上。
“得知宗皇回宫,老臣欢喜不已,特意在宫中等候多时,只是刚刚回宫,又要出门?”俞伦大臣好不容易缓过来,便如是问。
“出去看看,许久没在京中了。”修华解释。
“宗皇啊,您这一出门就是大半个月,扔下宫廷不闻不问,这……这可如何是好!”庆央大人一阵叫苦不迭。
“挺好的啊,官员们在几位大臣的带领下各司其职,现在京中内外一派长治久安的和气景象。”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堵人,实在是这位明相宗行事恣意。今天说要去体察民情,结果出了京整整一周没了消息,明天说要去监督几个工程的进展,三天三夜不回宫廷。
这不,一个月前说要跟宪匀去看看新发现的一片物产丰富的小岛,据说里面有珍贵异常的金矿,便什么也不管不顾地跑去,直到今天才回来。
刚刚回来又要出门……这可真是要了人老命了!
从古至今宗皇都多呆在宫廷,很少出宫,更是罕见出京。习香宗自继位以来,独独出京两次……宗皇的人身安全是首要的,出了京变故也就多了,随时可能有危险,而万一染上疾病又该如何?
这些他们都苦口婆心地给这位明相宗解释,可对方一边点头一边抛之脑后,这能这么办?
只能暗暗流泪。
“宗皇,别的不重要。三年守孝期已满,您该娶一位宗妃,为宗室开枝散叶,也为您负责生活起居,日夜相伴呀。”俞伦大臣语重心长道。
最怕的还是来了。
他刚刚回来看见满室的奏折,随便翻了翻,全是请求他迎娶宗妃的谏言,被他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扔了之后,赶紧跑出去避避,好另谋对策。
“宗皇,您放心,所需要的礼乐物品等都筹备得差不多,随时为您迎娶一位端庄美丽大方的宗妃。俞颖霜小姐也一直等候着您,以完成当初的遗憾,这想必也是故去的宗皇宗妃的一致心愿。”
一提到宗皇宗妃,他便心里一阵刺痛,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阴霾。
“明日早朝……”
“哎哟——”修华忽然一手捂着胸口,叫了声,立即引起两位老臣的密切关注,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怎么宗皇?”
“宗皇身体不适?”
修华重重咳了两声,道:“忽然一阵心绞痛,无事,在外面风餐露宿,染了些无关生死的小病痛,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一听“生死”两个字,简直不得了!
“这怎么能是小病痛,必须重视呀!宗皇,赶紧回殿内歇息,传御医问诊。”
“是啊,宗皇,还是宫廷安全,劝您别到处奔波劳碌了。”
两人非让辇轿亲自将修华送回清元殿,等御医来了,问诊后说并无大碍,过于劳累多做歇息即可。之后,他们才放下心来,劝修华多休息,要是不舒服,明日早朝也就不去了罢。
“本宗尽力。”修华艰难道,说完像是没了力气搬躺在床上不愿动了。
两位劳心劳力的老臣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才犹犹豫豫地离开。
等人都走后,修华叫来阿钦,对他道:
“本宗着实身体不适,御医虽说并无大碍,恐怕外出涉及一些不干净地方,染上了邪祟,去请清薰大师来看看。”
阿钦一听,赶紧应下,提留麻溜儿地赶去广清伽蓝。
刚到门口遇到拿点心回来的阿圆,问他怎的如此匆忙,于是将此事告诉给了阿圆。
当即阿圆笑了笑,小声跟他说:“你呀,真是不会观察。宗皇每次称病都传清薰大师来,但每次真的病了却绝不找清薰大师,都自己暗暗扛过去。”
“你是说……?”
阿圆给了他一个噤声的动作,催促他快点去,否则慢了些宗皇才是真的要生病了。
此时躺在床上的修华将被褥一踢,翘着二郎腿,枕着胳膊悠闲自在。
阿圆将糕点送进来时,就见到如此场景,便早已习以为常。
“宗皇,您吩咐的点心买来了。”
“嗯,放着罢。”修华随口回了句,道:“今日本宗身体不适,除了清薰大师谁也不见。”
阿圆应了声,然后退出房中,将门带上。
这个清元殿是依照在元宁阁的基础上扩建之后改名成为他的起居室和平日里商议国事的地方。现在睡的房间也还是原来那间,没有更改过。
左等右等等不来,修华不知不觉间竟已睡着了。
连续一个月在外奔波,吃住都十分将就,也很少能沾床,所以身体一接触到柔软平整的床,便舒服得陷入最佳休息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鼻翼间传来清淡的白檀香气,瞬间唤醒他沉睡的身体。
他睁开眼愣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看见屋中央坐着一位身着金缕袈裟的僧人,他佩戴108颗白檀木圆珠串成的佛珠,手持佛珠。
见其面容干净清美,神色安定温顺,仪态端文俊雅,目光柔和有光。
咋一看,难以挪开目光,仔细看来,久久不能回神。
“睡醒了?”
这声音清旷沉缓,听来不觉有清泉流过心间,荡起阵阵涟漪。
修华眨了眨眼,然后向他招招手,说:“我身体不适。”自始至终也没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这三年来,清薰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将未曾涉阅过的言宁上座留下的经书逐一阅览参悟,同时讲经说法,与众人分享智慧心得。
现在的清薰比较之前更多了许多深沉和寡淡,更多了许多耐人琢磨的韵味,尤其想要亲近他沾染上同样意境深远的气息。
清薰缓缓起身,走到床前,伸手为其把脉。
“他们要我娶宗妃。”
在清薰为他仔细把脉时,修华看着他幽幽道。
冰凉的指尖轻轻一点他的脉搏,随后收回来,习以为常道:“所以你又装病?”
“我本来是去找你,结果被拦下来了,那只能这样。何况我没装,我是真的不舒服。”
修华撑起上半身,对清薰道。
“哪里不舒服?”
“心……有些想你到不能自已。”修华说完,见清薰要开口,马上道:“你别跟我扯什么心不存在,一会儿攀缘心,一会儿真心……无论哪颗心,反正就是想你了。”
清薰欲言又止几次,仿佛一贯在众人面前能言善辩的语言机制在此刻已不复存在。
最后他退了两步,说:“你是宗皇,理当迎娶宗妃,没有别的选择。”
“那我便不选择。反正就这样呗,没事不待在宫廷,眼不见为净。”修华从床上坐起身来,随意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衫,却是难以理得清。
清薰转动手中的佛珠,叹息道:“你为何……如此执着。”
“对佛法来说我这是执着,但对我们世俗来讲,是情深。……我继续我的执着,你继续你的佛法,两不相误不是吗?”
修华这一番谬论换作谁来也大概只能无言以对。
“不提这个了,我让阿圆买了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说着,修华走下床,到桌边站立,打开食盒。
“我不吃。既然你无碍,我便先行离开。”说着,便要走。
修华拉住他,妥协道:“好吧,过午不食,我也不勉强你。只是现在天已经黑了,明日再走不行?”
清薰看了他片刻,道:“不行。”
这下修华有些生气了。
“这么没得商量,那你也别想走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修华无奈之下做出妥协。
“好罢,我送你回去。”
但清薰却意外地说:“天色的确太晚,那便留宿一夜,打扰了。”
修华却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道:“你就是喜欢跟我反着来对吧?”
但语气却莫名有些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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