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起,从城外的竹林外传来疾奔的马蹄声,因着这风一般掠过的身影,松散的竹叶懒洋洋地翩翩掉落,枝头上早起的鸟儿也不大满意地扑腾着翅膀寻求个清净之地。
一路狂奔至城门,随着猛地一阵勒马,枣红马上半身挺起,一双前腿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发出嘹亮振奋的叫声。
马背上着姜黄色斗篷的年轻背影挺拔有力,握着缰绳的手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他满带清晨白雾的水气,因为方才向上牵引马而猛然挺起的动作,头微微后仰,斗篷的帽檐滑落,露出润湿的披肩细发,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露着微微的薄红,显得有些疲乏却十分清明,那双眸子漆黑明亮像是两把方才开刃的刀剑,随意落在某一处便有划破长空的锐利感。嫣红的双唇微微喘息着,在这清冷的晨时吐纳出肉眼可以辨明的白气。
他一出现,周边的空气都仿佛热了起来。
原本在这凄凄凉凉的早晨等待换班的官兵正打着热气腾腾的哈欠,一听见动静,拿余光去瞥,继续打完这个哈欠。
“劳驾,我要进城去。”一道嗓音清扬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官兵手拿长矛瞅了他一眼,只觉得眼睛一亮:好俊的青年!
这一大早看见美的事物都不免心情很好,于是语气都十分平和:
“这么早,进城做什么?证件出示一下。”
青年松开缰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红本,递过去,并道:“探访亲人。”
官兵看着证件,一边说:“平……星明,好大的姓氏,这个好像……好像……哎,一时想不起来了,大早上脑子不清醒。”
青年也不吭声,静静等在一旁,幽亮的眸子清澈无害地看着官兵。
看得官兵有些不好意思,将红本子合上还给他,说:“进去吧,看上去赶了一夜的路,年轻人挺不容易啊。”
青年收好本子,回以干净的笑,恭敬地道了谢,才牵着马进城。
这次很顺利,本子上的住址以及个人身份职业什么都没看也什么都没问就让他进来了。
“那以后咱们就一大早来吧。”星明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小声道。
今年他回来得晚了,没赶上祭日当天,但他知道玉明法师比他先到,一定在近天都等候。
他牵着马一直往里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路过外城的早市,瞬间热闹了起来。
百姓们一早出来备货,挑着扁担背着背篓,或者赶着驴车马车的,在市场里各种挑选货物。
他还来得迟了些,若是拂晓时分来看,便可人影参差,天上还挂着繁星,光线还不明了,却已是喧闹不已。
星明将马拴在外围栏杆,然后走到一个早餐摊儿,点了份红面汤圆,便随意找个地方落座。
这是露天的小摊儿,折叠的桌子和小矮凳十分简陋,等过完早也就收起来结束这一天的营业。但摊子是小,却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到这边进货的生意人。
不得已只好拼桌,星明和两个男人坐一块儿,其中一个卷起袖子光着膀子结结实实的肌肉裸露在外面。他们似乎刚刚整理完货品,赶来吃一口热汤。
“你昨天跟我说的还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我回去问丈母娘,听说广清伽蓝这几日都没有清薰大师的身影,都是他的大弟子画青师在负责所有的事宜。”
正在等吃的,无聊之时,那个光膀子大汉和旁边瘦个子男人说。
“那肯定啊,我媳妇儿去宁清寺上香无意间听见的,现在大街小巷都知道清薰大师离开了京中回众壑殊去了。”瘦个子男人胸有成竹,“而且你没发现咱们明相宗也很少有动静?我估摸着是送清薰大师回众壑殊了。”
“嗯?可是那船不没动吗?他们怎么去的?”
“陆路呗,这有什么。反正明相宗对清薰大师可挂念得紧,就算民间传言不可信,但明相宗对清薰大师有多好咱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要佛寺修佛寺,要佛院修佛院,东南方向的转轮佛塔才完工呢!”
“嗯,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光膀子大汉一拍大腿,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清薰大师这般了不得,怎么会说走就走?”
“我看呐,估计是躲民间的谣言……”
这话还没说完,打杂的便端来了菜:“来咯,大碗红面汤圆和大碗清汤馄饨。”
他们各自结果自己的碗,就着热气腾腾喝了口汤,那光膀子大汉一口吃了个汤圆,烫的只秃噜嘴,却还问:“你说说,躲什么民间谣言,有什么可躲?”
瘦个子吹了两下汤面,觉得太烫,便凉一会儿,接着没说完的话继续讲:
“咱们明相宗何等俊美,何等尊贵,却至今不娶妻,不近女色,你因为为何?”瘦个子挑着眉问。
“为何?可不都说是谣言吗?”
“呵,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呐……你以为事关宗室血脉之事,宫廷那边忍得了多久?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是这有可能,所以一定要把可能性也给咔——”他比了个横切的手势,“砍断!”
光膀子大汉觉得不可置信,“那是清薰大师,他们还能……还能伤害他?”
瘦个子低头用筷子挑了挑个头饱满的馄饨,夹一个放入口中,大嚼特嚼,含糊道:“得罪神佛,一条性命……这些在宗室血脉传承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刚说完,忽然见得同桌的那个隽美青年“腾”地一下站起来,面色冷得令人见得胆寒。
两人看他匆匆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很快抛之脑后了。
“这些传闻在内城传遍了,几乎就已经被证实,不过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哟。”瘦个子无所谓道。
“你说得对,反正到时候宫廷那边都会出面,到时候真实是怎样一下子就明了了,轮得到我们在这里瞎猜个啥。”
两人说得,便就埋头吃起面前的这碗红面汤圆和清汤馄饨,觉得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很好嘛。
……
那边星明起码赶去了广清伽蓝,在气势宏伟的廊柱式大门停下,弃马往里面奔去。
但守门的一见有人往里闯,赶紧三三两两拦了过去,警惕地问:
“干什么的,这么一大清早就跑来,里面在做早课,不允许人进。”其中一个官兵呵斥道。
“我要见清薰大师,麻烦通报一下,就说……”星明有些着急,一张明朗的脸变得紧张而严肃。
“呵,每天跑来门口想见清薰大师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瞧着陌生得很,与清薰大师有何关系啊?”
星明想了想,道:“只是认识……麻烦通报一下,他会见我的。”
“行了,扯这么多有的没的。我看你这年纪轻轻,清薰大师也认不得你。既然相见,那就去那边答题吧。”官兵指了指门墙侧边。
“答题?”星明有些不解。
“那边张贴了清薰大师出的题目,你要是能答,就去那边把答案写下来,交给我们。我们会上递给清薰大师统一阅览,可以了就叫你来见,不行就换下一批吧。”官兵解释一大通,星明听着就晕。
“答什么题。你去说,平星明要见他,就行了,废话这么多!”星明心中一团火顿时烧上来。他知道这时候也不该发火,但实在是太过着急了。
“嘿——你这人是不是要搞事情,你……”
“等一下,这人好像说他叫平星明?”旁边一个官兵忽然道。
这话一落,周围几个官兵都盯着他看。
“是,我叫平星明!”
“哦——”之前与他对峙的官兵恍然想起什么,对一旁人道:“快去通禀画青师。”
在星明还没大反应过来之时,便被恭敬地请了进去……
但最终他没有见到清薰,而是画青接见的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封厚厚的书信,解释道:这是大师兄留给你的。
待星明想要问清薰的下落时,画青已经静默地离开禅房。
不知为何,此刻他感到血气涌动,心砰砰直跳,捏着这厚厚一沓书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缓缓举起信封,看得上面有四个秀丽端严的打字——“星明亲启”。
他停滞了一会儿,随即便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取出由一张张布满墨笔整齐堆叠而成的书信,拿在手里竟觉得沉甸甸,分量过于重了。
他知道这是清薰在兑现承诺,要告知他多年来一直寻求等待的真相。也许这个真相是残酷荒谬的,但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何会变成如此这般模样。
带着这样的急切心理,他开始仔细阅览这些被一笔一画书写上去的文字,打开真相的大门,走进去窥探一切事物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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