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现身，众天官齐齐行礼，之后蔓华的目光再没挪开过莲上那边，连天帝的发言都不听不闻，只想着他们在凡间发生的事。
直到后面有个很熟悉的名字反复了两次，才算让他回神，原来是天帝传唤他。
蔓华走到中间停下，向天帝行礼。
高堂之上是白金筑的宝座，座上可见一身华冠丽服，一体的白，道不明是何等材质，只知是别处没有的。白金羽冠闪烁耀眼的光芒，脚踏的是虚无缥缈的云彩；说起这容貌，仙光过强，看不清楚，而即便是看清了，只要一移开目光马上就会忘记。连这天庭中与天帝共事几千上万年的老仙都说不出个究竟，都道是不可描绘的。
“蔓华散君看着神采奕奕，想来凡间生活倒挺合意。”大殿内肃然无声，天帝的声音浑厚而犹如洪钟敲鸣，余音绕梁又犹如洞中滴水宛转悠扬，似乎还带几分笑意。
这话一出，大殿内一片寂静无声。众天官不得不自我怀疑，天帝……也能说出这等打趣的话？
“回天帝，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不负天帝之托。”回答得一板一眼，蔓华也自觉得说出这种话真是……不太习惯。
“还会说出这等官话。”这次的声音里面确实带着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好像……没听错吧。
在场天官倒是知晓这蔓华散君，没见过也听过不少事迹。不过多是知晓他行事恣意妄为，处事无所顾忌，在一次朝会上与司命真君发生争执后，就“下凡办事”，倒也没有别的了。
何时与天帝这等……
“你救妙山周遭生灵于水火，且不遗余力兴盛此地。如今功德圆满再回到天宫，尽可说出所求。”
尽可说出所求……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
天口一言，心想事成！
“似乎也没什么想要的。”蔓华想了想，道。
“如今莲上仙君负责天地草木，而这虫鱼鸟兽倒是无谁特来照应……”
蔓华听与莲上有关，虽说不愿在这天宫有细分的职位，但觉得不错，便要应下。此时，那个熟悉而又很想忽视的声音又响起了……
“禀天帝，臣有几件事甚感迷惑，须得蔓华散君解答一二，不知可否？”
蔓华未来得及说“不可”，司命真君便已得了天帝许可。
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
于是好整以暇，说：“司命真君请讲。”
然而他偏是不说了。司命真君转身面对蔓华的方向，手一抬，一颗拳头大小透明材质的晶球漂浮在手掌上空，再一挥，此晶球裂成数十只均匀遍布于殿内上空，位置不高不矮，不拥不疏，确保每位天官都能看清，而母球立于最前方，越变越大，直到八尺高，将中央的宽度占得差不多。
这是司命真君的“唤识”，可无限分裂，世间生灵，只要有记忆的便都能在其中重现。
司命真君并未做什么，只见“唤识”表面慢慢浮现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仙姿绰约，亭亭直立，天衣飘动，其容颜清秀淡雅，温文如玉。他拿着书卷似乎是坐在院子里看书，那般模样又似水长流，慢条斯理，叫看者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
忽然间，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蹭来蹭去，他便瞥了一眼，随后将书放在石桌上，弯腰将什么东西抱起来，一看，原来是只小奶猫。黑色的毛，蓬松又轻柔，十分有质地，黑色的眼睛，湿润润水汪汪，看到这儿一种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那位仙官将黑猫放在自己腿上，顺了顺毛，而后又拿起书卷看了起来。那黑猫似十分不安分，在仙官身上扒来扒去，一会儿扯了头发，一会儿弄乱了衣衫，怎么看都是一只有坏心的黑猫。可是如此可爱，众天官想若是在自己身上如此也是可以容许的。
“蔓华……。”那位仙官实在无法看书，放下书卷，低头无奈喊了声。
嗯？
直到黑兔现身为一袭黑衫的少年，黑发披肩，容貌隽美，皮肤白如骨，双唇却透着粉红，巴掌大的脸尽显明艳如火，质嫩似水。
“我难道不可爱吗，你看书也不愿摸摸我。”声音颇有些软糯。
咦，这话说得……
蔓华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这还是他初上天庭，还没有被封仙位时，有些稚嫩……应当是很是稚嫩吧，他那时候最早的记忆也只有人间一百年的。换做天宫的仙岁，他那时不过十岁，看着也是少年模样。
“嗯，是很可爱。”
“哎，清澜，你总是如此敷衍我，还敷衍得这样温柔，真叫我左右为难。”蔓华坐在清澜腿边，百无聊赖，“天宫实在无趣得很。”
“不若去别的天官哪儿走走？”
蔓华摇摇头，扬脸道：“整个天宫，我只喜欢你。”这一脸清纯，笑意灿烂，直白的告白竟让在场的天官都脸红心跳了一把。
画面一转到人间，还是他们两个。不过蔓华长高了不少，清澜没有变化。这次貌似是捕杀上古凶兽，那时候天官还不多，且人间遭遇各种自然灾害和妖兽魔兽袭击，所以连文官也被派下。同行还有其余几位神君，虽能牵制住，但却难以攻其要害，最后蔓华竟是用手中的指环给了那凶兽最致命的一击。
大家为他呐喊惊叹。他满脸是血，随便擦了擦，对着衣衫已经有些凌乱的清澜说：“这种事，我以后不会让你来做。”此时虽看着是个小青年，刚动了杀机的眼还没恢复平静，里面尽是张狂和血性。也就是这次蔓华入了天庭，封了蔓华散君。
画面再一转到红簪老君的姻缘府，蔓华和清澜站在一棵参天神树下，树上挂满了字迹斑斑的红丝带。
“用这个红带绑住就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吗？”蔓华抬头看着这树问。
“这是凡人的姻缘，这样，便保证他们一生一世不离不散。”
忽地蔓华笑着侧目对清澜道：“不然我们也写一个，连起来看看。”
清澜温然一笑，回：“这是凡人的姻缘，对仙并无用处。”
蔓华于是摆摆手，道：“也对，这种事还是靠自己，什么破线统统无用。”
（红簪老君此刻心里是冷笑的：哼，你小子要是下凡历劫，别求本老君。）
‘唤识’的画面转了太多，看得众天官那叫一个心猿意马，心潮澎湃，均觉着幸好今日来了。
这多年以来清澜与蔓华的传闻，嘿嘿……
几乎是同时，全场的‘唤识’被打得碎裂，画面在最后蔓华拉着清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认真地……地干什么还没看到就碎了，简直是没人性没天理，众天官真想捶胸顿足。给看开头，过程省那么多就罢了，这关键时刻呢，干嘛……
清澜收手后看向司命真君。他那常年温润略带笑意的脸终于严肃了一回，言辞无不是质问口吻，“司命真君，如此窥探**，且公布于众，且未得其许可，试问这是何等行为。”
“窥探倒算不上，万物皆有灵，有灵便能显现在‘唤识’中，平日里大家的行为几乎都有记录。二位若行事低调，本真君不至于收到来自天宫各处的消息说两位珠联璧合，使用‘唤识’不过想堵住悠悠之口，以证二位清白，但如今看来……似乎，是本真君想得太好了？”
清澜走到中间位置，行礼对天帝道：“启禀天帝，这些画面不过是肆意截选拼凑，并不足以说明什么。”他虽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仍保持着惯有的风仪，却在他踏出的那一步，已经暗示了心中的不安。
“清澜圣君，你仙岁不若我等上仙长，却是一般天官望成莫及的。行事如行云流水，处事不温不火，所有一切向来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份。既然你说没什么，兀自打碎这‘唤识’又是何意？”
“私密之事，却要公之于众，司命真君可愿将自己过去种种一一展露眼前？”清澜毫不退步，反问道。
司命真君不答，问向清澜后面一直保持沉默的蔓华：“蔓华散君今日倒是很沉着，若有所思？”
此刻所有目光投在蔓华身上，清澜也转身看着他，神色忧虑。
蔓华思索片刻，道：“自从上天宫便与清澜……圣君相识，都说他是我的仙师，抚养我长大，让我在这天宫有了一席之地。我已经习惯与他相处，所以好多事都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这么久原来有这么多回忆，好多若不是今日看了真有些记不清。”
全场轰然，这是默认，默认，默认……
“蔓……”
“司命真君这样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证明小仙与清澜圣君的关系罢了……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天宫没有任何一条规定神仙不能相恋，若只因都是男子，也挺荒谬；仙本身没有任何形体，不过因为凡人躯体精细到不可思议，又因为男子身体用着强健方便故而仿用凡间男子身体，生而为仙的几乎很少有女子。为了达到某种平衡，填补缺失，故而修炼飞升的使其女子居多，如此而已。男女本无别，司命真君身为上仙，莫非这点也不知？”
蔓华说完，场面一度静寂无声。
众天官有种拍手称快之意，不过天庭之中，朝殿之上，岂能放肆，只得按压在心中了。
红簪老君甚至想大喊：对，小散君，就是这样，趁现在一鼓作气，大声地表白出来。
关于蔓华小时候在天宫与清阑相处的点滴，会在后面不时出现。更重要的是在最后一卷，会有大篇幅详尽描写，所以麻烦大家继续看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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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庭朝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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