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切能够重来,我也得不到幸福”
温存幸在漫天火光的炽热下从白石桥上一跃而下,冰冷的潭水所传递的寒冷即刻席卷了全身,与刚才紧紧挤在皮肤旁的热气不同,潭水刺骨的寒冷都不用多么费力就可以侵入他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冷。
随着身体的逐渐下沉,潭水挤进他的鼻腔咽喉,即使在求生的本能下,他也惊不起任何水花了。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他最不愿回忆的可悲的前半生了。
昌熙七年十二月,温存幸手上的冻疮又复发了,瘙痒与疼痛不停地折磨着他,在狭小的后院院落里,前几回下过的旧雪与刚下的新雪铺撒了这一小片地方,而在院子中,他一边控制不住地挠着手,另一边又呆呆地凝视着不前方的矮墙
想要逃离的心又在蠢蠢欲动,事物的形掩盖了其本质的神,所以这并不是座矮墙。温存幸环顾四周,这闭塞又狭小的地方,他能从哪逃呢?想到此处,不免的又感到些许的悲伤,但此时游走的神思却被一阵寒风所打断
炉火还没生起来呢,今年可是个冷冬啊
于是他走回房里,炉里的火快要灭了,还剩零丁星火在传递余温,温存幸麻利的将木柴放入火中。不过一会,木柴便逐渐被点燃,燃烧后的柴烟开始斥满那小小的的火灶,这的排烟不好,挤不上去的烟只能选择从另一边出来。
温存幸已经生火多少年了,可烟还是熏的他难以接受,眼周变得酸胀,泪水也被向外逼,在阴天光线昏暗的后房里烟雾弥漫开来,反倒呈现出紫蓝色的光晕。可惜温存幸没时间管这些,他正忙着生火呢。
他一只手正来回摆动以此来挥散烟雾,好使他能看清那炉火中的火光,他伸手想要添炭进去,然而,不知怎的卒然升高的火苗碰触到了他的手
他即刻将手收回,吃痛地用一只手拖着另一只手,他看着他的手,血管的深绿色与紫色的淤青,多年手上生出的茧让皮肤呈现出淡淡的橘黄,冻疮与烧伤在手上又形成了两种红,多钟色彩交相辉映,真是五彩缤纷。
寂静的房里烟雾逐渐散去,只留下柴火的噼啪声与偶尔出现的风声,传递着最冷漠的关心
是的,他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不是因为他早已忍受习惯了这样的人生,相反的,原因很简单,他是个哑巴,发不了声。
正在此时门外却出现了急忙的脚步声,带着首饰碰撞的脆响。来者正是这个大府邸里名副其实的中心人物—嫡长女温静淑。也就是温存幸名义上的姐姐,但府里都知道,他俩实际上连一点血缘关系都不存在。但这并没有影响温静淑对自己这位弟弟的关心
自小温静淑便常念着他,后来学了写字后,也常常偷着空儿来教他。
温存幸立马意识到是他行事作风大胆的姐姐来了,他还来不及去走到门口,温静淑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他的大门,声音更是直接传递进他耳朵里
“你一个人生火呢?小兰呢?怎么,刚上来不久就也学会看人下菜碟了,亏我还看她长的老实呢,我回去让红玉好好说说她”
温存幸还想去找找自己有没有可以招呼温静淑的茶呢,听到这话又着急的想给小兰解释,两只手不知怎么摆,正慌乱着,温静淑就又接着说
“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你怎么不来园子里了,上次见你你还穿着去年的冬衣,青络已经和管事婆子说了,让她赶紧把你的冬服赶出来,到时候你就让小兰去取就行”
见温静淑好像终于要停的样子,温存幸又想开始解释小兰的事,温静淑自然关注到了,但奈何她实在忙
“有什么你等我说完再和我说”她正说着,又走向炉火旁好帮温存幸生火
“等等,你手怎么了?烫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看着姐姐着急的样子,温存幸不知怎么心里一股愧疚感出现,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小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厌烦
不是那样的原因,也不只一个原因
温静淑顾不了那么多,所以她现在尽其所,一边帮着他在炉火里面加炭,一边又着急地嘱咐,手腕上的一双金玉对镯,来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她担忧的话语掺和在一起进入温存幸的耳朵里
“今年冬天冷,你手上冻疮肯定复发了,我让红玉取药了,他过不了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了。府里这些丫头妈妈,比些赌虫还好利!这些年嘱咐让送的东西,自己偷拿走了,百件不见能送来一件!只能让红玉来了”温静淑越说越生气,炭火也从往里放变成往进扔。
火势逐渐上来,温度在房里逐渐上升,温静淑安静了下来,两人就这样无言的看着炉火。温存幸确实很感谢他的姐姐,但是小兰的事情还没有解释呢。
温存幸仿佛找到机会终于要解释,然而此时温静淑却也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瞒着她们偷跑出来的,现在得赶紧回了”这时机不早不晚正正好,从好的方面说,这叫心有灵犀,从坏的方面说,其实就是纯倒霉。
温存幸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她的姐姐已经又急忙跑出去了,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远,这里又恢复只有风声和柴火声的寂静。
小兰,她只是帮我取药去了呀,温存幸只得无力地在心里解释
他又烧了壶水,等水开的时候又去找了茶叶,泡了壶茶,他坐在桌边,作为正朝着门,他看向门外,那是姐姐刚离开的地方,也是小兰待会会回来的地方,他只能看到自己闭塞的小院和三指宽的天,灰色的天正酝酿着一场大雪,他默默品着茶,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他注视着,然后雪开始飘起,从零星几片,到漫天飞舞,在零碎的白中,他看到了一点绿,那是小兰回来了。
比起之前真的看人下菜碟的“仆人”来说。小兰,更像是一个朋友,性格很温和,有时候也会有点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做事甚至还有点笨,但他确实是这府邸里唯二不多,能给予温存幸温暖的人了,温存幸是这样想到,他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招手。
小兰走着快步,到了院子里,朝着温存幸招手
“幸哥儿!我来了!”
温存幸担心地比划着手语,他怕小兰在下雪的地面滑倒,幸好小兰是幸运的,她平平安安走回来了
温存幸低头看着这个小丫鬟,这个小丫鬟每次说话都爱比划,两只手比划的比他还勤快
“幸哥儿!我刚刚给你去拿药了,武妈正好做了你爱吃的蜂糖糕,还多出来了,我就要了两块”
她一边说一边找,然后展示给温存幸看,温存幸想替她拿上,伸了手,小兰就看到了自己主子伤痕累累的双手,刚刚还兴奋的小兰滞了一下
“幸哥儿,你,你冻疮还没好呢,这些我拿着就行了,对了我刚碰到红玉姐了,她给我一盒治冻疮的药膏来了,说是宁州那的,治疮效果很好呢”小兰说着又把抱着的一堆东西往桌子上放。
看着小兰的样子,温存幸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小兰,又指了指小兰的嘴,示意让小兰喝
温存幸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显得脸色泛黄,但基本的饮食还是在的,所以还不至于饿到皮包骨,毕竟这宅府的主人还是要面子的。幸好五官的优势仍在,微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温婉又病态的畸形美感让小兰看了不由得有点害怕与同情
小兰和温存幸一起坐了下来,吃着还有余温的蜂糖糕,喝着热茶,烤着炉火,在倾撒的飞雪中,享受着时间,如此惬意
但温存幸心中,却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了,如同一条细蛇在心脏血管里潜行,让他连一口糕点都吃不下去了。
他看了看小兰,庆幸她心大,吃的欢没有注意到他,他仍旧坐着赏雪,只是心里慌的发紧
到底是什么呢?他无意识的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吧,温存幸这样想着。
雪愈发大了
府邸的另一处
典雅的房间里,上好的紫檀木家具与逸出的檀香,行书上墨香仍存,书香意趣,然而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如今咱家犯了如此失误,就算他现在势力已去,可他毕竟还是皇家的人啊,贸然退婚,只会让家族蒙羞啊!”说此话的一身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官服,上面繁复的工艺刺绣彰显着主人身份的显赫。
“你所言,我又何尝不知!难道你作为父亲忍心让自己女儿去嫁个半身不遂的残疾,那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他身份是高贵,那太!”说此话的妇人一身华冠丽服,珠翠满缀,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一副富贵相。可她没来的及说后半句便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而来源就是这位官狠狠将笏板拍于紫檀木桌上产生的杰作
“你神志不清了,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这位身着红袍的官员淡然的转身而去,仿佛刚刚他们争吵的并非女儿的婚嫁大事,余留那位妇人皱着眉头,疲惫的走出这房门
“春鹊,回”
“是,太太”刚刚在门外候着的丫鬟即刻跟上了这位太太的步子。
当天夜晚,这对夫妇又聚在两人房里,夫者站在一旁背手摇头,一副失意不易的模样,妻者则以帕抚泪,脸色泛白,嘴里默念不该
突然,这位丈夫好像突然想到了一样,转身缓步走向他的夫人,说道“我们,不退婚”
夫人一听这话狠狠叹了口气,正欲好好说说她的这个夫君,可还没等她发泄怒气,就立马听见了他的下半句“咱们换个人嫁,不就好了吗?”
听到此话夫人也不拭泪了,也不念叨了,脸也不泛白了,血液沸腾着充斥了她的脸,她的脸便自下而上的变红了,像是庙里摆着的关公像一样。
她气的快晕过去了,所以她立马喊着回话,用以发泄这长久积压的不满
“老温!你说话说一半就跟我说出个这!换谁?静文静茱都没到年龄呢,今年就要完婚,难不成让咱们大儿子去?!”
虽然他语气十分的焦躁,但你要理解她只不过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女儿的母亲,和一个快被气晕的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合乎常理。况且根据他回复的内容看,她并不完全否定这个想法,只是期待个更好的做法罢了
“他要当年没出事多好,我家淑儿怎么这么命苦,刚定了婚约不过半年,他就出事,早知道有现在这样好的姻缘,当初就不该,不该啊”
“行了行了,绣珠啊,别哭了,你不记得咱们还有个儿子吗?”这个人的语气是如此无奈,边说边配着节奏点头,一对眉毛微皱成了个八字
绣珠擦干眼泪,疑惑的看向她的夫君,但当她看到夫君的那双圆眼时,却忽然明白了,二人眼神交汇,在不语中的交流,已经决定了一个在另一处的人的命运了。
绣珠莞尔一笑,风韵犹存
“以前没见你记性这么好”绣珠半是抱怨半是满意的说,丝毫不见刚刚发怒的红和流泪的白了,春光明媚,气色红润。二人又四目相对,开口欢笑,夫妻同心,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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