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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相柳抢婚记2

小夭,这里!

丰隆从驾驶位下车。向着小夭打招呼。

辣妹也从副驾驶下来,两人俊男靓女的站在一起,两个金融海龟。

浑身气场,快要炸裂。

小夭和相柳两个土鳖刚把电瓶车停好,刚回过神

------就被一辆路过的车,扬了一身泥水。

两人泼一脸,都懵逼在当场。

辣妹先憋不住的,用手包挡在脸上,笑得脸僵,假睫毛乱颤。

她偷偷跟丰隆说:

你这同学也太逗,太土了。

丰隆也笑了一下,马上就冷脸停了。

他看见相柳和小夭正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相柳掏出纸巾,给小夭擦脸上的泥水。

擦完又在脸上搓了搓,小夭给相柳拍了拍衣服。

两个人被水泼了,却高兴的像中了彩票。

又嗔又笑。

好不亲昵。

丰隆呆立在原地,隔着一条街。

冷眼看着,没有一点笑容。

气场低沉。

他已经五六年没见过小夭。

在他眼里,小夭这个名字,是永远跟涂山璟绑在一起的。

他呆立在街边,看着他已经完全不认识的小夭。

那个理学院的土包子校花,小哭包,弱菜小夭。

他没想过,她还可以跟别人,跟涂山璟以外的人在一起。

还这么快乐!

原来小夭和涂山璟------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

小夭也可以爱别人!

还是这样一个穷光蛋!

她为什么放着涂山璟不要,要一个穷光蛋?!

她疯了吗?

她有病吧!

不过这些疑问很快就似乎有了答案。

小夭带着相柳过了马路,走到丰隆面前打招呼。

丰隆礼貌又客气,微笑着打量相柳。

我去,简直跟涂山璟是一个妈生的!

这不都是那种会让女孩犯花痴的美公子吗?

贫困版涂山璟!

怪不得!

小夭啊!也不枉费涂山璟结个婚还惦记着你。

你找对象也按照他那样的找。

你俩还真是......

丰隆低着眉。

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着,跟相柳握手。

你好啊,相秘书,久闻大名。

我叫丰隆。

相柳也上前握手寒暄。

你好你好,赤水老板,久仰久仰!

四人落座,年轻人之间,聊起天来应该是天南海北。

不过这两对有点特殊------差距确实是天南海北了。

连话语体系都天南海北,互相不明不白的捧场,尬聊。

明明驴头不对马嘴,互相听不太懂。还满口的,是啊是啊,确实确实,太对了太对了!

最后丰隆都受不了了,只好一边叹着气,一边职业性拍马屁说:

小夭,毕业这几年都没你消息啊!你这几年在干嘛呢?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混的这么风光?

我记得你原来学习狂差啊,是个废物点心来着。

你这样的还能当大学老师,简直是------

打脸,

作弊。

你叫那群认真学习的,情何以堪!

相柳也笑着拍马屁:

贵校小夭从来都是,弯道超车小能手!

相柳和小夭认识的时候,是爸爸刚判刑的那几年,特别难熬。

那时候小夭大学刚毕业。司法流程也走了三年。终于尘埃落定。

家里所有账户都冻结了。

妈妈那本来就微薄的工资卡。只要一发工资,就被划走了。

小夭每次发了工资,只给自己留800块钱。

剩下都转给了妈妈。

妈妈还要去监狱看爸爸,给爸爸带东西。

她想让爸爸妈妈过的好一点。

800块钱,吃饭都不一定够。

自己没钱了,就借。

到处借。

她厚着脸皮借钱。当然也没钱还。

这社会,谁能借钱给一个从不还钱的人?

借来借去,把朋友都得罪光了。

当然,领导的钱要更好骗一点。

张总,我今天坐公交,把钱包挤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偷的。哎,这月又没钱吃饭了。

领导又怎么样,她小夭什么人?

哪个领导能有爸爸大?

哪个领导能被她放在眼里?

就借这么点钱,还想肉偿?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是根葱!

该不还,就不还。你奈我何?

偶尔也会骗一骗女同志。

李姐,你上次不是说你家二宝正在找英语早教吗?我正好有个大学同学做这个的,我帮你问了,从我这里走账,我同学给个八折优惠!

每当周围同事把她都拉黑的时候。

就是她跳槽换工作的时候了。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打算长干。

两年换了五个工作。

跟男同事借,跟女同事借。

跟色眯眯的中年领导借。

连蒙带骗。从来不还。

没钱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再要拉黑。

可是,她认识的那个,最有钱的人------璟。

她却从来没开口。

无数次的,她望着通讯录里面,璟的头像发呆。

璟。

璟啊。

可是璟,自从走后,就没有发来消息过。

就像学霸永远不懂学渣的脑回路一样。

一个有钱人,也永远不懂穷光蛋的日子。

涂山璟这种贵公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

没事的。这世界上,其实从来没谁离不开谁。

对吧。

没事的,穷点没事的。

这世界上穷人很多。她也没什么特殊。

也是个普通的穷人而已。

穷人能吃的苦,她都能吃。

穷人能受的罪,她都能受。

这些,她都能克服。

她还要跟妈妈一起,把日子过好。等着爸爸出来。

最好能想办法,让爸爸早点出来。

只要最终一家人,能在一起。

其他都无所谓。

咬咬牙,一切都能过去。

可是,终于有一天,妈妈先挺不住了。

她开着豪车来接小夭去探监。

豪车停在小夭面前。

妈妈摇下车窗。她不知道哪儿来的神采奕奕。

连语气都带了轻佻。

换了一个人。

小夭,我把动车的车票退了。咱们这次就开车去吧。

中途还可以沿途玩玩儿。

透过摇下的车窗,小夭看到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老男人。

赤宸欠着身子跟小夭打招呼。露出慈祥又柔和的皱纹。满面微笑。

两鬓斑白,却又是邪魅,又是礼貌,风姿俊朗。像是一个普通的,却并不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的神态总有一些不近人情的趾高气扬。

小夭,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还认识我吗?

小夭的脸瞬间冷住。

认识。

那是妈妈小时候,在文工团当兵时候的老战友。

他们俩是男女搭子。那个老男人,十二岁就参军入伍了。在文工团长大的。

也是个从小练功长大的练家子。像每个男舞蹈演员一样,又高又壮,浑身肌肉。

天生的千斤顶,高高的树桩子。

那时候妈妈还是个十八岁的娇横少女。编着两个可爱的麻花辫。

从小当小太妹,两位数加减法都算不明白。

初中毕业,就被外公塞到文工团混日子的。

她常常在文工团飞扬跋扈的,举止娇嗔。

仗着外公是个少将,整天在团里带着几个女战士,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的。

把几个看不顺眼的女战士,骑在身下。

啪啪打耳光。

管你是哪儿来的,是干部家庭还是根正苗红的工农兵。

照打不误。

谁叫外公是将军呢!

只要没闹出人命。连文工团团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候的赤宸,也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是个从农村来的小战士,最是忠厚老实。

全团的舞蹈演员,只有他能举得动妈妈,不怕被妈妈冷不丁从头顶踢上一脚。

就是摔倒,也要把自己垫在下面。

他常常捂着撞了大包的脑袋,憨憨的笑:不疼,没事儿,再来。

他穿着绿军装,举着妈妈,把还是少女的妈妈举的高高的。

合作过群舞梁祝。

……梁祝!!!

不是所有的账,爸爸都知道。

不少纪委定的金额,爸爸其实不知道。

有些钱,他从来不知道。

爸爸替妈妈顶了她的罪,让她不用到普通女子监狱去踩缝纫机,去拧手工灯,去组装伞。

去无休无止的劳动。

爸爸牺牲了自己,用后半生永远的囚禁……

------换来了妈妈和初恋情人重归于好。

小夭冷眼看着他们两个。

男的依旧含情脉脉,女的依旧娇嗔任性。

妈妈脖子上围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香奈儿的丝巾。

手上戴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翠绿翠绿的翡翠手镯。

她把香奈儿的墨镜从秀气的鼻梁上拿下来,露出一双美丽的眉眼。

妈妈笑着喊小夭:

小夭,怎么这么没礼貌!还不喊人?!你赤宸叔叔啊!你小时候见过!

好个郎财女貌。一对狗男女!太般配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妈妈!

本事太大了!

都年近六十了,还能嫁入豪门!

太讽刺了!

爸爸还在坐牢,还在为了妈妈坐牢!

爸爸为什么坐牢?

爸爸真的收了那么多钱吗?

到底是爸爸收的,还是妈妈收的?!!

别人不知道,妈妈你不知道吗?!!

爸爸还在看守所的时候,小夭曾经去看过爸爸,爸爸曾经笑着安慰小夭说:

没事的,小夭。别怕。

爸爸这个级别,应该安排在秦城。

妈妈不行,妈妈要是也判刑了,应该安排在司法厅下面的女子监狱。

要干活的。

你妈妈这辈子没干过活。她不行的。

她受不了的。

小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情人。

只觉得这世间荒谬的可笑。

一切的意义都不存在了。

这就是爸爸付出自由的代价!

这就是爸爸一片痴情的代价!!

什么玩意儿恩爱夫妻,

什么玩意儿天荒地老,

什么玩意儿贤妻良母,

什么玩意儿生死相依,

什么玩意儿!!!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她的眼泪瞬间飙出眼眶。她赶快背过身,假装系鞋带。

在蹲下去的那一瞬间。

泪水滴到鞋面上。

血红血红的。

中午的太阳,把影子投在地上。

她披头散发的影子。

好像刚刚窜出地面的鬼魅。

再站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上。

又少了一个亲人。

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嗤笑一声,冷冷的说:

叔叔阿姨,不用了。你们玩儿去吧。我还是坐动车去。

阿姨,你有什么话,要送什么东西,我去带给爸爸就好了。

我自己去,都一样的。

后来,小夭就自己去探的监。给爸爸送各种用品。

至于妈妈,也许去探过监。

也许没去过。

小夭不知道。

她把妈妈,不,那个不认识的老阿姨,拉黑了。

妈妈太冷酷了。

都说女人们都是天生的政治家。

妈妈其实是比爸爸更加冷酷的政治家。

妈妈就像每个政治家一样,会为最有利于自己的抉择。

披上道德外衣。

妈妈给小夭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小夭,你要理解妈妈。

你要理智!

人的一切决定,都不应该基于过去。

应该基于眼下。

基于眼下。

眼下,这是对全家最好的决定。你的工资,你自己花,不要转给我了。

妈妈给你转了八十万在卡上,你去看爸爸的时候,不要说其他的,别让他难受。

多买点爸爸需要的。

小夭把八十万按照转来的账户,原路转了回去。

然后拉黑了那个不认识的老阿姨。

从那以后,她再没回去过。

纵是跟妈妈和赤宸决裂了,觉得自己已经无父无母。

可是,小夭也是有妈妈,有爸爸。

她是政治家爸爸和政治家妈妈的女儿。

政治的血液,流淌在她的骨子里。

这不需要学,更不需要人教。

相柳正是那段时间,被她加到微信里的。

其实读书的时候,相柳这种本来不认识的人,她从来不加。

不过那段时间特殊。她缺钱。

通讯录里多个人,也就多了个能借钱的人。

广撒网,总有不开眼的往上撞。

反正最后都是要把她拉黑的,能薅一点是一点。

小夭食物中毒的那个夜里。

一起租房的室友打了120,看她进了急救室。

护士拿着一张单子递给室友:

拿着这张单子去缴费办理住院吧,先预交五千,不够再交吧。

室友接了单子,看到有医生冲进了急救室。她也就放心了。

她把缴费的单子放在急救室门口的座位上。

转身就跑了。

老娘已经仁至义尽了。

谁给小夭这坏厮垫付医药费,谁就是冤大头!

小夭在第二天凌晨才算脱离危险。

护士又把缴费单子放在她床头。

叮嘱她说:

打电话叫你家里人过来帮你把费用交了。

五千。

怕是没有人能借这么多给她的。嗨,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她躺在床上,把手机举在面前。编辑了一条求救短信。

群发了出去。

收到的回复,一连串红色的惊叹号。

她被无数人拉黑了。

剩下没拉黑的,也纷纷装死。不吱声。

众叛弃离。小夭意料之中。

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没人信的。

小夭把手机往床头一扔。

不交就是了!

爱救不救,不救拉倒。

大不了死了,无所谓!早不想活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小夭又被微信语音电话弄醒了。

她看了下手机,凌晨两点。

相柳打来的。

这大半夜的,谁有病吧!小夭想都没想就挂了。

半分钟之后,微信收到了相柳转账的八千块钱。

这八千块钱瞬间把小夭搞清醒了。

她愣愣的看着手机屏幕。看着自己给相柳写的备注:

替身文学。

小夭一时间惊得下巴快掉下来。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弄这么个备注。

他......他谁啊?

刚认识相柳的时候,小夭就觉得相柳与众不同。

他性格里带点儿执拗和疯的。

尤其是那股子牛皮糖属性,倒是像极了涂山璟。

每天早请示晚汇报。

有过之无不及。

小夭心不在焉。

相柳三五句,小夭才回复一句。

她其实压根不记得相柳是谁。在哪儿认识的,叫什么,长什么样。

她没有心情找对象。

不过是为了借钱,客套客套。敷衍敷衍。

其实小夭并不真的认识相柳。也从未关心过相柳的什么朋友圈。

他自作多情想多了而已。

甚至很长时间,她回复相柳的消息,纯粹是当借钱对象培养的。

用的都是模板话语。

终于在那个食物中毒的夜里。

小夭正式认识了相柳。

大概是凌晨三点多,相柳穿着睡裤和厚外套在病房找到了刚刚洗过胃的小夭。

难受劲儿还没过。

还在抱着垃圾桶吐酸水。

相柳是不会照顾人的。

他也没被人照顾过,他确实是独自长大的。

他笨拙的跑到医院门口,店铺都关门了。

路上也没有人,也没有车。

相柳前后几条街跑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便利店,买了稀饭和鸡蛋。

怕凉了,揣在怀里。

掏出来的时候,稀饭倒是还热乎,就是自己胸口里面也溅了不少汤汤水水。

一碗稀饭,饭盒皱皱巴巴的。

小夭抬头看着相柳一身的汤水,手冻的哆哆嗦嗦的,剥鸡蛋。

小夭茫然的用纸巾端着稀饭。

她其实是打电话不是找相柳送饭的,

她是找相柳借医药费的。

医院催得紧。

此刻,她突然有些感动。

犹如凄风苦雨中,有一根稻草。

不能救命,却能安慰人心。

小夭是被六点准时打扫卫生的护工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

看见相柳不知道从哪儿搬了个小凳子。

趴在床边,睡着了。

年轻的小夭摸了摸相柳的头发,他睡得熟,没有醒。

这是一个年轻又俊美的男孩子。

要不是被小夭错认成涂山璟,小夭就不会假装问路,也就没有然后了。

小夭抬头看看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她想着,璟在哪儿,他一定在国外美丽的校园里,那里是海洋性气候。

常年是20多度。不需要穿厚外套的。

气候没有这么冷的。

日子也没有这么苦,这么难熬。

相柳也醒了,

他的脸色比嘴唇还白。

小夭表情茫然而木讷,她虚弱的挤不出一丝笑容。只能小声说:

相柳,你怎么还没走啊?

相柳笑了一下,温柔的说:

还早,我八点才上班,还能陪你一个半小时。

夜里太突然了,没安排好工作,我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常委都到场的,实在不能缺。

开完会我就能请假过来陪你。

我中午在食堂打好饭,带过来给你。

他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满脸不放心。

我十二点就过来,牛奶我温了一下,放床头了,

你等我给你带饭啊!

小夭点点头。

嗯,那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这里。

小夭说完,惨然一笑。

果然中午,相柳就带了一打饭盒过来。

有鱼有虾有肉有水果酸奶。

说好的12点,相柳却是一点多才到。

不过,很快小夭就知道他迟到这一个多小时,干什么去了。

相柳不知道从哪儿搬个折叠床,和一个小枕头。还有一堆洗漱用品,换洗衣服,毛巾拖鞋,瓜果零食。

这架势,准备在病房过日子了。

饭盒一字排开,小夭吃不下。

淮杨名厨主理的狮子头,广州名厨主理的烤鸭。都是省委食堂每日限量供应的硬菜。

又开了一瓶汽水。

笑着说,小夭:

不吃点儿,太不给面子了。

一病房的大婶都在夸奖,都说相柳是个好男人。

好菜扔了可惜了。

不如给病友分分。

一顿饭也是全病房大聚餐一样,场面着实欢快了起来。

一扫阴霾。

小夭在这欢乐气氛的督促下,仍旧是一口吃不下。

相柳果然是从没照顾过人,也显然从没有生过大病,没有被人照顾过。

鸡鸭鱼肉,哪里是病人能吃得下的。

小夭最后喝了一点水,算是完成任务了。

相柳就这样忙里忙外的,打针吊水找护士的,一眨眼就又到了晚上。

医生护士和护工都陆陆续续下班了。

小夭躺着有点难受,两人于是穿了外套,坐电梯下楼。

在空旷无人的门诊大楼,找了个有落地窗的地方坐下了。

小夭看着落地窗里面的万家灯火,

以及自己孤零零的身影。

她二十三岁了。

大学毕业两年了。

这两年,家里的财产没收殆尽。

爸爸也终于判了。16年。被押送进京郊某监狱了。

那里是集中关押省部级干部的地方。

其实条件不错。不用干活,还有电视看。

不过,爸爸老了。

大概率,是不会活着走出监狱了。

这两年,过的太艰难了。

银行卡上没有一分钱。小夭常常需要借钱。

借一点钱,才能撑到月底发工资,才能过日子。

这两年,过的太艰难了。

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她大概是这个家唯一的支撑了。

只是,自己这样。

算是支撑吗?

小夭看着玻璃里面,自己的样子。

不算吧。

她哪里算什么支撑,她只是一个人世间的过客。

这个世界没有给她分配一个合适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小夭二十三岁了。

却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人间沧桑。

犹如生命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快乐时光都离开了。

自己只是一条行尸走肉,苟延残喘。

是这个社会多余的废料。

落地窗外是医院门口路面上,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饭店招牌。

急救车呼啸着开进大门。

昨天夜里,她也这样被呼啸着送进急诊室。

何必呢。

哎。

她看着玻璃里自己的脸。

已经瘦的脱了像。

有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哎,何必呢。何必救回来呢。

自己就是死了,死在出租房里。

又有什么关系,又有谁知道呢?又有谁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呢?

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啊。无非是一条无足轻重的DNA...

就让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二十三岁好了。

透过黑色的落地玻璃,小夭看着站在旁边的相柳。

他的脸在黑色玻璃的倒影中。

像极了璟。

璟也二十三岁了。

距离他二十二岁的法定结婚年龄,已经过去一年了。

小夭苦笑一下。

大概是美国,并没有什么二十二岁的法定结婚年龄。

他已经结过婚了。

已经有了某个,聪明美丽的女孩,陪着他了。

那个二十二岁的承诺。只有她这个二百五。

偏偏还记得。

那年他们大四,眼看就要毕业了。

寝室不少同学已经在跨国租房子,找室友,加各种群,寻找组织了。

海外的师哥们也都在摩拳擦掌的等着迎接师妹了。

小夭每天躺在蚊帐里,百无聊赖的数着蚊帐顶上停了几只蚊子。

检察院正在整理证据,准备起诉。

她被限制出境。

找工作倒是可以,就是绝对不可能出国的。

妈妈的中学同学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做中学代课老师。

没有编制,先代课。临时工。

她答应了。

那时候快到夏天了,大概五月份。

蚊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似乎已经提前嗅到了夏天的来临。

小夭常常这样躺着,一动不动,迷茫的盯着蚊帐顶。

一只,两只,三只……

室友们都找好了去处,寝室里经常很安静。突然寝室门大开,咚的一声。

门外的风,也一起卷了进来。

桌子上的书本哗哗的响。

女室友站在门口用吃惊的口气,大声宣布: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涂山璟那个血腥屠夫,暴虐无道,他收到QS5的offer了!

不知道瞒了多久了!我听辅导员说的!

我问他,他还不承认!

这厮在想什么,这么牛逼的事,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他有病吗?

小夭数蚊子的声音卡住了,她略略顿了一下,很快又波澜不惊。

是了,本该如此罢了。

……四只,五只,六只……

停在医院大门的120,车门大开,一个担架车被抬了下来。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上面。

家属正在哭泣。

大呼小叫。

医生,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小夭眼泪在眼眶打转。

璟啊。

他读书的地方。

应该像照片里面一样,天特别蓝,特别高远。

发达国家,没有工业雾霾的那种辽远。

又辽远。

又广阔。

广阔天地,正好大有作为。

现在美国是白天吧?你在上课吗?

你现在还好吗?

你那里天气怎么样?

会冷吗?

不,不会冷的。

你那里永远是四季如春的。

不会冷。

不像这里这样冷。

太冷了。

冷得刺骨。

冷得发抖。

璟,我太冷了。

对不起。

璟啊。

你就是天上的云。

而我就是地上泥。

对吧。

小夭打着寒战,看着自己玻璃里反射的面庞,犹如看见自己白日梦的尽头。

天光大亮。

小夭默默的流下两行眼泪。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璟,

我不等了。

我太冷了。

我也等不下去了。

相柳见她哭了,

有点慌。

怎么了,小夭?

小夭擦擦眼泪,突然笑了。

她看着相柳,语气却还沉重。

相柳,我是不是太蠢了。

蠢的可笑。

是不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就那么一点。

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

对吧。

最终,每个人都是孤零零的。

对吧。

相柳有点摸不到头。

却总觉得她可能是被一起租房的室友扔在急救室,跑了。

她内心多愁善感,愤世嫉俗了。

相柳看着她的侧脸,倒是有些凝重和深情。

他语气有着羞涩,却又十分真诚。

相柳笑着,又缓缓地说:

小夭,两个人想一直在一起,总要有部分牺牲,和一点强求。

如果大家都不强求,

只靠一点缘分来维系。

那如何能一生一世,白头到老呢?

相柳突然尴尬的挠挠头。

他觉得自己的话,就是在说自己。

明明小夭对自己无意,大概是走投无路跟他借钱的。

他也能感觉到。

可是他就是想强求。

就是要主动牺牲。

非要强求。

停了好一会儿。

他才听见小夭悠悠的说:

相柳。

你上次说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

相柳差点原地栽一个跟头。

好家伙,小夭果然是从来没把自己放心上过啊!

之前聊天记录都没看啊!

全耳旁风啊!

他无奈的笑笑:

做公务员的。

小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工作不错,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

相柳哭笑不得,却又听小夭说: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丑了。

残了,废了。

你也会跟我在一起吗?

会离开我吗?

相柳一愣,他猛的一个激灵。

他激动的摸了一下后脑勺,他后面总有一缕头发,倔强的翘着。顺不下来。

像个鸡尾巴。

他眼睛眯眯笑的,倒也机灵得厉害。

相柳这种猴子,耳朵一听就知道,这柔声细语的随口一问,哪里得了!

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相柳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半晌才故作风轻云淡的,顺口调侃:

小夭,咱们都是党员,怎么党性意识这么薄弱。

有没有点思想觉悟,怎么脑袋被封建思想糊住了似的

像个编剧!

相柳笑笑:

我要是老了丑了,你嫌弃我,奔向什么小帅哥的怀抱,那我就去你们单位拉横幅,保管让你开除党籍,一撸到底。

直接社死。

相柳笑着说的,也显然是说笑。小夭两年换了五个工作。到哪里拉横幅,都无所谓的。

反正小夭这种没有稳定工作的,不怕社死。

等到相柳拉起横幅,她早就辞职查无此人了!

谁怕谁。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相柳是在说自己。

他相柳是省委的,是党的领导部门。

在男女关系上犯错,等于自断前途。

这话即是隐晦的承诺,也是主动递了自己的杀手锏给了小夭。

官场上常用的搞人手段,就是查男女问题。

人尽皆知。

虽然没有明示,不过聪明人都明白。

这等于是说:

我相柳这辈子,只要跟你小夭迈入婚姻,

就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

小夭的爸爸也是公务员。

拉横幅是个杀手锏。不过是相对的。

相柳的承诺其实对她并没有触动。

相柳太年轻了。他这种山区里来的孩子,哪里知道那些高官家庭里面的,残酷的世界。

当夫妻两个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的时候。

为了维护共同的利益。

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去拉什么横幅。

不但不会,还会表演夫妻和睦,幸福家庭。

表演。

不但不会,还会为最有利于自己的抉择。

披上道德的外衣。

编圆美丽的说辞。

小夭想到了璟。

就像璟一样。

璟。

璟,你也是一样的吧。

你,其实,本来就不想要我了吧。

毕竟,不要我,是对你最有利的。

我是包袱,是拖累。

是妨碍你大展宏图的累赘。对吧。

其他所有托词,都是美丽的,道德的,外衣吧。

小夭叹口气,她从没有这样想过璟。

不过,他的忍心,让小夭第一次这样想了。

这样想太痛了。

打碎梦境,太痛了。

太冷了。

小夭背影萧瑟,瘦骨嶙峋。犹如被诡魇召唤。

那声音,让她不得不这样想。

璟,你是骗我的。对吧。

太痛了。

小夭仰起头,不愿意让眼泪留下来。

二十二岁就领证结婚。其实只是临时起意,随口说说。

对吧。

你自己早都忘了,对吧。

太痛了。

痛得发抖。小夭强忍着灭顶的痛苦。往日的一幕幕,似乎都在变得狰狞,解构,崩塌。

世界在灰飞烟灭。

又重建了另外一种意义。

在新的、再解构的意义空间中。

涂山璟的脸,不再温柔。

只有冷漠。

只有忍心。

小夭闭上眼睛。大口喘气,才能不被吞没。

既然这样。璟。

那就只能这样了。

对不起璟。

既然你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过我。

那,我也再也不要你了。

永远,再也不会要你了。

璟,永远。无论何时,何地。

我永远都不会再要你了。

乌云穿过夜空。遮住月亮,遮住星星。

天上,没有一丝光亮。

小夭低着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良久,她才抬起满是眼泪的脸。

回头的瞬间。脸色依旧苍白。

苍白得,犹如地狱归来。

不过语气中,似乎不太一样了。

似乎有了一点,被命运逼出来的力量。

小夭看着正满脸紧张的相柳。

她眼神很复杂。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爸爸,妈妈,还有……璟。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美貌。眼下,只有这一张牌了。

她从没见过比自己好看的人。从没有过。

她只有美貌。

也总有一些被美貌迷惑的二傻子。自愿贡献点什么。

比如璟,比如相柳。

也许只要这样想,只有这样想。

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也许只有自己冷酷起来。

世界才能,也就没有那么冷酷了。

小夭也才能活下去。

苟活下去。

小夭和相柳,两人四目相对良久。

小夭才别过脸。

轻轻的,喃喃的说:

相柳,你明天上班吗?晚上下班还来陪我吗?

小夭有了正式男朋友的消息,通过六大的同班女同学,传遍了国外的同学圈。

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那一夜,不知道多少纯情男同学,默默的失恋了。

多的是男孩子觉得,是自己还不够优秀。

还不够成功。

还没有能够征服小夭这样女神的实力。

没人知道,小夭是被八千块人民币拿下的。

八千块人民币,折合成美元,也就一千多。

没人缺八千块钱。

这世上没有人缺这八千块钱。

尤其是涂山璟。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父母转的,奶奶转的,留基委发的,学校发的,导师发的。

他有不少账户,每个账户都有好几个零。他没数过,也不关心。他不知道自己准确有多少钱。

他更不知道,小夭有多缺钱。

当他因为小夭和相柳在一起这个消息,肝肠俱断、心如死灰的时候。

他从来不知道。

他的小夭,他的小夭------

因为不舍得丢掉过期食品,曾经躺在急救室,奄奄一息。

因为五千块钱救命的医药费,群发消息。

那一晚,她差点儿就死了。

她差一点就死了。

这条消息,很多人都收到了。她群发给了不少人。

本人生病住院,想借五千块钱垫付下医药费。谁手头宽松,给我转下,下个月就还。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就是没有发给他,涂山璟。

小夭知道自己这样做很社死,所以不想丢脸丢到外国去。

其实妈妈跟着赤宸私奔了之后,小夭已经很久没到处借钱了。

不用给妈妈转钱,她的工资也就基本够用了。

只不过之前声名太恶,洗不白的。

那一晚,她是真的快死了。她是真的没有医药费。

那一晚,不少人收到了短信。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狼又来了。

拉黑的拉黑,装死的装死。

没人在意的。

第几回了?

就只有相柳连夜跑到医院,帮她结清了医药费。

五千块钱谁都有。

可谁也都不愿意拿出来。

这世界,充满了顾忌,恶意,揣度,猜测和犹豫。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个世界,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世界。只有唯利是图,才是政治正确。

无利不起早。

只有个人尊严是最重要的。

别人死不死的,是别人的事情。

那天凌晨,小夭躺在医院。

她忽然恨,恨室友多事,打了120。

她想让自己就这样死了。

想让爸爸哭。

想让妈妈哭。

想让璟哭。

可是她又觉得,只有爸爸会哭。

别人,并不会。

她死了,气不着任何人。

犹如一颗无关轻重的尘埃。

转瞬即逝。

正如小夭捡回一条命,在医院的那晚。

相柳说的那样。

人和人之间,如果只靠一点缘份。

你不强求,我不强求。

你不牺牲,我不牺牲。

你退一步,我退一步。

人生的路多么漫长啊。

有多少磨难和考验啊…

如果那样,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这个世界,其实从来不缺什么克己复礼。

更不缺什么有理智,懂取舍。

毕竟,人类是智人。本质就是理性人。

这个世界,从来缺的是不计后果。

缺的是互相信任,缺的是一片赤诚。

那一夜,小夭没有死。

只剩了一口气,她活了下来。

那个夜里,小夭喝了一杯水,躺在病床上。

相柳打开折叠床,躺在旁边。闭着眼睛。

那天,小夭像获得了新生一样。

相柳就是她新生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也是救她回来的那个人。

小夭原以为相柳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有钱人。没想到并不是,他只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公务员。

月亮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撒在相柳的睫毛上,拢着阴影。

小夭却像是置身于月光之外。冷静的看着这冰冷又温暖的病房。

像一个旁观者。

她默默的想:

公务员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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