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颗熟透的柿子，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将302宿舍镀上一层温暖柔和的蜜色光晕。
赵锐咋咋呼呼地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身室外微凉的空气，也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隐约捕捉到了宿舍里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氛围。
苏晚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书，陆寒州则靠在自己床上摆弄手机，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空气中却不再流淌着之前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紧绷感，反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和谐的平静。
赵锐眼睛一亮，对着正从电脑前抬起头的李明轩就是一阵挤眉弄眼，脸上写满了“有情况！快看！”的兴奋。
李明轩扶了扶眼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回了他两个字：“闭嘴。”
对于苏晚和陆寒州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俩的看法其实并不完全相同。
赵锐神经大条，一直觉得这就是好兄弟之间闹了场大的别扭，凭他俩那么多年的感情，苏晚迟早会原谅陆寒州，两人重归于好。
但心思更为细腻敏锐的李明轩却不这么想。
谁家好兄弟会用那种恨不得把对方刻进骨子里的眼神天天盯着？那分明是看未来老婆的眼神！
前一阵子陆寒州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俩私下里还讨论过，猜测陆寒州是不是在偷偷准备什么“惊喜”。
不过他们很有分寸地没在苏晚面前多嘴，毕竟那段时间苏晚看起来对陆寒州在不在宿舍也毫不在意。
果然，昨晚两人就一起夜不归宿，还是回了J市。
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故地重游，自然是最能触动心弦、化解心结的。
看来，陆大佬的“惊喜”攻势，效果显著。
一个宿舍四个人，因为这点心照不宣的变化，氛围一下子活络轻松起来。赵锐按捺不住，立刻提起了周末秋游的事。
“哎你们知道吗？这次秋游报名可火爆了！”赵锐一边往自己椅子上瘫，一边夸张地比划，“活动报名链接往校园网一挂，服务器差点被挤爆！大二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好多都报名了，说是要趁机认识新生学妹学弟呢！”他顿了顿，眼神暧昧地瞟向苏晚的方向，嘿嘿一笑，“当然，还有不少人，是冲着咱们晚去的。毕竟，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
李明轩懒得理他这八卦的调调，敷衍地“嗯”了两声，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转向苏晚，语气温和地问：“苏晚，花露水要吗？这次秋游是周五去周一回，学校安排在山里露营。山里晚上风大，蚊虫也多。”
去年他们三个大一新生一起去秋游，一个帐篷硬是挤了三个人。
晚上赵锐被蚊虫叮咬得哇哇直叫，苏晚虽然因为怕冷，冲锋衣捂得严严实实侥幸逃过一劫，但那滋味也确实不好受。
苏晚从书页中抬起头，浅褐色的眸子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透。他想了想，确实忘了准备这个，便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我还没准备。”
说着，伸手接过了李明轩递过来的小瓶花露水。
他这副乖巧接受安排的样子，落在某人眼里，格外受用。
陆寒州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机，目光落在苏晚身上，见他老老实实地把花露水放进随身的小包里，忍不住低低地轻笑出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满足。
苏晚疑惑地望向他，用眼神询问“笑什么”。
陆寒州迎着他的目光，语气自然又笃定：“这些我都会带的。”以前他们一起出门，无论是远足还是夏令营，行李和用品从来都是陆寒州一手包办，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苏晚只需要跟着他就好，这些琐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他说着，甚至很自然地朝苏晚伸出手，意思是“花露水给我，我一起收着”。
苏晚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这东西他刚从李明轩手里接过来，转眼就递给陆寒州，总觉得对李明轩有点不太礼貌。
李明轩何等通透，立刻看出了苏晚的为难，连忙摆手解围：“带着就行。”
赵锐也神经大条地附和：“对啊对啊，你带着！我可不想你再经历一遍去年的噩梦了！那蚊子，简直把我们当自助餐！”
陆寒州淡淡地瞥了赵锐一眼，没再说话，收回了手。
赵锐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陆寒州是怪他多嘴，立刻想起另一茬，试图活跃气氛，大咧咧地开口：“陆哥！说起来，那天沈晴学姐还特意找我要你微信来着！她可是咱们系里挺不错的女生哦，长得好看，性格也大方……”他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李明轩在一旁简直没眼看，心里暗骂这个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拼命给赵锐使眼色，奈何对方完全接收不到信号。
陆寒州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赵锐，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赵锐莫名感到一丝压力，后面打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为了不让这个傻子继续在雷区蹦迪进而连累自己，李明轩果断出手，语气毫无波澜地提醒：“赵锐，你主课作业写完了吗？我刚看到学委在群里@你了。”
“什么？！”赵锐一惊，瞬间把八卦抛到脑后，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果然，班级群里，学委正在催促几个没交作业的人，他的大名赫然在列。
“完了完了！”赵锐哀嚎一声，视线立刻锁定宿舍的“学霸担当”，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晚！晚！你的作业借我借鉴一下呗？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发誓！”
苏晚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作业其实难度不大，但赵锐这临时抱佛脚、总想靠抄作业蒙混过关的习惯确实不好。作为朋友，苏晚觉得有必要让他长点记性。
最后，在赵锐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抵押了两顿午饭外加三杯全糖奶茶之后，苏晚才勉强点头同意。
看着他抱着苏晚的作业本如获至宝地奋笔疾书，李明轩和苏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的笑意。
时间在忙碌和期待中悄然流逝，周四转眼过去。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才刚过四点。
秋日的天空湛蓝高远，阳光温和。
陆寒州那辆线条流畅的银灰色跑车已经稳稳停在了教学楼附近显眼的位置。
考虑到要去山里，路程不近，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苏晚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系安全带时才猛地想起：“我的冲锋衣好像忘在宿舍了。”
“没事，”陆寒州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驶出校园，语气平稳，“我带了，你穿我的。”
他总是什么都准备双份，或者说，是把苏晚的那份也考虑得清清楚楚。
车子汇入城郊的车流，窗外的风景从规整的城市建筑逐渐变为更开阔的田野和远山轮廓。
“要不要听点音乐？”陆寒州偏头问他。
苏晚摇了摇头，他有点累，不想被音乐打扰，只想安静地呆着。
陆寒州从善如流，又柔声哄道：“那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点了私房菜，用保温袋装着，在后面放着，还热着。”
苏晚顺着他的示意看了一眼后座，果然看到一个精致的保温袋。从这里开到山脚营地要将近两个小时，到时天肯定黑了，山里条件简陋，估计没什么像样的吃的。陆寒州是担心他饿着，或者到时候胃不舒服。
这些考量苏晚都明白，但他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而且……让陆寒州开车，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吃东西，感觉怪别扭的，像是在奴役他一样。他自己没学车，也没法替换着开。
陆寒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半开玩笑地提议：“你吃的时候，喂我几口不就行了？”
苏晚闻言，微微怔住。这个提议……太过亲昵。但莫名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很久远的画面——也是这样深秋的傍晚，他坐在陆寒州的自行车后座上，手里举着一瓶汽水，努力地向前伸着胳膊，将吸管凑到正用力蹬着车的陆寒州嘴边。
记忆里的画面有些模糊，但那汽水的甜味和微凉的傍晚的风，却仿佛依旧清晰。
陆寒州显然也想起了同一段往事，嘴角噙着笑，继续打趣道：“不过，汽水有吸管，这菜可怎么喂我？”
苏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轻轻蹙起了眉头，确实有点为难。
陆寒州看着他微微蹙眉却更显生动的侧脸，觉得可爱极了，心里软成一片，不再逗他：“骗你的，我吃过东西了。后面那些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你饿了就吃。要是不合胃口少吃点也行，或者我们路上找个餐厅停下？”
这语气，迁就得几乎没了原则。
苏晚定定地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陆寒州，你不用这样的。”
“和你没关系，”陆寒州的回答很快，也很坚定，“是我想这样。你只要接受就好了。”
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你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照顾的那个小孩子了。苏晚在心里默默地说。他没有宣之于口，但他知道，陆寒州懂。
陆寒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底涌起一股混杂着懊恼和心疼的涩意。
他气自己当年的不辞而别，也气海外那些烂摊子。如果没有那些破事，他和苏晚之间，何至于走到今天这般需要重新小心翼翼丈量距离的地步？
“我想和以前一样，可以吗？”陆寒州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车里。
他知道苏晚大概率不会回答他。但他就是想告诉他，他渴望回到过去那种毫无隔阂的相处模式，他想把缺失的那三年时光里本该给予的照顾，加倍补偿回来。
苏晚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坦然接受他的好就行。他不会再像刚重逢时那样急躁冒进，如果苏晚需要空间，他给；如果苏晚暂时不想见他，他可以等。
他会百分百尊重苏晚的意愿，绝不让他再感到一丝不适。
苏晚偏头看着窗外，路边的树木飞速向后掠去，渐渐被更多不知名的、在秋风中摇曳的花草树木取代，远处山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终究还是没有吃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一方面是真的不饿，另一方面，过了一个小时，陆寒州觉得温度不够了，便不再让他吃，只说“到了营地再想办法弄点热乎的”。
不知从哪里，陆寒州又变魔术般拿出一个酥皮金黄的可颂面包，递到苏晚手里：“先垫垫，这个凉了也能吃。”
苏晚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了半个，便放下了。
“我们好像快到了。”陆寒州看着导航，打破了沉默，“这边风景不错，我以前还没来过。”
“嗯，”苏晚应了一声，望着窗外的景色，主动开口，声音轻缓，“山脚下有停车场。停好车后，往山上走一小段路就是营地。白天里，山上划分了好几块区域，适合散步徒步。再往上走，还有一些观景台和拍照很好看的地方。”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轻快，“去年我们来的时候，还在树林里遇到了小松鼠，很可爱，不怎么怕人。”
陆寒州认真地听着，目光注视着前方的盘山公路，嘴角却微微扬起。
苏晚愿意跟他分享这些琐碎的、带着个人印记的见闻，这本身，就是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让他感到满足的馈赠。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两侧的树木愈发茂密，投下浓重的阴影。山雨欲来之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也涌动着某种无声的、期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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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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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秋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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