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带。
陆寒州早就醒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准备早餐,而是侧卧着,用一只手肘支着头,目光黏在身旁熟睡的人脸上。
苏晚还在沉睡着,呼吸清浅均匀。
柔软的黑色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前,长睫如蝶翼般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可能是因为昨晚喝了酒,又或许是被窝太过温暖,他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清冷的脸上,此刻透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淡色的唇微微抿着,整个人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尖刺,毫无防备的幼兽。
陆寒州看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平静。
这种平静,不同于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笃定,也不同于解决家族麻烦后的短暂松懈。它是一种从心脏最深处满溢出来的暖流,缓慢而坚定地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潜藏的不安与焦躁。
他的晚晚,此刻真真切切地躺在他的身边,在他的领地里,在他的气息包裹中,安然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有醒转的迹象。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里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水汽,茫然地眨了眨,随即对上了陆寒州专注而温柔的视线。
“醒了?”陆寒州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低沉得像是大提琴的嗡鸣,在这静谧的晨间格外撩人。
苏晚怔了一下,昨夜记忆回笼,那个灼热而缠绵的吻,耳边低沉的告白,以及自己最后模糊的回应……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却被陆寒州长臂一伸,连人带被地捞近了些。
“躲什么?”陆寒州低笑,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饿不饿?吃早餐吗?”
苏晚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罕见地流露出一点赖床的抱怨:“不想起。”
他很少喝酒,昨晚那点红酒的后劲似乎还在,加上被窝和身边人怀抱都太过舒适,让他生出几分恋恋不舍。
“那再躺会儿。”陆寒州从善如流,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享受着冬日早晨难得的慵懒时光。阳光缓缓移动,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飘动着。
又赖了将近半小时,苏晚才算是彻底清醒。
他动了动,小声说:“起来吧。没几天就回学校了,我想把东西收拾一下。”
“好。”陆寒州这才跟着起身。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昨晚那个吻,但一种无形的亲昵氛围已经悄然形成,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收拾东西的过程很平常。
苏晚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些书本和琴谱。陆寒州就跟在他身边,帮他递东西,或者将他叠好的衣服整齐地放进收纳箱。动作间,手臂偶尔相碰,视线时常交汇,都显得自然又暧昧。
在整理着毛衣时,陆寒州状似随意地开口:“晚晚,回学校前,要不要回J市一趟?或者……去看看叔叔阿姨和爷爷?”他指的是墓园。
苏晚动作顿了顿,思考了几秒,摇摇头:“等开学后的周末吧,时间充裕些。”
他现在的心境有些复杂,还没完全准备好带着这样全新的关系去面对逝去的亲人。
陆寒州了然,不再多问,只温声道:“好,到时候我陪你。”
转眼就到了回校的前一天。
春寒料峭,天气并未完全转暖,早晚依旧带着沁人的凉意。苏晚只穿了件薄款的卫衣,外面套了件常规厚度的外套,就准备出门去图书馆还几本假期借的书。
刚走到玄关,手腕就被陆寒州拉住。
“外面风大,穿这么少不行。”陆寒州蹙着眉,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卧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质地更厚实,保暖性也更好的羊绒夹克,“穿这件。”
苏晚看着他熟练自然地为自己打点衣食住行的样子,顺从地换上了厚外套。
其实,就在前两天,陆寒州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搂着苏晚的腰,下巴抵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用带着点委屈和诱哄的语气旧事重提:“晚晚,反正公寓离学校这么近,环境也好,不如……我们就住这里吧?别回宿舍了,嗯?”
当时苏晚正在看书,被他弄得有些痒,微微躲了一下,却还是态度明确地拒绝了:“不行。”
陆寒州不甘心,缠着他要个说法:“为什么?这里不好吗?我买这里就是为了方便你。还是说……”他眼神一暗,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危险的醋意,“你舍不得宿舍里的谁?赵锐?李明轩?或者……是哪个我不知道的学弟学妹?”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苏晚在学校那么受欢迎,虽然明确拒绝了很多人,但保不齐有哪个特别执着的,或者苏晚自己对其有好感的……
苏晚看着他越猜越离谱,简直哭笑不得。
他放下书,转过身,认真地解释:“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我还是个学生,应该住在学校里。你回来,本来主要就是为了陪我,如果我们整个学期都住在校外,那你和‘陪读’有什么区别?我这一个寒假”他顿了顿,脸上微热,“几乎都没干什么正事。你本来也不用参加期末考,但我本来计划寒假找教授聊聊大三研究院实习安排的,因为生病也耽搁了。开学后,我想把重心放回学业上。
他顿了顿,看着陆寒州依旧有些不满的神情,声音放缓了些,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而且,宿舍也挺好的。赵锐他们……也挺有趣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陆寒州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放开他,想时时刻刻把人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但也知道苏晚说得对。他不能,也不该将苏晚从他的正常校园生活中剥离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他现在,毕竟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名分”。
苏晚既然不想立刻挑明,选择让关系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慢慢过渡,那他愿意等。
他有的是耐心。反正人就在他身边,跑不掉。总有一天,他会让苏晚心甘情愿又主动地走向他。
“好吧。”陆寒州妥协,将人重新揽进怀里,闷声道,“都听你的。”
只是那搂着苏晚的手臂,收得格外紧,下颌也蹭着他柔软的发顶,像只不愿离开主人的大型犬。
苏晚被他这副明明不情愿却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弄得心软,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体验大学生活吗?像普通同学那样,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喂校园里的猫。”他记得之前的约定。
陆寒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他怎么会不想?他缺席了太久,苏晚大学第一年的所有时光他都错过了,他恨不得能立刻补回来。
但他随即收紧手臂,低声补充,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但也想和你像这些天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里。”
对他而言,那个充斥着年轻躁动和无数潜在视线的校园,远不如这方完全由他掌控,能将他珍视的人彻底笼罩起来的私人空间来得有吸引力。
苏晚沉默了几秒,忽然抬起眼,清透的眸子望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甚至有点旧事重提的执拗:“我们说好的一起上Q大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寒州记忆的闸门。
那是初三的时候,刚刚失去父母的苏晚,在某个黄昏的教室里,对着他说出的,带着对未来期许的约定。
这个约定,也支撑着他度过了海外无数个难熬的日夜。
陆寒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所有的不情愿和私心,在这句轻飘飘的话语面前,溃不成军。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彻底投降,无奈又宠溺地吻了吻苏晚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一起。”
…
隔天下午,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来的些许阴霾。两人如约去了经管学院附近那片小花园,寻找那只在Q大内网声名远播的“招财”猫。
春寒尚在,但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已经能带来明显的暖意。
刚走到经常投喂的石凳旁,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正轻柔地抚摸着一只悠闲甩着尾巴的玳瑁猫。
是那个经管院的学妹,名叫钱薇。她个子娇小,扎着利落的马尾,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是那种活泼又不会让人反感的开朗。
她也看到了他们,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明媚又略带惊喜的笑容:“苏晚学长!好巧啊!”
她的目光随即落到苏晚身旁存在感极强的陆寒州身上,笑容稍稍收敛了些,变得更为礼貌和拘谨,点头致意,“陆学长。”
论坛上那些沸沸扬扬的帖子她早就看过,此刻见到两人一同出现,而且站得很近,姿态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心里已然明了**分。苏晚学长这朵高岭之花,怕是真的已经名草有主,论坛上的传言多半非虚。
“嗯,好巧。”苏晚微微颔首回应,目光落在她脚边那只亲昵蹭着的玳瑁猫身上,“‘元宝’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准确地说出了这只猫的名字。
“是啊,”钱薇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它最近可得意了,胖了不少,大家都抢着喂它。现在嘴可刁了,普通的猫罐头都不太乐意吃了。”
她兴致勃勃地跟苏晚分享着最近校园里几只明星流浪猫的趣闻轶事,比如有只新来的小白猫特别胆小,总是躲在灌木丛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还有那只威严的大黑猫,俨然是这片区域的猫老大,总喜欢蹲在图书馆三楼那扇常年打开的窗台上,睥睨着楼下往来的人群,晒着太阳思考猫生。
苏晚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因为某个有趣的细节而微微勾起唇角,问上一两句,气氛融洽而自然。
他对待小动物的温柔态度,让他周身那种清冷的气质软化了不少。
陆寒州站在苏晚身侧半步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尤其是学妹钱薇那笑得过于灿烂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碍眼。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苏晚身后的石凳靠背上,形成一个隐晦却充满占有欲的圈占姿态,然后插入对话,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聊完了吗?时间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钱薇身上,虽然用的是问句,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分明写着“识趣点”。
钱薇何其敏锐,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又强势的无形压力。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暗道这位陆学长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场吓人,随即非常识趣地摆摆手,语速都快了几分:“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晚上还有小组讨论,就不打扰两位学长了!学长们再见!”
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是非之地。
苏晚看着钱薇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地侧头看了陆寒州一眼,眼神里带着轻微的嗔怪。
陆寒州却一脸坦然,仿佛刚才那句充满驱逐意味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只低头看着他,语气瞬间柔和了八个度:“还想喂会儿猫吗?‘招财’好像过来了。”
苏晚点点头,决定不跟他计较。
两人拿出带来的冻干和罐头,刚打开包装,原本在附近踱步或晒太阳的猫咪们,就像听到了无声的召唤,三三两两地围拢了过来。
除了那只标志性的,圆滚滚的橘猫“招财”,还有刚才钱薇在摸的玳瑁猫“元宝”,以及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是黑色的“踏雪”,和一只看起来有些警惕的、瘦长的三花猫。
陆寒州对猫这种生物本身兴趣不大,他的所有耐心和温柔几乎都倾注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但看着苏晚蹲在地上,午后柔和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边,神情是罕见的全然放松和柔和,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递过食物,或者轻轻挠着猫咪柔软的下巴和耳根,听着猫咪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时,他觉得这画面是赏心悦目,让他移不开眼。
他甚至看着苏晚专注侧颜,心里开始盘算:晚晚好像真的很喜欢猫。
公寓的阳台很大,采光也好,或许……可以改造一下,装个猫爬架?如果晚晚想,领养一只回去陪他也行。
这个念头让他看向那些猫的眼神都温和了一些。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几只猫咪都围着苏晚打转,蹭他的裤腿,对他手中的食物来者不拒,甚至允许他抚摸它们身上最脆弱的肚皮。可当陆寒州尝试着伸出手,想学着苏晚的样子去碰触那只最胖的“招财”时,橘猫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灵巧地一扭身子,躲开了他的手指,转而更加用力地去蹭苏晚的手,还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陆寒州:“……” 他的手僵在半空。
他不信邪,又尝试去靠近那只白色的“踏雪”。白猫更是直接,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哈气声,然后迅速跳开几步远,蹲在安全距离外,用一双琉璃般的蓝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苏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抬起头,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解释道:“它们可能有点怕生。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寒州空空如也的手上,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你手里又没有吃的,它们干嘛要理你?”
陆寒州看着苏晚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生动表情,心头那点因为被猫咪“嫌弃”而产生的微妙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人比这春日暖阳还要耀眼。
他从善如流地拿起一小包猫零食,撕开,递到苏晚手里。
苏晚接过,却没有自己喂。
他站起身,走到陆寒州身边,非常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引导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将零食倒了一些在他的掌心。“手放低一点,对,就这样,不要动,等它们自己过来。”
苏晚的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陆寒州的耳廓。
陆寒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猫身上了。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苏晚主动拉住他的那只手上。是微凉又细腻的触感,以及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属于苏晚的体温。
这股暖流仿佛带着电流,从相贴的皮肤迅速窜遍全身。他无比享受苏晚这种罕见的带着指导意味的主动靠近。
果然,食物的诱惑是巨大的。
胖乎乎的“招财”在谨慎地观察了几秒后,终究没能抵抗住零食的香气,迈着优雅又笨重的步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开始舔食陆寒州掌心的食物。
粗糙带着倒刺的猫舌刮过掌心,带来一阵奇异的痒。
苏晚看着陆寒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有些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胖猫,那副违和又带着点笨拙的画面,让他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轻声鼓励:“对,就是这样。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轻轻摸摸它的背。”
陆寒州依言照做,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招财”似乎因为美食当前,勉强容忍了这份并不算太舒适的抚摸。
喂完了“招财”,其他的猫咪见没有危险,也渐渐胆子大了起来。苏晚拉着陆寒州,耐心地教他如何辨认不同猫咪的喜好,哪只喜欢被挠下巴,哪只不喜欢被碰尾巴。
陆寒州学得很快,虽然动机不纯。他的乐趣更多在于享受苏晚专注地教导他时,两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以及苏晚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映照着他一个人身影的满足感。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苏晚看着陆寒州从一开始的被猫咪“集体嫌弃”,到后来也能有模有样地喂食、甚至得到某只胆大猫咪的短暂蹭蹭,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总是冷峻强势的男人,此刻却因为几只小猫而流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笨拙的耐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暖融融的开心情绪,像温泉水一样,从心底汩汩地冒出来。
这一幕,平凡,琐碎,却充满了生活最本真的暖意。他喜欢的猫,和他,似乎在这片春日夕阳下,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和解。
这感觉,很好。
陆寒州抬头,恰好捕捉到苏晚脸上那抹尚未消散的笑容。
他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回学校住,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毕竟,能让他家晚晚露出这样笑容的瞬间,都值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