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清冽的空气带着寒意,却吹不散苏晚心中那簇因文字而点燃的温暖而明亮的光火。
书桌前的台灯亮至深夜,晕开一小片与世隔绝的温暖光域,将他笼罩其中。
苏晚坐在光晕中心,眉宇微蹙,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指尖在键盘上起落,敲击出细密的声响,偶尔停顿,陷入长久的沉思,只有屏幕的光标在段落末尾静静闪烁。
那是他的第一篇专栏文章——《亲密有间:论距离在成年人情感中的必要性》。
这不仅仅是一篇稿件,更像是一次对灵魂的精密手术,将那些深埋的情感与思考细细剖开、审视。他引用了心理学上的“刺猬效应”,阐述亲密关系中适度距离的重要性,但支撑理论的骨架之下,填充的血肉全然是他与陆寒州十数年纠缠的私密过往。
他将童年时毫无缝隙的依恋温暖,骤然分离三年的冰冷孤寂,重逢后步步为营的试探与挣扎,以及如今带着清醒认知的信任与依赖,全都淬炼,提纯,融入了字里行间。
没有直白的叙述,只有情感沉淀后,一种清冷而温柔的笔触,探讨着“依赖”与“独立”、“占有”与“放手”之间,那条微妙而危险的钢丝。
“真正的亲密,并非形影不离的缠绕,而是即使在不同的轨道运行,也确信彼此引力依旧。”
写下这句时,他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客厅。陆寒州正坐在沙发里处理邮件,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冷硬专注。然而,仿佛心有灵犀,他也在那一刻抬起头,目光穿越空间,精准地捕捉到苏晚的视线,无需言语,一种安稳的力量便悄然渡了过来。
文章反复修改,直至每一个字词都妥帖,每一个标点都恰如其分。
点击发送键的前一刻,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惶恐的情绪攫住了苏晚,指尖悬在鼠标上空,微微发凉。他很少将内心世界如此**地展露,尤其这内心还紧密牵连着另一个人的心跳。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关掉了发送确认的对话框片刻,迫使他抬起头。
陆寒州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俯身从背后拥住他,下巴亲昵地抵在他发顶,形成一个坚实而温暖的庇护所。
“在担心?”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苏晚轻轻“嗯”了一声,诚实道:“有点怕,怕写得太过。”
陆寒州的手臂收紧了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相信自己。”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柔了几分,像大提琴最深沉的那根弦被拨动,“晚晚,勇敢地把你的世界展现给别人看,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信任,瞬间定住了所有波澜。
苏晚深吸一口气,重新移动鼠标,坚定地点击了“发送”。
是陆寒州,在第二天傍晚,将显示着数据的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
“晚晚,看。”
《言叶》平台的专栏页面,那篇文章的阅读量和评论数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如同被点燃的星火,迅速蔓延开来。
评论区已然沸腾,一条条真挚的留言滚动着:
“作者的文字好温柔,又好清醒,像是被完全理解了!”
“这是有故事的人才能写出来的吧?引用的理论不晦涩,反而让人感同身受。”
“从今天起,我就是苏晚老师的忠实读者了!”
甚至有几个颇具影响力的文艺类公众号已经开始了转载推荐,标题赫然写着:“Q大才子苏晚首发声:重新定义现代亲密关系”。
苏晚一条条评论看过去,指尖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文字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能够穿越屏幕,精准地触及他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引起如此深切的共鸣。他在用另一种方式,构建属于自己的、坚不可摧的价值体系。
他猛地转过头,眼中闪烁着陆寒州没见过的因自我实现而迸发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轻颤:“寒州,大家看懂了……”
陆寒州凝视着他发亮的眼睛,那里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辰。
心中那份因“珍宝被更多人窥见”而产生的隐秘不安和独占欲,在此刻被苏晚毫无保留的快乐冲刷得七零八落。
他忽然深刻地意识到,爱一个人,不仅仅是将他紧紧护在羽翼之下,更是要见证他的翅膀如何变得丰满,如何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
这种见证带来的满足与骄傲,远比独占更为深刻和汹涌。
他伸手,将苏晚揽入怀中,吻了吻他柔软的发丝,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笑意与骄傲:“他们当然懂。因为你是最好的。”
秋意最深时,苏晚的生日在一个枫叶如火的日子里悄然而至。
他对这个日子向来态度平淡,往年的记忆无非是和室友赵锐,李明轩在校外小馆子吃一顿饭,便算过了。
但今年,因为陆寒州的存在,空气里都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虽然陆寒州嘴上没多说,但苏晚能隐约感觉到他在秘密准备着什么。来源于他背对着自己接的那些语气模糊的电话,日历上那个被特殊标记的日期,以及他近来“不经意”间对自己近期饮食偏好的频繁刺探。
生日前夜,陆寒州更是当着苏晚的面,接了一个听起来颇为棘手的“越洋视频会议”邀请,语气凝重地表示生日当天可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处理,眉宇间染上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
苏晚端着水杯,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理解陆寒州身不由己,只是……心底那点微小的期待,还是不可避免地,像被风吹熄的烛火,黯了下去。
生日当天清晨,苏晚在熟悉的怀抱中醒来。
陆寒州给了他一个比往常更绵长、更深入的早安吻,却绝口不提“生日”二字。
早餐是精致的西式早点,但并无特殊装饰。他陪苏晚去了学校,下午找了个借口,“海外项目那边出了点紧急状况,我得立刻去处理一下。”
他面露难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愧疚,“晚晚,你先回公寓,我结束尽快回来陪你,好吗?”
苏晚压下心头的涩意,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工作要紧。”
独自回到空旷的公寓,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弥漫开来。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却驱不散那份逐渐蔓延开的冷清。
他窝在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暮色四合之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微声响。
苏晚以为是陆寒州提前回来了,刚站起身,公寓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
“寒州?”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带着疑惑。
回应他的,是客厅方向悠然响起的、熟悉而舒缓的钢琴曲。
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也经常弹给陆寒州听的一首古典乐片段。紧接着,温暖的烛光次第亮起,如同夜空中渐次点亮的星子,勾勒出客厅浪漫而朦胧的轮廓。
他怔怔地走过去。陆寒州换下了白天那身严肃的西装,穿着舒适的米色羊绒衫,身姿挺拔地站在烛光中,眉眼间的锋利尽数化为缱绻的温柔,正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晚晚,生日快乐。”
这时,赵锐和李明轩也笑着跳了出来,大声喊着“生日快乐”!
没有喧闹的派对,没有不相干的宾客,只有最亲近的朋友。
餐桌上摆出了提前备好的菜肴,皆是苏晚平日流露出偏爱的口味,中间那个不算大却极其精致的蛋糕上,装饰着用糖霜绘制的、栩栩如生的钢琴键和清新雏菊图案。
“海外项目?”苏晚望向陆寒州。
“骗你的。”陆寒州笑得有些得意,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给你个惊喜。”
切蛋糕、吹蜡烛、朋友的插科打诨……气氛温馨而融洽。
当陆寒州拿出那个包装朴素的深蓝色礼盒时,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仿佛连烛火都停止了摇曳。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牌礼盒,而是一本厚重的手工装订册子,封面是柔软的深蓝色皮质,触手温润,带着时光沉淀的质感。
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地翻开扉页。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页页手写的文字,间或穿插着用铅笔勾勒的,却捕捉到神韵的素描。
那字迹,是陆寒州特有的,凌厉中带着克制,此刻却充满了情感。
“X月X日,晴。开学典礼。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他。清瘦,苍白,像遗世独立的瓷器。他没看我。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困难。”
旁边画着一个模糊的、清瘦的侧影,孤独地站在人群边缘。
“X月X日,阴。他弹《离别曲》。琴声里的孤寂几乎将我淹没。指尖落在琴键上,像钝刀割在我心上。缺席的三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吗?”
“X月X日,晴。他生病了,蜷缩在床上,很小一团,脆弱得让人心惊。喂他吃药时,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手心。那一刻,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倾尽所有,只要他平安喜乐。”
素描是他睡着的恬静模样,眉眼柔和。
“X月X日,星晴。秋游。他看着远处的山,嘴角有很浅的弧度。感觉像极地的冰川,终于融化了一角。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是神迹。值得。”
一页页,一天天,从重逢那一刻起,陆寒州用这种原始的方式记录下了苏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让他心动的瞬间,以及他自己那些宣之于口的爱意与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不是一本相册,是一颗**裸的为他而剧烈跳动的心。它将陆寒州那些强势,霸道,冷硬的外壳彻底击碎,露出了内里最柔软,最细腻,也最脆弱的部分。
苏晚抬起头,看向陆寒州,万千情绪堵在喉咙口,酸涩肿胀,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份心意,比世间任何稀世珍宝都更珍贵,因为它承载着重逢的时光,汹涌的爱意与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虔诚持久的凝视。
赵锐和李明轩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场,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烛光摇曳,在他们相对无言却情意汹涌的面庞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苏晚借着胸腔里翻涌的酒意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感动,主动凑上前,吻住了陆寒州的唇。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不稳。苏晚将发烫的额头抵着陆寒州的,用极轻却清晰无比,带着微颤的气音,在他耳边低语:
“寒州,谢谢你回来。”
陆寒州没有用任何言语回应,只是用一个紧紧的拥抱,把怀中的人锁住。
生日惊喜的甜蜜余温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散尽,现实的阴影便再次如影随形,悄然迫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晚和陆寒州从超市采购完日常用品,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步行回公寓。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枯黄落叶,在脚下发出破碎的沙沙声响。走过一个车辆稀少的街角时,苏晚那种熟悉又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出现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甚至敏锐地捕捉到斜后方巷口,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身形瘦高的男人,在他们视线即将对上的前一秒,迅速背过身去,隐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紧紧抓住了陆寒州的手臂,指甲甚至微微陷进了他柔软的外套布料里,泄露了内心的惊惧。
陆寒州察觉,顺着他瞬间绷紧的视线望去,巷口已空无一人,只余一片空白。
“没事。”他反手握住苏晚微凉的手,用沉稳的力道紧紧包裹住,步伐不变地继续朝公寓走去。
回到安保严密的公寓,将购物袋放在玄关,陆寒州拉着苏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神色是罕见的平静与严肃,这种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的冷厉。
“晚晚,”他开门见山,不再有任何回避,“是有些……不相干的人,在打听我们。”
他选择着措辞,既不能让苏晚过度恐慌,也必须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主要目标可能是我,但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他们可能会从你这里寻找……所谓的弱点。”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尖泛白。
陆寒州温暖的大手覆上他冰冷的手背,继续道,声音沉稳得令人心安:“我已经在处理了,公寓和学校附近都加强了安保力量,你平时出入,也会有信得过的人在暗处跟着。你自己多留心,尽量不要单独去太偏僻的地方,下课晚了就让我或者司机去接。发现任何不对劲,不要犹豫,立刻联系我。”
他拿出一个与苏晚常用手机同款,但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设备,“这个你随身带着,有紧急情况长按侧边键,我能立刻锁定你的位置。”
苏晚看着陆寒州冷静而周密的安排,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那点紧张和恐惧奇异地被抚平了不少。
他信任陆寒州的能力,也明白此刻的自己配合他的安排,就是最大的帮助。
他点了点头,神情认真而坚定:“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陆寒州,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你也要小心。”
他的眼神让陆寒州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既涌起一股酸涩的心疼,又充满了被依赖的暖意和更强烈的保护欲。
安抚好苏晚,陆寒州走进书房,关上门,他冷着脸拨通了路卡斯的加密线路。
“boss,查清楚了。是以前老爷子手下那组专门负责‘信息收集’的人......”
陆寒州听着汇报,眼神幽暗如万丈深渊,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每一下都带着冰冷的决断。
“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警告。”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漠然,“我不介意让他在海外苦心经营的那几个核心项目,永久性地彻底烂掉。”
苏晚的专栏写作彻底步入正轨,拥有了稳定且不断增长的读者群。
每一篇文章的发布,都像一次与无数陌生灵魂的隔空对话,带给他巨大的精神满足和成就感。
陆寒州在努力践行着他的承诺,在确保苏晚安全无虞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尊重他的独立空间和事业追求。
他依旧是那个掌控欲极强的陆寒州,但他的掌控,更多化作了一种无声而密不透风的守护和坚不可摧的后盾。
这天下午,苏晚刚完成一篇关于“都市孤独症”与“浅社交”的专栏稿,手机响起,是《言叶》的编辑陈姐打来的。
“苏晚,你的专栏反响太好了!主编和我们都非常惊喜。”编辑的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们杂志社下半年想重点打造一个关于‘城市青年精神生活’的系列深度专题,觉得你的文风和思考深度非常适合参与核心策划,甚至担任主笔之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如果合作顺利,后续将你的专栏文章结集出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无疑是一个比单纯开设专栏更大的平台和机遇,意味着他从一个撰稿人,开始向内容策划者、甚至未来的作家身份迈进。
苏晚接完电话,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陷入思考的专注神情,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那个最想分享的人。
陆寒州正站在阳台,背对着客厅,似乎在接一个重要的越洋工作电话,语气简洁而冷硬,带着决策者特有的威严与疏离。
苏晚没有立刻打扰,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挺拔冷峻的背影。夕阳的余晖正奋力燃烧着最后的光芒,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也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峭的影子。
似乎感受到身后那专注的凝视,陆寒州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当他看到苏晚时,脸上冰雪消融,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找我?”他走上前,很自然地揽住苏晚的腰,将他带向自己。
苏晚将编辑的话复述了一遍,眼神亮晶晶的。
陆寒州安静地听完,低头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温柔而郑重的吻,语气里只有全然的支持与毫不掩饰的骄傲:
“你想做,就去做。”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道瑰丽的霞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仿佛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但此刻,他们彼此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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