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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老油条,老滑头,偏袒恶人,助纣为虐……”

“姐姐!风姐姐——”小璟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一把拉了风惊幔的袖子道:“庙会都还没到正日子呢,这个当口你不是要……出去……惹事吧?”

风惊幔只觉这孩子几日不见出息还真大。方才一路嘀咕着的那些个真心话自己甚至听得不很分明。所以就是说,有、有这么明显吗?

小璟还附带竖起了大拇指。只是从表情上看,这个赞给得有些牵强。果然,手腕一转,拇指的指尖比了一个方向给她。

风惊幔颇有几分无辜地回头望去,金丝柳的枝叶在自己身后歪歪扭扭地趴了一路。

呃……这个心事遗失的,有点丑。

她心虚地将手里的柳枝塞给小璟,欲赶紧寻个趁手的家伙清理干净。庙门净地被她这般糟践实在过于失礼了。

“放心,已经有人去清理了。”小璟不慌不忙地道:“武神庙里,总归是有人比你更怕夜居士。呵呵。”

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唉,这么滑头。

风惊幔听了小璟的话,仿若想起了点什么来,便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说说看哈。有没有可能,有个人他从来没见过我,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有机会见到我。但他竟然能说出我是什么人、我想要干什么。”

一番话无疑听得小璟有点绕。什么“他”呀“我”的也不知理没理出个层次来,小璟愣愣地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风惊幔又道:“那有没有可能,有个人,当然我说的不是还鹰哈。无论云洲什么样的珍稀族类边缘种群他都晓得,就连喜好弱点他都晓得。”

小璟依然愣愣地摇了摇头,望着风惊幔那张略显夸张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脸。

“就是说吧,怎么可能?”

“风姐姐,你不会是庙会的第一个晚上就打进府尹衙门去了吧?”小璟满身满脸写得都是钦佩,还没忘为她竖起了一个没摆歪的拇指。“你强!”

我了个去。这还是那个晾经书的小道童吗?这一签解得不知要比庙祝师父强了多少。风惊幔震惊之下不觉加了手腕的力道,小璟随口喊了几声疼。

“小璟!找了你半天不见人又跑去哪里偷懒了,还不快过来帮忙!”隔墙之外传来不知是哪个师兄的声音。

小璟忙应了一声,跑开前冲着风惊幔狡黠地一笑,“姐姐,有没有可能,是你太不了解衍城的府尹大人了。”

正解。

连个小孩子都了解得如此透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衍城到底是怎么混的。看似左右摇摆毫无原则可言的大人,原来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殷桑被安置在士安堂养伤休息。夜盏凉看过了说是无碍,只因伤得蹊跷还是静养几日少些走动为妙。

想起昨日庙会风惊幔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地的柳叶扯到哪儿那位大人就被她骂到哪儿。不过说来,也就这样了。

风惊幔收了翅膀来到海边的一座绝壁处。

海面波光青碧粼粼如洗,看上去却像极了一个满怀心事的人,日夜难安辗转反侧。

这一方海面,近来皆是如此。日复一日起伏躁动的涛声似乎已经令人习以为常,觉得那本是它该有的样子。

时间,总是轻易的叫人忘记。就像那海,曾经静谧得仿若永不再醒来的沉疴旧梦。在不久之前。

就是这了。

风惊幔插了腰向崖壁的顶端望去,峥嵘险峻犬牙交错。若说现在才想起来后怕,这个反应到底是该有多迟钝。若说让她从绝壁的顶端再摔下来一次……承认后怕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丢人。

故地重游。如果被步跃夕的掌风震下后好巧不巧地撞在这些“犬牙”上,也揪不出如今这一点小感慨了。

不错,是个好地方。横看竖看,透着那么吉利。

风惊幔先是用羽毛做比量了量这一侧沿岸的距离,然后默念口诀,于测量区域的中心施了一个凌空纳聚的阵法。待阵设置妥当,她又耐心地在外围阵缘处增加了若干层防护。

环顾了下四周,风惊幔这才轻手轻脚地跑开。刚走开十几步竟又做了贼一般地返了回来,捻决施术又刻意做了几处漏洞,放了些法阵以外的气场进来以做掩饰。

几翻操作下来,风惊幔终于可以放心地倚在暗处的岩石后喘一口气了。

对付莫清渠这样的地仙级人物,费上她一些功夫心力也是值得的。区区在背后骂他几句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作得欢娱,死得难看。这一次,本梦师一定要你好看。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除了低声敛气窝了一身的汗,风惊幔已经不止一次被困意造访。

也是她现下藏身的地儿选得损了点儿,隐蔽偷窥一流可惜遮阳功效不足,她甚至感觉头顶上的冠羽都已烤得软趴趴的了。越想动越担心沉不住气而惨遭暴漏,越是困热难耐就越是想动……直到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谈不上熟悉。那脚步声由远及近,随意中带着几分不羁,被一旁拍打喧哗着的海浪衬得尤其怡然悠闲。

活该就是你这疯子。风惊幔不用看也知道,莫清渠正走在自己算计好了的也是其返回老巢的必经之路上。

从脚步声中估算,仅余一十九步。

十八、十七……到底编排了这么久,风惊幔的一颗心仿佛不听自己使唤般也想跳出来八个卦。她自岩石后面定睛瞧着,眼睫毛都不舍得闪一下。

只不过,阵法启动比自己预想得迟了。再等等。

还是无果。没有道理呀?

面前这一法阵她掩饰做得极好,在湄汀院众多弟子的课业中完全可以作为范例被师父褒奖。中招后程度轻了些或许有之,但若说被对方轻描淡写间就这么破解那几乎绝无可能。

眼见莫清渠一步步走出法阵如履平地,风惊幔的自信犹如被他一脚一脚踩烂了又极尽讽刺之能丢弃到她曾自以为傲的阵里。

就,气死了有没有!再看一眼,再看莫清渠闲适安然的背影一眼都是要了风惊幔的命!

等等……

这是……是她想要的,一股熟悉的味道。

进展程度也是,连带着多点位置及蔓延走势,与自己的辛苦设定吻合度颇高。若非莫清渠已然走得远了人影都不见,风惊幔几乎可以认定那就是自己所设法阵的梦像。

然后,然后……当她寻着异样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肩膀,侧翼,尾翼,前胸,数处火光同时涌入眼眶的一刹那,风惊幔的一颗小心脏几乎彻底跳将出来与它的主人相携着归西了。

“啊——啊——啊——”

她用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速度自岩石后面弹了出来,嘴里一边叽里呱啦的叫着一边贴紧了地面原地打滚。

大敌当前,她习惯性地想捻一个决。没这想法还好,她所掌握的或所学或自创有用没用各种心决不计其数,偏就没有一个能为自身灭火的。谁能想到作为一名地修的筑梦师,居然真的有一天被人放把火给点了烧回真身这般悲了个催。

然而作为一只鸟,被射、被捕、被拿来烤甚至可以说是自有羽族存在于世以来的常规灾难。原来,梦师一族从古至今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鸟来保护这么的大条。

风惊幔此时真想大哭一场以祭奠这个术法体系的严重缺失。她应该是真的哭了的,也许不似她想得那般伟大而仅仅是源于惊惧恐慌。至于浑身上下一丁点儿的水气也无,应该是,早早即被烤干了吧。

或许这就叫命不该绝。身侧的海水简直就是她最后的一道救命符咒。

风惊幔拼了命朝着海□□嚣的方向翻滚而去。有一种修辞用来形容速度极快,言曰:像被火点着了一般。没想到这次竟是真的。原来前人诚不欺我。

只是……海呢?

风惊幔自惊疑中起身,对皮肉之上渐次成势妖野吐芯的火苗全然不顾。此刻,在她眼中,早已没有了碧蓝如洗一倾无际的大海。有的,只是同死亡孕着相同底色的,一片片火海。

她的意识也在那一瞬间,被绝望彻底抽离了。

……

“风——惊——幔——”

“风惊幔——”

上一个用这种节奏叫她名字的人,还是君夫人。

再听,似乎有什么人在她的耳边讲话。听不清讲的是什么,单凭感觉,就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看你这副痛苦的样子,的确是没安什么好心啊。何止?简直就是歹毒嘛。啧啧啧!”

她终于听清了。一个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身手之敏捷令她不禁有一丢丢的跳戏。

没有焦糊一片,也没有血肉横飞,只有周身脏兮兮的泥土大刺刺地提醒着自己方才满地打滚的人是谁。

步跃夕快速的向后闪身,让开了她的这一跃。

“你……”

“筑梦,以泄私愤。没看出来,你这位年轻的梦师还挺有格局的嘛。怎么?你们家大人不会就是这么育人子弟的吧?”步跃夕站在一旁接着挖苦道。

风惊幔本应痛痛快快回骂他一顿的。无奈此前演绎的一番烈焰焚身让她于近乎真实的亲历中理智了许多。

自那股熟悉的味道起,其实她已然觉察到自己遭遇的这一切,与她为莫清渠量身定做的噩梦如出一辙。而风惊幔应梦时心脏处的火势最重,也对应了她为那条灵蛇设计好重点眷顾的七寸之所在。

只怪自己定力过浅,清醒仅持续了千里之于毫厘,而这场浩劫又太过真实惨痛,以至身在其中实在无法联想到如此细微之处。

“喂?你这是……被烧坏了脑筋还是被熏坏了嗓子?有没有听见我跟你讲话。”

步跃夕像一个与此事无关的旁观者,目光落在海面上方被他远远抛出的石子上。“整整一个下午,一会儿灵蛇一会儿凡鸟的轮番架火烘烤,只闻到吃不到,引得我都饿了。”

风凉话讲得如此恶毒,居然还有脸说饿?

风惊话也能讲得言必有中一针见血,风惊幔或许应该感谢他,没有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无论是她设下的法阵还是阵中所有关于噩梦的梦像,步跃夕都看得见。不仅如此,他还在莫清渠入局之时压制了阵中的全部灵力,而后又随心所欲的在自己这个阵主身上将梦像移接得分毫不差。

于她,就是自食其果。她认了。

于他,轻松凌驾在筑梦师法力之上的强大灵力令风惊幔于清醒的意识间一阵阵恍惚。

面前的这个人,他,真的是还鹰吗?

“你……”

”我……”

风惊幔觉得她是时候开口讲话了,可喉咙竟不知为何干哑得发不出声音,吞咽之下还有种隐隐的疼痛。她也并没有很焦急或者恼怒,不过是捡了步跃夕方才玩弄着的一堆小石子瞄准他抬手便打。

你还没完了你!我叫你不安好心!我打你个以泄私愤!!

步跃夕一时被她这个恼羞成怒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摆手制止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道:“这个可真不是我干的。是你自己入戏太深,情急之下牵动了真气所致。”

见风惊幔没有要罢手的意思,遂填补道:“通俗点说呢,就是上火。”

……好吧。

风惊幔此时犹如被霜打了,呼个气都叫她呼得只出不进,更类似于喘一口泄一口。不是说好的上火嘛,索性换个霜打的状态出来中和中和也好令自己脑筋清楚些。

“那个……”风惊幔口型异常夸张,试图让对方看明白自己的表达,“你为什么能破我的局?”心气平和后喉咙也较之前舒服了很多,只是发音费力些。

步跃夕并不想正面回答,“这很难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一句话将她带回到梦游中洒水浇花、搬出了冠羽依旧被对方于梦中反杀的颜面尽毁的日子。虽说路数不尽相同,但面前的这个人灵力术法深不可测确实毋庸置疑。

因了那怨灵被这只狂傲的鸟跟在身后保护的光景好像也没有过去太久,怎么就这般健忘呢?

不对!重点是这个吗?

风惊幔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转回头向着步跃夕艰难地质问道:“你居然就这么回来啦?你跟那个怨灵是一伙儿的?”

发力过猛令她难受地一边用手按住喉咙,一边断断续续的咳嗽了起来。

“这么激动干嘛,嗓子烧得厉害就别说话了。”步跃夕抱了肩膀面向海面,“你想知道的答案,会有人替你问的。”

在他身后,数道彩色的羽翼逐一收敛,继而化成清晰的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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