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安璇失眠了。
青年旅舍的床铺吱呀作响,她翻来身,点亮手机屏幕。
照片里的自己在陈锐的镜头下陌生又美好——裙摆被海风吹成一朵绽放的花,发丝间漏下的阳光像碎金般洒在肩头。
她一张张划过,直到指尖停在某张意外入镜的照片边缘——那是陈锐的袖口和一小截手腕,他按下快门时不小心把自己也框了进去。
聂安璇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块小小的区域,忽然觉得脸颊发烫。
然后把这张照片收藏了起来。
“他还会在威海待几天。”聂安璇喃喃自语。
第二天清晨,她拨通家里的电话。
“妈,实践活动延长了...对,临时决定的。”她声音轻柔,握着手机的指节却微微发白,“大概还要两三天。”
挂断电话,一股混合着愧疚和雀跃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接下来的两天,她像个虔诚的朝圣者,走遍了威海每一个可能遇见他的角落。
国际海水浴场的日出,刘公岛的老建筑,成山头的悬崖...她的眼睛总在搜寻那个挺拔的身影,却一次次失望而归。
行程延长的最后一天傍晚,她来到了网红打卡地火炬八街。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了一口气——整条坡道人头攒动,游客摩肩接踵。
传说中的“直通大海的童话小路”在现实中变成了一场噩梦。她试着架起自拍杆,却发现连立锥之地都难寻。
“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嘀咕,努力举着自拍杆试图避开人群,可无论如何取景,画面中都挤满了陌生的面孔。
一个举着手机直播的主播几乎把镜头怼到她脸上;好多好多女生排着队等着男朋友或朋友给她们拍照;还有个旅行团呼啦啦涌过来,导游的小旗子险些扫到她的眼睛。
聂安璇狼狈地退到路边,看着眼前这片混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是她在威海的最后两天了,看来她期盼的“偶遇”终究要以失败告终。
就在她沮丧地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街对面,陈锐正对着远处的海平面。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浅灰色衬衫的袖子随意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在涌动的人潮中,他像一座沉稳的岛屿。
聂安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应该打招呼吗?他会不会觉得她在跟踪他?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个举着自拍杆直播的年轻人猛地从她身边跑过,手肘狠狠撞在她的肩膀上。
“啊!”聂安璇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自拍杆从手中脱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撞她的年轻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白了她一眼:“走路不长眼睛啊?”
聂安璇气得脸颊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只想立刻消失。
“捡起她的东西,然后道歉。”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聂安璇猛地抬头,看见陈锐不知何时已经穿过街道,站在她面前。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撞人的年轻人身上,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关你什么事?”年轻人梗着脖子,但在对上陈锐视线的那一刻,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陈锐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仅仅是身高就能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压迫感,更不要说他自身的气场。
年轻人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捡起自拍杆塞回聂安璇手中,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陈锐这才转过身,向仍坐在地上的聂安璇伸出手:“摔伤了吗?”
聂安璇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感受到他手指的力度和温度:“没、没事。”
他轻轻一拉,她就站了起来。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陈锐立刻扶住她的手臂:“真的没事?”
“只是擦破点皮。”聂安璇小声说,羞窘得不敢抬头。
她最狼狈的样子,又一次被他看见了。
陈锐弯腰拾起她的背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里人太多了,不适合拍照。”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街角一家有零星几个空位的咖啡厅:“去那里坐坐?”
聂安璇点点头,任由他领着自己穿过嘈杂的人群。
他的手掌始终稳稳地托着她的肘部,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
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聂安璇才稍稍平静下来。陈锐点了一杯美式和一杯热可可,然后把后者推到她面前。
“喝点甜的,压压惊。”
聂安璇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啜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她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陈锐,他正低头查看手机,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怎么会来火炬八街?”她终于鼓起勇气问。
“工作。”他简短回答,抬眼看向她,“你呢?还在威海?”
聂安璇的手指紧紧圈住杯壁,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烫:“我……。”
她一时间竟大脑宕机,不知道说什么。
陈锐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聂安璇慌乱地低下头,“我还有好多景点没去,应该是后天走。”
陈锐只是轻轻点头:“明天天气应该不错,你可以好好拍照了。”
“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她转移话题。
“基本完成了。”他放下相机,目光落在她仍有些发红的膝盖上,“还能走路吗?”
“当然可以!”聂安璇急忙说,生怕他觉得自己太娇气。
陈锐的唇角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比火炬八街值得。”
“什么地方?”
“一个游客比较少的地方。”他卖了个关子。
结账时,聂安璇执意要请客:“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
陈锐推辞不过。
夜幕开始降临,陈锐带着她穿过几条蜿蜒的小巷,远离了喧嚣的旅游区。
他们在一个老旧的海鲜市场前停下,市场已经打烊,但绕过它,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僻静的海滩,几艘旧渔船搁浅在沙滩上,远处灯塔的光芒有规律地扫过海面。潮汐声轻柔而绵长,与火炬八街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好美...”聂安璇轻声感叹。
陈锐举起相机:“要拍几张吗?这次不会有人撞到你了。”
她用力点头。
沿着潮线漫步,偶尔弯腰捡起一枚贝壳,或者好奇地打量那些搁浅的渔船,看到什么想拍的就举起手机。
陈锐的快门声在夜色中轻轻响起,像海浪的低语。
聂安璇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在拍风景。
拍完照,他们并肩坐在一艘倒扣的渔船上。海风比白天温柔许多,带着咸涩的气息。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聂安璇问。
“第一次来威海时偶然发现的。”陈锐望着远处的灯塔,“然后就记下来了。”
“一个人?”
“嗯,一个人。”
聂安璇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经常来这里出差吗?”
陈锐转过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目光格外深沉:“不是,这次是第三次。”
聂安璇对上他的目光,心脏都好像漏跳了一拍。
她迅速移开视线,望向远处规律的灯塔光束,试图平复这莫名的紧张。
“第三次啊……”她重复道,语气尽量保持自然,“那也算是对威海很熟悉了。”
陈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没有继续展开话题的意图,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完全尴尬,更多是被海浪声填充的、属于夜晚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陈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打破了寂静:“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好。”聂安璇点头,从倒扣的渔船上利落地跳了下来,沙滩柔软,让她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自己稳住了身形。
陈锐看着她站稳,才转身走在前面带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聂安璇跟在他身后,夜风将他的衬衫吹得微微拂动。她看着前方那个沉稳却疏离的背影,脑海里清晰地意识到:
这场原定三天、属于她一个人的旅程,因为两次意外的相遇,似乎被加入了一个短暂的、意想不到的插曲。而这个插曲,即将随着今晚的告别而画上句号。
“我住的酒店就在前面,自己回去就可以。”聂安璇停下脚步,语气轻快地说道,带着恰当的感谢,“今晚真的很谢谢你,带我看到那么美的景色。”
陈锐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夜色中他的神情有些模糊。 “不客气。”他顿了顿,补充道,“回去注意安全。”
“嗯,再见。”聂安璇朝他挥挥手,笑容明朗,然后干脆地转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陈锐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汇入远处街道稀疏的人流,直至消失。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驱散了些许疲惫,随后也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两条偶然交汇的轨迹,在短暂的并行后,似乎又重新回归了各自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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