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卫筠妩是个单纯的，并未多想夫君此问有何玄妙，便就直说了：“是替我三姐姐求个方……”
那一“子”字未出，卫筠妩才记得卫筠嫣告诫过她，不要让人得知她求这助孕的方子，毕竟女子面皮薄。
当初，她也是琢磨了好多天，才肯放下脸面，去了趟李郎中府上见了齐王妃的妹子姚婷儿要的方子。
这方子其实很多人都求的，只是姚太尉府上那位学问颇深的门客张先生也是古怪人，轻易不给方子，还放出话说，这方子是因人而异的，不可胡乱吃，若不经他诊脉配了药自己就乱吃，吃坏了身子他概不负责。
她当初为了怀一个孩子，就拿了几百两私房钱送去姚婷儿那里。
姚婷儿自小锦衣玉食，本不缺那几百两银子使。
当时姚婷儿的夫君李鼎刚入仕，眼高于顶，不屑同流合污，很快得罪了人，被发配到穷乡僻壤去做县官，还是做县丞。
李鼎自诩才高八斗，做县丞是辱没了他，于是央求夫人姚婷儿替她走动，求岳父大人替他打点。
姚婷儿也同她一般，是下嫁，那李鼎亦生得俊，一张嘴更是会哄人，姚婷儿架不住，便拿出了自己的嫁妆典当了一部分，抵押了几万两银子拿去多方走动，又得姚太尉和齐王相助，这才免去了发配之苦。
恰巧户部缺人手，齐王便同管着户部的睿王章怀肃喝了几次酒说了这事儿。
章怀肃让户部堂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李鼎补了户部郎中这缺儿，一跃做了六品的京官。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李鼎自然比七品翰林编修要有份量。
卫筠妩思及姚婷儿收了她的钱，还故意把她求子的事情说出去，一时有些气恼。
她本是告诉了姚婷儿不要说出去这事儿，谁知姚婷儿给了她方子，转眼回门，立马将她索要助孕方子这事儿当作什么笑话似的传扬出去……
她气死，却又碍于得了方子，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姚婷儿的姐姐是齐王妃，她不敢和姚婷儿做对，也就吃了这次哑巴亏。
亏得她夫君不爱结党，平日除了往翰林院当值，也就是去圣上那里拟旨，回府后也不会出门喝花酒，每日都与她同吃同住……夫君文采风流，又生得俊逸，她得了这样好的夫君，还求什么呢？
卫筠妩并没觉察徐嵩明的脸色不大好，她喝了口甜酒酿，将方才的话题止了。
夫君既然没问下去，那就是说，她没有出卖三姐姐了？
她松了口气。
徐嵩明夹了两块炖得烂烂的鸡肉放她碗里，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看她，她心都乱了，只想着，无论夫君要她给什么她也给。
“夫君，今日我吃了三顿鸡了，已有些吃不下了……”
她娇笑道，却没忘了吃鸡肉。
徐嵩明说：“你如今怀有身孕，该补补才是，明个儿我叫人将那些蜜饯一类的先撤去，你整日吃那些，以至于吃不下饭。”
“女子有孕头几月本就食欲不振的，哪里是我吃多了甜的才如此，夫君别这样，我就要吃蜜饯……”
“……”
徐嵩明咳了声，令下人下去了。
他知自己夫人还有些小孩儿心性，他长她几岁，是该担待点儿，可有时，却又无可奈何。
卫筠妩并非他所念之人。
可他既已娶她为妻，她腹中如今又有了他的孩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去肖想旁的什么女子……
他一直如此告诫自己，可每每他这般告诫自己，那人总会霎时现身，轻易夺取他的神魂。
他这般克制，仍是每每在她面前险些失态。
只是，他如今已娶妻，她更是贵为王妃，如此就如隔着云端，他再难企及她分毫。
就这样吧。
***
过了半月。
徐嵩明这日刚回府，便见卫筠妩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身边丫鬟也是急得不行，地上一摊血……
他面色一变，几步走过去抱起卫筠妩，一径往房里去，扯下一包银两扔给小厮道：“快请城南孙大夫来！”
小厮去了，半个时辰后，孙大夫提着药箱赶来徐府，已来不及客套。
孙大夫见床榻上的年轻妇人已昏死过去，又见床上被褥一摊血触目惊心，忙摸了妇人的脉象，脸色也有些变了，对徐嵩明道：“徐大人……敢问夫人这几日饮食都吃什么？又吃什么药？”
徐嵩明叫来贴身侍奉卫筠妩的丫鬟问：“夫人这些日子可有吃药？”
丫鬟眼珠子乱转，惶恐道：“回老爷的话，夫人不曾吃药……”
徐嵩明袖子一挥：“来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丫鬟跪下来不住磕头，这才肯说：“老爷饶了奴婢吧！是夫人不让说……夫人她有孕后便时常落红，熏艾不管用，便……便去李郎中府上求了方子回来自己偷着吃，夫人是怕老爷怪罪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这才……”
“她落红不请大夫，倒去李府，怎么，李郎中府上可有神医？先前我便看夫人吃了两三月的药，问只说是补身子，你且从实招来，夫人之前到底吃的什么药？若你敢隐瞒，即刻打板子再撵出去！”
丫鬟脸都白了，一五一十将卫筠妩如何拿了几百两私房钱去李府买助孕的方子，又如何煎药吃药，并有孕后落了红，又如何偷偷去李府又花几百两银子买保胎方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嵩明听完这些话，脸色愈加不好看，眉头紧皱，问：“那助孕的方子和保胎的方子可还在？”
丫鬟道：“助孕的方子本是不在了的，夫人不敢让老爷知道……半月前，睿王妃来府上问夫人要方子，夫人没有，又因想和睿王妃好，便又挪用了自己的私房钱去了趟李府，李郎中夫人就给了方子，夫人便将方子命奴婢送了去睿王府……夫人怕自己日后还有用，便抄了一份锁在匣子里……”
徐嵩明将那助孕的方子和保胎的方子给那孙大夫看。
孙大夫仔细看了方子，皱眉道：“这方子虽有助孕的功效，却太烈性了，十分耗损女子气血，非是正道，就算侥幸得了孕，那孩子也难成活，多半不足月便会小产，那保胎方子也无济于事，夫人去哪里信的什么庸医吃这些药？”
徐嵩明坐在床畔，看着丫鬟婆子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就算不爱她，心内也难安。
这时，卫筠妩睁开眼来，一手摸上肚子，语气虚弱地问：“孩子……夫君……我的孩子还好吗……”
徐嵩明拢住她手，缓声道：“夫人，我们还会有孩子，你如今最要紧的，是该养好自个儿身子，什么也别想，孩子没了，并非你之过。”
“不会的……明哥哥，你骗我……孩子明明还在的……”
卫筠妩呆呆地望着自己夫君，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一直念叨着孩子还在的话。
她的贴身丫鬟在一旁哭红了眼睛，她一转眼，见几个婆子端着一盆一盆血水出去，孙大夫伏在案桌旁蹙眉写着方子，她夫君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一时间她便全明白了，孩子，真没了。
这孩子来她腹中还不到四个月，就这么没了。
上月祖母过寿，还说她好福气，得了个好相公，又这么快就有孕，往后日子一定其乐融融，怎知，才不过一月多的光景，孩子就没了。
她为了这方子，前前后后给姚婷儿送了几千两银子，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果，她不甘心，可是，她怪谁呢？
是她自己蠢笨，不知人心险恶。
孙大夫开好方子，徐嵩明命小厮付了账，又命婆子去煎药。
这时一个小厮送了几封书信来。
徐嵩明坐于床边，本要让将这些书信送到书房，他过后再看，那丫鬟却手抖，掉了封去地方，上边五个龙飞凤舞的行楷墨字：
五妹妹亲启。
他认得那字迹，是睿王妃手书。
卫筠妩翻了个身，背对着人，无声地淌起眼泪来。
徐嵩明并未察觉。
他弯腰去拾起那封书信，本要拆，却因卫筠妩刚刚小产，身子又虚，不好操劳，便自行带信去了书房。
她的字迹却是遒劲，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字迹竟有几分……睿王的风姿。
他心中一沉。
睿王章怀肃，可是时常握她手，这般旖旎多情教她写字？
信上所书不过话姊妹寻常。
只有两句，引他顾虑。
信上写，那助孕的药她已煎了几副吃了，又写，过几日会派人登门送些文房墨宝和绫罗绸缎道谢。
徐嵩明看过，本欲将信付之一炬，可纸张才被火舌烧了一角，他却以掌心扑灭。
他取来一没用过的信封，将那残页折拢收进去，放入只他自己有钥匙的匣子内，送入暗阁，以书架遮挡。
不过是她的手书罢了。
他告诫自己，不可想她。
可却每每违心。
他换下染了血污的衣裳，去了夫人闺房中。
丫鬟在服侍她吃药，一旁案上还有一碟玫瑰蜜饯。
他令丫鬟下去，自个儿端了药，以汤匙喂送她喝。
她先时还呆呆地闭着眼一口一口喝，却忽而睁眼抬眸……见是夫君亲自喂她，她差点呛到。
“夫君……咳咳咳……”
徐嵩明拍了拍她的背，蹙眉：“慢些咽。”
“夫君……你……你不怪妩儿私自吃药得了孩子……这事儿吗……妩儿再不敢了……夫君，你别怪妩儿……待妩儿养好了身子，以后会给你生一窝孩子出来的！”
“……”徐嵩明舀了一匙药汤喂她，低垂眉目，“你又不是兔子。”
“……我要真是兔子就好了，那些兔子最能生了，一窝十几个都有！”
“……”徐嵩明定了定神，“喝过药便吃饭，这些蜜饯不过喝药时给你吃，切忌不可当成饭，如若不然，府上进货再不进蜜饯了。”
卫筠妩点点头，笑起来，眼睛却还红肿，徐嵩明不禁一顿，放下碗，温声道：“万不可再求什么方子吃了，顺其自然便可。”
“嗯，妩儿知道了，夫君，妩儿会乖的，夫君不要……不要纳妾。”
“我何时说过会纳妾。”
“……”
卫筠妩没敢往下说。
她知道他心中有人，她尚不知那人是谁，可她知道，男人的心不在自个儿身上，迟早有一天会纳妾的。
何况，她如今又弄丢了孩子，身子也伤了，暂时几月都不能行房事，他不过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会等她几个月……
对了，三姐姐的夫君可是睿王爷，睿王爷可是堂堂亲王，可至今却没有纳妾，府上只有三姐姐一人，想必三姐姐御夫有术，她日后一定要和三姐姐请教一二！
“夫君……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别是在想哪个狐狸精吧！
卫筠妩有些羞涩道：“夫君，今夜，妩儿也可以服侍你的。”
徐嵩明：“胡闹，你身子小月，如何服侍。”
“夫君想叫妩儿如何都可以的，夫君不要和别的女子做那事……”
“……”
过了会儿，徐嵩明状似不经意道：“睿王妃派人来报信儿，说那药她已吃了几副，这方子害得你如此，她是你姐姐，你该去信一封陈述利害，劝谏她不可再煎服此方。”
“妩儿知道了，妩儿马上就写！若三姐姐身子吃坏了，睿王爷定要将妩儿抽筋扒皮！好可怕的三姐夫！明哥哥，你快代妩儿写封书信吧！夫妻有难同当！明哥哥也不想被三姐夫抽筋扒皮吧！”
“……”
徐嵩明的心一沉。
若睿王知晓，他实则觊觎他的王妃，恐怕不止将他抽筋扒皮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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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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