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茫然地转动了一下,随即,瞳孔骤然聚焦!
他的目光,越过明鸢的肩膀,死死地锁在了那只即将落下的、属于他兄弟二狗的、却已变得巨大而狰狞的手爪上!
“二……狗……”一个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二牛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这微弱的声音,却仿佛一道惊雷,劈进了二狗那被邪气侵蚀、只剩下狂暴的意识深处!
那巨爪猛地一滞!
二狗庞大的身躯动作瞬间凝固,那双翻白的、空洞的巨眼中,竟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挣扎的清明!仿佛被这声呼唤强行从狂欢的深渊中拽回一丝神智。
就在它动作停滞的瞬间,一声低沉的厉喝自身后传来!
“破!”
裴书珩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爬起,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他强忍着脏腑移位的剧痛,双手紧握,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和渊剑从地上拔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潜龙出渊,精准无比地刺向二狗那被粗大黑色经脉网覆盖的后心!
那里,正是邪秽之气侵入二狗体内、盘踞操控的核心枢纽!
无数扭曲的黑气正如同活物般在那些虬结的黑色经脉下疯狂涌动!
“嗷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惊惶与解脱的凄厉惨嚎从二狗巨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整个鬼蜮乡的破屋都在簌簌发抖!
被刺中的地方,仿佛一个被戳破的、灌满了秽物的皮囊!
浓郁到化不开的粘稠黑气,混合着猩红的血沫和丝丝缕缕的灰白鬼影,如同决堤的污水,从被和渊剑刺穿的伤口处疯狂喷涌而出!
“……嗬嗬……”
二狗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翻白的双眼中,血色与黑气疯狂地翻涌、溃散,属于“人”的痛苦和茫然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头顶那道狰狞的伤疤也瞬间失去了暗红的光泽,变得灰败。
随着体内邪祟鬼气的急速流失,他那被强行撑大、筋骨早已寸断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放了气的巨大皮囊,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塌陷下去。
支撑他行动的邪力消散,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庞然的形态。
“噗通!”
一声闷响,二狗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变成了一滩覆盖在巨大骨架上的、软绵绵的皮肉。
他瘫在冰冷污秽的泥地里,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二……牛……阿娘……阿娘……”
那双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着,最终定格在蹲在二牛身边、一脸惊悸未消的明鸢身上。
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哀求的表情。
“仙……仙姑……”二狗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强烈的求生和托付之意,“救……救我哥……带……带他……出去……求……求你……”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说完,他的眼神便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明鸢看着地上这滩曾经鲜活、如今却因愚昧和执念而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生命,心中五味杂陈。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带他出去。”
裴书珩拄着和渊剑,剧烈地喘息着,胸前的血迹不断扩大。
他的目光却如电般扫过二狗丢弃在一旁的巨大砍柴刀,最终锁定在刀身上那张歪歪扭扭、散发着最后一丝残余邪异波动的黑色符咒上。
他强撑着走过去,俯身,伸出两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清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符咒上残留的邪气,将其从锈迹斑斑的刀身上揭了下来。
符咒入手冰凉,上面勾勒的符文扭曲怪异,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御邪咒……”裴书珩看着符咒,眉头紧锁,声音沙哑而凝重。
他转向气息奄奄、眼神已近涣散的二狗,厉声问道:“二狗!这符咒,谁给你的?是谁教你用这邪物劈开鬼蜮的?!”
这声厉喝如同惊雷,让濒死的二狗精神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似乎又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嘴唇翕动,断断续续,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是……是……一个公子……穿得……鲜亮……像……像画儿里走出来的……好看……带着……凶巴巴的……随从……”
二狗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难,肺部如同破锣般呼哧作响,“讨……讨水喝……问……乱葬岗……怪事……俺……俺就说了……二牛哥……丢了……仙姑说……掉进……鬼蜮……等……等下月十五……”
他喘了口气,眼神开始彻底涣散,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种被欺骗的绝望:“那公子……说……有法子……不用等……能……能开鬼蜮……救……救俺哥……俺信了……他……给的符……贴……贴在柴刀上……到……到二牛哥……没的地儿……砍……砍……”
二狗的声音戛然而止,头一歪,最后一丝气息彻底断绝。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还凝固着对二牛的担忧和对那“漂亮公子”最后一丝茫然的信任。
裴书珩握着那张冰冷的御邪咒,指节捏得发白。
“漂亮公子……御邪咒……强行破开鬼蜮……”他低声重复着二狗临终的话,看向鬼蜮深处那淤血暗紫与尸蜡惨白交织的天空,眼中寒芒如冰。
“会不会是白微?”明鸢想起了白微曾女扮男装参加兰台夜宴。
“不可能,她若是能画出这等邪咒,当初就不可能逃得过我的试探。”御邪咒被裴书珩挼碎,化作一缕灰烟,浸散在鬼气森森的鬼蜮之中。
“她被一个叫何足道的邪修控制了,我方才和那邪修交过手了,他的道行绝对不低!”明鸢简明扼要地将何足道控制白微,又逃离到鬼蜮的事,说给裴书珩听了。
裴书珩的眉头越听越紧,他刚才的注意力一直被二狗吸引了,并没有观察到除了明鸢,还有谁进了鬼蜮。
就在这时,倚在墙根儿的二牛精力恢复了不少,脑子清醒过来后,看见地上化作一摊肉泥的二狗,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差点又被这惨象吓得背过气去。
“二牛!”明鸢赶紧扶住几近精神崩溃的二牛。
仅仅一两天,误闯鬼蜮的二牛就被折磨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明鸢不免对他在鬼蜮中的经历感到好奇。
二牛瘫在冰冷污秽的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二狗那摊不成人形的皮肉,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明鸢的手轻轻搭在他枯柴般的手腕上,一丝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灵力缓缓渡入,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二牛,看着我。”她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穿透了二牛混乱的思绪,“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二狗弟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得活着出去,才不辜负他。”
二牛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明鸢脸上,又移向旁边拄着剑、脸色惨白却眼神沉静的裴书珩。这两人虽然形容狼狈,但周身的气度与这鬼蜮中的魑魅魍魉截然不同。
“仙……仙姑……”二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惊悸,“二狗……俺的傻弟弟啊……”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过了好一会儿,在明鸢渡入的灵力帮助下,他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俺……俺也不知道咋就掉进这鬼地方了……那天在乱葬岗,俺挖……挖那玩意儿……眼前一黑,就……就掉下来了……”二牛眼中充满恐惧,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这里……太吓人了……到处都是……怪物……俺想躲……躲起来……”
他干枯的手指指向那些在破屋外围逡巡、却不敢踏入“鬼蜮乡”范围的诡谲鬼影,“它们……追俺……一直追……俺跑啊跑……没命地跑……跑到这堆破房子跟前……它们……它们就不敢进来了……”二牛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和后怕,“俺……俺就赶紧……钻进一个……最破的屋子里……”
他描述着那间破屋,言语间充满了当时深入骨髓的恐惧:“里面……黑黢黢的……就……就放着一口……老大的……黑棺材……”他打了个寒颤,“俺……俺实在没地儿躲了……想着……棺材里……总……总比外面安全……就……就掀开盖子……躺进去了……”
“谁知道……里面……里面还躺着个……人!”二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度的惊骇,“是个……干巴老头……穿得……破破烂烂的……俺……俺当时吓死了……赶紧去探他鼻息……好像……好像还有一口气儿……”
“俺刚想爬出去……那……那老头……突然就睁眼了!”二牛浑身剧震,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瞬间,“眼珠子……灰蒙蒙的……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他……他一把就掐住俺的脖子!劲儿……劲儿大得吓人!俺……俺喘不上气……他还……还把嘴凑过来……对着俺……吸气!”
二牛双手不自觉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满是窒息的痛苦和绝望:“凉……他吸的气……冰凉冰凉的……俺感觉……俺身上的热气儿……都被他吸走了!俺……俺拼命挣扎……用脚蹬……用手抓……那棺材板……被俺俩撞得……砰砰响……”
“后来……后来不知道咋弄的……棺材……嘭的一声……炸开了!”二牛眼中闪过一丝混乱的庆幸,“俺……俺掉在地上……那老头……好像也摔懵了……俺……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就……就跑出来了……再……再也不敢回头……一直跑到这儿……就……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就看到你们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明鸢和裴书珩,“那……那个老头……后来……后来就不知道去哪了……”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