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泗水,水边有世族大家宴请文人雅士举行的集会,场面十分盛大。
魏晋风流,莫过如此。
裴幼晚先下了马车,对于水上飘着的大大小小的船只感到惊讶。
“你刚回上京不久所以不知道,每年上巳节各家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要让自己的船拔得头筹,如此便能要求四怀山庄的庄主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庄主的本心,不伤天害理。”温亦欢跟她解释道。
“四怀山庄?”裴幼晚隐约在哪听到过。
“听说庄主备受武林中人的尊崇,不过跟咱们关系不大。祭礼似乎快要开始了,我们也上船?”温亦欢问道。
裴幼晚点头,船是松泠准备的,是一条精美绝伦的画舫,不过淹没在一众船只当中并不起眼。
上船后,裴幼晚发现船里面东西很齐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亦欢,你可会下棋?”裴幼晚摆好棋盘后问。
“会一点。”温亦欢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清浅地说。
“只要比款冬和苏叶那两个臭棋篓子好就行。”裴幼晚叹息着说。
款冬看向苏叶,两人在这方面都无话可说。
温亦欢笑了,“我执白子,你执黑子?”
“都行。”裴幼晚没意见。
都说下棋可以观出一个人的品性,温亦欢的棋看着温和,没有杀气,但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让人不得不小心对待。
裴幼晚挑眉,避开她设下的陷阱,还真是险啊。
落子的声音清脆,两人你来我往,竟是不相上下。
“好久没下过这么痛快的棋了。”裴幼晚笑声爽朗地说。
“我也是。”温亦欢手中执着圆润光滑的棋子,思索良久。她的后路都被封了,看起来已经处于绝境之中,没有翻盘的机会。
裴幼晚并未催促她,反而好奇她能走到哪一步。
江面上的风吹来,清爽宜人,让人身心舒畅。
温亦欢终于落下一子,裴幼晚看了片刻,拍手称快。
“走了一步好棋。”
“将我逼到如此地步,让我须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可不敢自称厉害。”温亦欢摇头失笑。
裴幼晚指尖把玩着一颗棋子,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鼓乐声。
她随手把棋子扔进陶罐中,“今日这局棋就留着下次再继续。时隔五年,圣上才下旨再次举行泗水祭礼,难得一见的场面,错过就可惜了。”
“若是继续,输的人怕就是我了。”温亦欢也干脆地放下棋子。
“谁说的准呢,不曾发生的事,存在无数种可能。”裴幼晚笑了笑。
船头。
裴幼晚的碎发被江风拂起,她视野中呈现出举行祭礼的水中高台。
沉闷的鼓声敲响,声乐齐天。
“迎神舞。”她呢喃道。
高台之上,身着庄严衣袍的祭司们迎风起舞,舞中含祈求上苍降福于世人之意,恢弘大气。
裴幼晚静立于船头,她的衣裙被吹动,丝绦飘拂,有那么一刹她宛若即将乘风而去的谪仙。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场面。”温亦欢也受到震撼,轻声说。
“等会儿还有更精彩的呢。”裴幼晚意味不明地说。
她余光瞥见离高台最近的大船,转头问道:“那艘船,可是皇家的?”
“没错,双鱼漆彩图案,是皇家的船只。”温亦欢压低声音说。
裴幼晚微眯双眼,“想来应该不止有岐王殿下在吧。”
与此同时,皇家的船上。
九皇子年纪在一众人之中算是比较年幼,生母在宫中位居妃位,说话也更无顾忌一些。
“四哥,你怎么还不下去主持祭礼啊?舞都快跳完了。”他言笑晏晏地说。
“小九,四哥还什么都没说,你着什么急。”他身侧,一位面容白皙的男子说道。
“五哥,我当然是在替四哥忧心了。”
“四哥可是喝多了酒,千万别误了时辰让父皇不高兴才是。”九皇子笑嘻嘻地说。
岐王坐在席间,喝了半天的闷酒,此刻听到他们的话才有了些反应。
“九弟,不若你替我去?”岐王冷冷地说。
“那可是父皇交给你的差事。”九皇子撇嘴,“哪有让小九代劳的道理。”
岐王不言语,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之色。这差事落到他头上,他并不情愿,无非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迎神舞结束,岐王也走到了高台之上准备奠帛。
九皇子没了打趣的对象,看向坐在席末一直不曾说话的儒雅男子。
“七哥,你在看什么?如此入神,莫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姐。”九皇子兴冲冲地挪过去想要看清楚。
“九弟想多了。”七皇子收回目光,“不过是觉得此间风景秀美。”
九皇子半点不信,他觉得七哥不正常。
高台之上却猛的传来喧哗声,火光冲天,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转眼间就烧掉了大半个高台。
岐王怔愣间,突然有个面相普通的祭司拔刀朝他刺来。
“保护岐王殿下!”
“殿下!”
五皇子霍然起身,厉声对船上的护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崔广,你也去。”七皇子也神色凝重地说。
岐王堪堪躲过刺杀之人的匕首,面如白纸。
高台上的礼官祭司纷纷跳入水中,一时之间只剩呼救声。
岐王也在护卫的保护下退后,刺客见袭杀不成,遁入水中很快没了踪迹。
裴幼晚抿唇:“今日之事说不定会牵连到我们,我们还是先进船舱吧。”
“小姐。”苏叶突然凝眉,看向水下。
水中泛起血色,似是有人。
“那刺客不曾受伤。”裴幼晚皱着眉说。
她看向苏叶,沉声说:“先捞上来吧,尽量别让人看见。”
此刻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高台,应该没人在意裴幼晚这里的动静。
“款冬,你帮着遮掩些。”裴幼晚进船舱之前回头说。
桌上的棋盘还如方才一样,无人动过。
“贸然救人上来,可会带来危险?”温亦欢忧心地问。今日之乱事关重大,此时裴幼晚却碰巧救上一个人,难保不会遭人怀疑。
“不知,先看看苏叶救上来的是什么人。”裴幼晚说。
“你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担着。”
“我并非害怕惹祸上身,只是你...”温亦欢说道。
“我明白。”裴幼晚打断她。
温亦欢不再多言。
片刻后,苏叶拎着一名重伤的男子走进来,款冬关上房间的门。
裴幼晚看着躺在地上虚弱无力的人问:“还活着吗?”
袁归艰难地抬起头,视线中出现一个目光清冷的少女。面容尽管还带着些稚嫩,但周身的气质不俗。
“求小姐救我。”他一瞬间就有了决断,她是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你是什么人?”裴幼晚更加确信他不是高台上的刺客,声音很淡地问。
“还请小姐放心,我绝非歹人。只是碰到了些麻烦,被人追杀,逃亡至此。”袁归诚恳地说。
“追杀你的人是谁?”裴幼晚漫不经心地问。
“...提刑司。”袁归实话实说,他若不说真话怎能求得她相救。
“……”
裴幼晚抿唇,她这是顺手救了一个提刑司的重犯?
“还说自己不是歹人,那提刑司为何追杀你?”她冷声说。
“我是被冤枉的,为了证明清白,才不肯落入沈崇之手。”袁归强撑着身体,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裴幼晚凝视着他的神情,破釜沉舟的眼神,说的不像是假话。
“但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有何价值可以让我甘愿冒险得罪沈崇?”她很是冷血地问。
“小姐若肯帮我,我的命以后就是小姐的。”袁归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他已经别无他法。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裴幼晚嫌弃地嘀咕了一句。
“小姐若想杀谁,我可以代劳。”袁归声音冷寒地说。
裴幼晚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暂时没有想杀的人。”
“只要小姐肯救我,无论是什么事情,袁归必拼尽全力达到。”他头还磕在地上,不肯起身。
“罢了...苏叶你把他带到其他房间处理一下伤,别等会死在我船上。”裴幼晚挥挥手说。
“是。”苏叶照做。
“款冬,你出去看看情况。”裴幼晚镇定自若,“顺便把船上的痕迹,处理一下。”
“可需要绿缇帮忙?”温亦欢出声问。
裴幼晚点头,温亦欢示意绿缇跟款冬一起出去。
“看来我们这盘棋,还得继续下。”
温亦欢笑,“是啊,看来今日我们必然得分出个胜负来。”
裴幼晚笑而不语,重新执起黑子。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你自有你的理由,我没有质疑的道理。”温亦欢淡然地说。
“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说了实话...你就当,我偏爱与沈崇作对吧。”裴幼晚突然笑着说。
“也只有你不怕他了。”温亦欢失笑,上回在傅府,加上今日在客栈外,她看得出来裴幼晚才是真的胆子大。
而且...好像跟沈大人有些不对付。
“不过是未曾触及他的底线,我到底还是打不过他,其实应该怕的。”裴幼晚托着腮说。
“害怕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温亦欢说。
“小姐,今日所有船只都要经过检查才能放行,奴婢还看见了沈大人。”款冬推门进来着急忙慌地说。
“慌什么。”裴幼晚嘴角上扬,“你这模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问题。”
款冬咬唇,小姐说的有道理。
裴幼晚垂下眼睑,沈崇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艘船上来,得想想把袁归藏在哪。
思虑片刻,裴幼晚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她看向款冬和绿缇,“你们可装的像点,别漏出了马脚。”
温亦欢笑着说:“绿缇是个经得住事的,不用担心。”
“款冬,你要是被沈崇看出端倪来,坑你家小姐我,回去后就克扣你的吃食。”裴幼晚转头对她的小侍女说。
“小姐,奴婢知道了。”款冬含泪应下。
另一边,沈崇亲自带了两个人踏上裴幼晚所在的船,尽管他事先并不知道这是裴家的船。
只能说是巧合。
沈崇命人分散查探各家的船只,而他自己好巧不巧就盯上了裴幼晚的船。
“沈大人。”
苏叶将他拦在外面,“我家小姐正在与人下棋,不便打扰。”
“捉拿犯人是提刑司职责所在。”沈崇冷声说,也意识到船上的人是裴幼晚。
“我一直守在小姐身边,未曾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其他地方随大人怎么查都可以,只是不要去惊扰了小姐。”苏叶退了一步说。
沈崇没说答不答应,径直走进船舱,这次苏叶没拦。
鱼遥朝苏叶咧嘴笑了笑,却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对于裴幼晚以外的人,苏叶从来都是能不理就不理。
鱼遥和周鸿查看了船上的所有房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沈崇脸色冷峻,只除了一个地方。
他想起方才在船的围栏上看到的细小抓痕,心下生疑。
沈崇负在背后的手微动,周鸿猛地朝苏叶袭去,转眼间两人就过了好几招。
苏叶的肩蓦地撞在门上,虽然没事,但终究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住手。”
裴幼晚清冽的声音传出,她波澜不惊地说:“苏叶,让他们进来就是。”
苏叶停手,心里却在想沈崇身边果然不乏高手。
沈崇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由分说的推门而入。
“沈大人还挺豪放。”裴幼晚目光停留在棋盘上,嘴里却轻讽道。
“不过是为了捉拿犯人。”沈崇不在意她的刁难,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
裴幼晚心神放在棋盘上,不甚在意地说:“那沈大人慢慢看吧。”
沈崇眸光深敛,房间看起来无任何异常,难道是他多想了?
他看向裴幼晚,却敏锐的觉察出一丝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从这几次的经历来看,裴幼晚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怎会由得他闯进房间却一点也不生气。
若不是憋着坏想要报复他,就是有鬼。
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沉迷于棋局。
半晌过后,裴幼晚没听到什么声音,疑惑地抬眸看向沈崇。
“沈大人可是看完了?”她话里的催促之意很明显,就差直接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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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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