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魂影踏入冷宫,纹路被激活的那一刻,她只是想利用她闹出动静,让皇帝不得不把她移出冷宫。
若拥有心鉴的是我呢?
刘息的视线,又一次被陈丽信掌心那团光晕吸引。
在他人眼里,心声无法作假,便再无人能冤我、疑我,无需自辩清白……
不,她宁愿戴一辈子的假面,无时无刻都在装,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心声也在伪装。她只会是一只玩宠,终其一生都是他人的消遣……
然而,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她不仅能离开冷宫,还能留在宫里,就算,就算是玩宠又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歌声,鸟儿未必不能长成猛鹰!
哪怕只是暂时的……
刘息的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将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贪婪,死死摁回眼底。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坚定道,“只要能帮助您,我什么都愿意。”
‘乖孩子,’陈丽信倾身,轻轻地把刘息一拥入怀,‘我真的多谢你了。’
刘息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抬头,层层叠叠的领口,将她完全淹没;柔软的胸口,触及她的鼻尖,它们将馨香和温润奉上,蛮横地惹得刘息偷偷地、深深地吸气,短短一瞬间便灌满了心胸,温暖极了。
可她看着,发丝垂落在脸上,却没有痒意;那倚靠的胸膛,却没有心跳,一片死寂,只映照出她如火焰般跳动的心跳和呼吸。
刘息悄悄挪了挪身子,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炭火烤得太暖罢了。这是别人的母妃,不是她的。她要去找小虎儿,不是来找她的。
陈丽信松开刘息,此时此刻,悬挂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她终于能有机会见到小虎儿了。
‘小息,来,’陈丽信轻声道,‘把你的手,轻轻放上来,不要怕,它会慢慢融入你的手心,直到与你融为一体。’
“所有人都会听到我的心声,包括您吗?”
‘当然不会啦,我如今只是一抹魂影。’
陈丽信看着刘息终于伸出手,颤抖着指尖,搭了上来,仿佛有些紧张和局促。
她心下怜惜,柔声道,‘小息,你且宽心,待我见到我的女儿,了却心愿,我自会带着心鉴离开,不会一直纠缠你,毕竟,我也不好成天跟在你身旁,扰你往后的日子。’
“离开?”刘息猛地抬头,“陈娘娘,您的离开,是不是就会散去,再也见不到了,你怎么忍心呢,虎儿姐姐还在等你……”
刘息突兀的语气,把陈丽信问得懵然,她理所当然道,‘我,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再度醒来,我生下她便离开人世,生而未养,便是我们母女缘浅……’
那你为何,为了她苦苦寻觅,又为了她,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刘息心下嗤笑,她才不相信,一个原本死去的人有了重拥人间的机会,会看着自己的亲人,看着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地放手!
‘我于她,她与我,不过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只看一眼,我便心满意足了。’
“可若是……有人欺负她呢?”
陈丽信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她有爱她的陛下,和爱她的皇后姨母,天底下有谁胆敢欺辱最珍贵的公主呢!’
刘息重新捡起笑容,“是我多虑了,我只是担心虎儿姐姐会被欺负……”
她声音渐低,长睫垂落,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毕竟从小到大,都没人喜欢我,虎儿姐姐,她会喜欢我吗……”
‘那我让小虎儿认你做亲妹妹,以后她就和你一起玩耍,’陈丽信满眼疼惜,‘还有心鉴在,任谁都不再能欺负你。’
光辉渐渐黯淡,两人松开了手。
‘小息,闭上眼,若有人正在听到你的心声,他的名字自会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当真?】
一行泛着微光的字迹,毫无征兆地撞入刘息的脑海,惊得她心口一跳。
‘你在心里说的每一句话,便是你的心音,’陈丽信轻声笑了,‘它们会像宸星,亮晶晶地闪起来。’
【我真的能控制它们吗……】刘息心下微微惊慌。
“吱呀——”
木门传来的异响,打断了刘息的思绪。
有人打开了门。
刘息立马抓紧拨火棍,警惕地看向木门处。
陈丽信也不由得轻声轻气,‘怎么啦?’
接着是一阵尖锐刺耳的晃动声。
【有人在上锁?】
刘息转头看了眼左侧,破烂的窗台下,一张凳子静静地放置着,让她稍稍安下心。
混乱的脚步声在屏风转角处稍停,随即来人被火光照明。
“今日这丫头无意冒犯了您,奴婢特意带她来给您赔个不是。”秋芹脸上堆着笑,在火光晃照下,一层暗一层亮地叠着。
她朝后招招手,“冬儿,还不过来?”
冬儿走出阴影,打开手里的食盒,浓郁的香味顿时四溢,引得刘息悄悄捂了捂腹部,但她更加警惕了。
‘小息,她们这是要做什么?’陈丽信不明所以道。
刘息微微摇头,她悄悄挪动腿脚开始蓄力,又把拨火棍抓得更紧。
秋芹扫了眼冬儿,冬儿便颤着身体,不情不愿地举起食盒,递到刘息面前,跪落在地,“这是给您的赔礼,请您享用一些吧。”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她们今日来打破往常的平静……】
【难道,不止是我等不及了……】刘息心下一沉。
“求您了,就吃一口……”冬儿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圈,拿着筷子便夹起一块肉,她实在是不解又气愤,旁人做过比她还过分的事,为何单单她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拿走!”刘息偏过头,声音微沉。
‘你们在做什么!真是刁奴!竟敢以下犯上!’陈丽信气愤却无可奈何。
在秋芹的推搡下,冬儿不得已又往前靠近,那块肉滴着油脂,几乎要抵到刘息嘴边。
就是此时,刘息猛地往后一仰,同时手臂发力,拨火棍带起正在燃烧的木炭狠狠地往前一挥!
惨叫声乍起,刘息头也不回地冲向窗边,一脚踏上凳子,抓住幔帘借力一纵,像鱼儿般滑溜地翻窗跳走。
陈丽信惊呼一声,慌忙跟上刘息。
而被挥动的火星瞬间扑向冬儿与秋芹!
此时冬儿痛得早就滚地不起,双手捂着眼睛嚎得凄惨不已。
秋芹手忙脚乱地扑灭棉袄上燃起的火星,她顾不得手上的灼疼,扑到窗口一看,刘息早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不见影了!
何时这里被扣开了个这么小的窗!秋芹暗暗咬牙,从池子被填开始,心里便隐隐察觉不对劲,但她来不及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用的东西!”秋芹狠狠地剐了眼地上哀嚎的冬儿,转身冲到门边一把扯开门锁,朝远处模糊的身影追去。
但没几步便发现,所谓的身影,只是一件被风刮着跑的外衫!
刘息单薄的身体被风雪打透,冻得牙齿打颤。她借着陈丽信那点银白色的光,逆着风,头也不回地扎进前方更浓重的黑暗。
‘小息,我们现在要去哪儿?’陈丽信紧紧贴着刘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一个她们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刘息从牙关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她的胸腔如同被冰碴填满,每一步都涌上稀薄的血腥味。
她飞速盘算着那条走过千百遍的路线,绕过残破的宫殿,一大片梅林裹着月光,蓦然撞入眼帘。
这里的梅树无人问津,在风雪中虬枝盘错,野蛮生长,一朵又一朵红梅半掩在积雪之中,万籁俱寂,只闻得雪落枝头那轻微的簌簌声。
她回头看向身后,在肆意铺陈的雪地上,那一串串脚印格外刺眼。
【她们很快就会追上来,还是太仓促了,原先做的准备远远不够……】
她又抬头扫过一旁的梅树,踮起脚奋力够上被积雪压弯的枝干,猛地一晃,雪噗噗噗地掉落,巧妙地盖去踪迹。
但还不够,她又折下一段枝杈,一边疾步后退,一边扫去脚印,尽可能抹去所有痕迹。
陈丽信则频频回望,就这般,刘息一步一步走进梅林深处,直至找到一个被积雪厚厚掩盖的狭窄洞口。
刘息刨开积雪,弯下腰敏捷地钻了进去。洞内比预想的宽阔,却极为低矮,仅能让刘息勉强蹲踞。
刘息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脱去湿透的鞋袜,换上洞里早已备好的衣物,再裹上一张大棉袍,双手拢在嘴边,不停地磨蹭、哈气,才生出微弱的暖意。
‘你,你何时准备了这些?’
在魂光的映照下,陈丽信甚至看见角落里整齐地码放了一口小瓷盆和一小堆木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刘息点点头。
见刘息没有开口的意思,陈丽信也默默咽下了满肚的困惑,安静地蜷缩在一旁。
直到刘息冻僵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指节稍稍能动弹,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面饼,大口大口地啃咬起来。
狭窄的洞穴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与洞外的风雪呜咽,陈丽信却愈发心神不宁,她按耐不住道,‘小息,我去外头帮你看着。’
刘息囫囵地咽下最后一口面饼,拦住了陈丽信,示意自己即将要出去。
陈丽信明白过来,飘出去仔仔细细地探查了四周,没有任何发现。
‘小息,没有人,’她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可以出来啦。’
刘息先是露出半边脑袋,谨慎地探了探,接着快速爬出来,周围没有任何痕迹,说明没有人跟过来。
刘息松了口气,继续拿着枝丫,一边后退,一边扫去脚印。
‘小息,我们要去哪?’陈丽信忍不住追问,她想不通刘息为何不留在安全避风的洞内。
“赌。”
刘息的回答被风刮得稀碎,轻得几乎如翩飞的雪花,却决绝地降落。
她一路未停,带着陈丽信东拐西拐,直至走到梅林的尽头,一道高耸的宫墙下,刘息才放缓了脚步。
高墙沉默地直立,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吞下站在墙脚下的刘息。
刘息伸出手,贴着墙面仔细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深深的刻痕。
【找到了。】
她立即用枝杈奋力地挖掘墙脚,几下之后竟直接上手刨了下去。
一个被积雪覆盖的狗洞逐渐显露。
此时刘息的双手已经冻肿得无法直视,每一次动作,都有无数根针刺入指骨。
她累得直喘气,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看着这个黑漆漆的狗洞,突然无声大笑起来。
’小息?’
刘息又哭又笑的模样把陈丽信吓住了。
“陈娘娘,”刘息指向狗洞,“待我爬出这个狗洞,离开冷宫,就能找到你的小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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