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程二郎倒是个懂事的，比他那个哥哥强上太多。”林大娘从程二送的荷包里掏出一对翡翠的戒指把玩。碧莹莹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光，衬得人指如削葱。
林国瑞坐在她对面，笑道：“这话倒是没错。”他拿了个白瓷碟放烟丝，此时正用小镊子一点一点地夹到鼻烟壶里。
“这孩子礼数周全，嘴又会说，比他那个哥哥倒是会做人。”林国瑞哈哈一笑，“但是谁让人家招老太爷的喜欢呢，这就是运道。”
林大娘不置可否。
她带上戒指，在阳光下细细看着自己双手说：“什么运道不运道的，也就是他那个脾气正好对上了咱们老太爷的脾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捂着嘴笑：“也就是咱们老太爷那臭石头一样的脾气喜欢这样的古怪人，不然要是换个主家，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林国瑞猛地吸一口鼻烟壶，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喷嚏后才似嗔似怪般的一指她额头。
屋内温暖如春，映衬着屋外挂满果子的柿子树，当真是好一副秋日图。
荣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咬着烧饼，面前是今天刚挖，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冬笋。她三口两口填饱肚子，还来不及喝水就开始顺着周边人的吆喝声一起吆喝了起来。
“这笋不错，多少钱？”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裙的妇人走向前问道。荣秀胡乱擦把嘴，脆生生回：“十文钱一个！您要的多的话，这边算您八文！”妇人点点头，蹲下身翻看着笋子。趁着这个功夫，荣秀猛地灌几口水，顺一顺刚刚吃下的烧饼。
“你这些我都要的话，多少钱？”妇人站起身，问道。荣秀心中一喜，在摊上扫视一下，报了个大概数：“这里差不多有二十个，也就是二百文。”她笑笑：“您要的多，也就是算八文。二十个也就是一百六十文，您看一下这个价格。”
妇人点点头，对她摆摆手转身离开。荣秀也不恼。她收起笑，重又坐下，喝了几大口水后，又随着身边的吆喝声开始叫卖。
来往行人匆匆，那水红衣角又停在了摊前。
荣秀惊讶抬头，就见妇人对她笑道：“我们夫人说，这摊子上的都要了，给你三钱。”
“啊，不用，不用。”荣秀连连摆手，看她不像是在说笑，倒是有些惶恐。“这一堆其实也没有多少，咱们还按十文钱算就行。”
“你别慌，我这还有其他要求呢。”妇人看她如此，笑容更大。“我们夫人就喜欢这一口，我今天买了明天还要来，也是个麻烦事。”荣秀眨眨眼，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妇人拿出两块碎银子放到荣秀手里说：“这样，我先给你二两，买断你这一月的量。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等这个月底咱们一并清算。”
荣秀握着手里碎银，听她这么说，也不扭捏，直爽道：“好，那我两日一来。您看咱们定个什么时间？”
妇人搓搓手，下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银镯，好半晌才说道：“两日一来也好，但是这集市离我家太远你怕是要等上一阵了。”她面露难色，一时竟有些踌躇。
荣秀攥着手里的碎银，默默长出一口气，赔笑道：“那我有个法子，您看怎么样？”妇人被她勾起好奇心，点点头。荣秀继续道：“其实也不必夫人亲自来，您说个位置我两日时间准备好了给您送去，也不耽误夫人其他事。”
妇人舒展了眉头，赞赏地看着荣秀。“好，就照着你这法子来。”妇人招招手让身后的小童上前拿好笋子，说：“你送到东街上宋府后面的春巷，春巷西边第一户就是我家。”
说罢，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要是找不到，就去前街问。若是没人应，就说找林国瑞家的，自然会有人带你过去。”荣秀收拾着东西，对妇人甜甜应声好。
应下了这件事，荣秀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盘算着之后一月的计划。想到细致处，她不禁站在路边出神。
“不回家在这发什么呆呢？”少年声音从身后传来。荣秀被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见程二站在身后笑着看她。
“二哥？”荣秀惊喜,“你怎么在这？”程二接过她背上的背篓，笑着揉她头发：“我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见你站在路边发呆所以才出声叫你。”
荣秀躲过他拨弄头发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还没收拾呢，别弄了。”程二轻笑出声，早上在林国瑞家哪里碰壁带来的一点火气，此时也全没了。
“今天怎么收摊的这么早？”他挡下荣秀想背回背篓的手，问道。荣秀摇摇头，说道：“嗯，有位好心的夫人全包了，所以我就早早回家呗。”程二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荣秀身后慢慢走着。
一路无话，行至肉铺，玉兰叫住了两人。
“荣秀！”玉兰此时已经换成了粗布麻衣，虽是颜色暗淡，但却盖不住玉兰本身的光彩。她边手脚麻利地用荷叶包好猪肉递给客人，边笑着对荣秀两人说：“我等了你半天，没想到你却早早回来了。”
荣秀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向前来仔细看着案板上的肉。“我想着姐姐是去拜佛的，拜完也就回去了。”她抬头看着玉兰：“倒是我这却是一时半会儿的完不了。为了不耽误姐姐其他事，我也就没有等你。姐姐这次就原谅我吧。”
玉兰伸出手指虚虚一指她额头，调笑：“是，怕耽误了我事却是不怕耽误了你二哥的事。”荣秀面上一红，低头不语。程二走向前来打圆场：“怎么不见李伯伯？”
玉兰笑着回复：“爹在后院呢，二郎有事？”程二摆摆手：“一年未见，我这不是有些想念李伯伯做的扣肉嘛。”玉兰叉着腰笑，用下巴指指荣秀说：“不必想念，荣秀做的扣肉如今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荣秀挑了一块肉，让玉兰称了才有些不好意思般抿抿嘴。“姐姐不要打趣我，”她把包好的肉放到篮子里，“我还差李伯伯一大截呢。”说完，他们转身要走，又被玉兰喊了回来。
“望江楼那边正热闹呢，怎么不去看看？”玉兰问。荣秀有些懵，不解地看着她。玉兰摇摇头，也不对荣秀说了，只一抬头对着站在她身后的程二道：“二郎回来的时候没有看看？”
程二摇摇头：“回来那天我也就是远远看了一眼，只是知道热闹，但具体什么事情却不清楚。”玉兰站在店里啧啧两声。荣秀不解：“望江楼不是正红火嘛？怎么我听姐姐这意思，望江楼出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也是听人说的。”玉兰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小声说道：“据说望江楼的刘掌柜得罪了人，本来给些钱就能了解，结果谁能想到那人和东街府上的有关系。”话到此她顿了顿，“人家两相一走动，刘掌柜的这事不就小事化大了。”
程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做评论。荣秀倒是皱着眉，摇摇头说一句：“官绅勾结，目无王法。”程二神色一凛，玉兰脸色亦是一僵。不等荣秀再说什么，他连忙拽住荣秀胳膊打着哈哈离开。
“有些话自己知道就行，别放嘴上，知道吗？”程二扫视一圈周围，见无人注意方才对荣秀教育道。
荣秀抬眼看程二，见他一脸忧心也知道这话是为了自己好。但身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伟大事业接班人来说，这样的以权谋私，官绅勾结，罔顾底层人民的事，那就该被判刑，该被人民群众唾弃，该被永远的刻在耻辱柱上！
“我知道，刚刚我就是，”荣秀揉揉鼻子不看他，“我就是一时没有忍住，二哥就原谅我这次吧。”程二无奈，叹口气说道：“我也是担心你。你要知道，东街府上的......”“我知道了二哥。”荣秀实在不想听训，只好拉着程二的手撒娇扮痴：“我还留着五六个笋子呢，回家了我给你做冬笋炒腊肉，好不好？”
程二被她磨得没脾气，点点头被荣秀拉着跑回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东街宋府二门上。
林国瑞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迎面撞上一人。他还未回神，就觉后腰上一阵剧痛，被人狠踹了一脚。
“狗奴才，走路不长眼吗！”一个未及弱冠，粉面含春的少年怒气冲冲地骂道。林国瑞顾不上自己后腰的疼痛，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少爷消消气，奴才不长眼，奴才不长眼！”
少年气的脸通红，挥动着手里的马鞭就要打在林国瑞身上。“少爷！”娇滴滴的女声从二门内传来。少年手一顿，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踹他一脚骂道：“滚滚滚！”林国瑞生受了一脚，感激涕零地离开。
“慧香，姐姐怎么样了？”宋临序，也就是少年，慌慌张张问道。慧香急急走过来，拉着他就走，边走边说：“本来都好，小姐早上还有胃口多吃了半碗粥。谁知道刚过晌午，就又开始咳，咳得狠起来，连水都喂不进。”
宋临序心焦的很，脚下步子快了几分。“那大夫呢，大夫怎么说？”宋临序问。
慧香小跑跟在他身后，急的满头汗：“张大夫早上开了药，但小姐喝了没什么用。刚刚少奶奶做主，去请了赵大夫，此时正施针呢。”宋临序步子放缓了一些，反问：“芸娘不是去上香了吗？”
慧香用手帕擦擦汗，有些气喘。“是二老爷说他们做不了主，所以才去请的少奶奶。”宋临序听她说是二老爷做主的，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嗤笑：“请个大夫他们做不了主，倒是能做主去寺里请芸娘。”
慧香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苦笑着快步跟在宋临序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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