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凉少荇有些犯困。作为一朝太后，如此席面该是端庄得体断不能昏昏欲睡失了体面。
为了醒神，她起身踱到殿外。
夜风微凉，比之白日好上许多。沿着游廊行至殿后的隽崎园，顿觉周遭静极。
隽崎园里有一汪浅湖，湖中建有水榭，是个醒神纳凉的好去处。
小太后凭栏远眺，心境豁然开阔。
翠笙上前给她打扇子：“娘娘若是乏了，不若同皇上说一声早些回去，何用遭罪硬抗？”
“话是如此说，不过今日的宴席是为哀家所设，若正主都不在未免太说不过去。”夜风惬意让人不自觉放松，她身子微微前倾趴伏在栏杆上，声音细软，“翠笙，这里好舒服，不若多待一会儿。”
“都依娘娘。”
不远处的竹林里有暗影蛰伏，阴森的眸子扫过水榭里那道倩影瞳仁里即刻着了光起了火，耀得人心慌。
“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冷不丁的憨厚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出温绍一身的冷汗。
“你怎么来了 ？”
李五搓搓喝得通红的脸，还相当不文雅地打了个酒嗝：“方才瞧着大人匆匆出殿还以为大人同我一样喝多了要小解，属下这才跟了出来。”他往边上挪了挪，顺着温绍的视线看过去，“大人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没看什么。”温绍大手一挥阻断李五的视线，“你不是要小解么？还不赶快去？”
李五一本正经道：“已经解完了。”
“……解完了就回去。”
“大人不回么？”
“待会儿就回。”
“属下可以等大人。”
“不用麻烦。”
“不麻烦。”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人也不怎么灵光，温绍反复示意他赶紧离开，可他就是不接话，直愣愣杵在跟前很是碍眼。
“李五。”温绍咬牙道，“我不需要你等，你先回……”
“欸？大人，那不是太后么？”李五心思跳跃，这头上峰已然没了耐性，他却不查反而被水榭里的太后给勾去了神。不过也是，小太后这般惹眼模样的确招人。
温绍往右一步阻断他的视线：“看什么看，还不回去？”
凉少荇凭栏远眺神色放松，落在远处的目光慵懒多情，呼吸之间胸前山峦浮动，搭在石栏上的玉臂洁白无瑕如霜似雪。
如此绝美旖旎画卷他不想让旁人窥见，只想藏起来自己独赏。他能想象出来，任何男子看她此般形态会是如何得面露惊艳继而想入非非，寻机要将人触碰。即使碰触不得，也要凭空想象或如愿于梦中。
若是如此的娇人儿入了梦，男子那些不得解的污糟心思定要尽数细致地在她身上一一施展。
饶是梦中并非真人，但凡想到有人会这般唐突于她他就难以忍受。
不行，绝对不行！
即使要入梦，她也只能入他的梦，同他不眠不休肆意纠缠！
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惊到，温绍稍稍回神看向李五，尽量面色平静不让对方瞧出端倪：“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
“不是不听大人的话，属下就是想看一眼，就看一眼都不成么？”李五可怜巴巴瞅着他，“属下光棍一条又鲜少能见到这般绝色，如今碰见了偷偷瞅上一眼也算是个慰藉。”他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眼，一眼成么？”
说着抻起厚重的脖子往右边一歪，温绍眼疾手快挪动身子再次将他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李五只侥幸看到小太后一片如烟衣角。
这一回，温绍却是冷了神色：“李五，本官命你速速回殿。”
这般语气便是恼了，饶是和温绍有着过命交情的李五也忍不住发怵，低了头端起恭敬模样：“是，大人。”
李五拱手后退，转身走出段距离悄默声儿地藏在墙角望向自家大人。就见温绍目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人影，神情不可谓不悦，嘴角都按捺不住向上扯起个明显的弧度。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大人此般姿态，难不成他看上的是当今太后？
不能啊！
前些日子不是才刚和太仆寺卿嫡女苏郦棠偷摸着见过面么？怎么一眨眼又移情别恋了？
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
大人这人虽心性难测，但对女子向来就没过分上心过，一旦上心断不会轻易更改。如此说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上次同大人私会的不是苏郦棠，而是……太后！！
李五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暗叹一声“坏了”，小太后本就和皇上之间不清不楚，前些日子她还被都察院那几位官员当众弹劾过，可后来不还是不了了之？由此可见皇上对小太后着实不一般。
大人如此心思，难不成是想和皇上抢女人？
那岂不是不要命了？
温绍不知李五心中所想，只盘算着该寻个何种缘由上前与她攀谈几句。
正挖空心思斟酌措辞间，一道绯色身影穿过蜿蜒石径径自朝着水榭去了。
温绍定睛细看，居然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姜少琮。
他来干什么？
姜少琮右手微抬托着个方形的木盒，他难不成是来给太后送贺礼的？
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青玉扣盒，温绍再不迟疑大步迈出，想抢在他前头送礼，休想！
水榭中，小太后正闭目养神，侯在一旁的翠笙突然瞧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往这边来了。
“娘娘，有人来了。”
经她提醒，凉少荇有些意外抬头，入目是两张熟悉的脸。
一张端正忠直，一张阴冷含笑。
两人脚下步子迈得俱都阔大，只是廊桥狭窄容不得两个成年男子同时通过，温绍虽有意越过前头的人，无奈姜少琮端立正中饶是他刻意加快步子也难以从旁超越，只得一脸阴郁跟在后头。
两人见小太后往这边看来脚下都是一顿，兴许是武将较文臣反应快些，只是愣神的功夫温绍终于得了时机一个利落的侧身从姜少琮身边挤了过去。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温绍先一步到了凉少荇跟前，不知是否刻意人刚好杵在她的正前方，如此一来后来的姜少琮只能往边上站了。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姜少琮唇角微抿，微冷的眸光在温绍身上一扫而过。
小太后不知两人为何而来，疑惑起身重新端起太后该有的架子：“二位大人找哀家可有急事？”
“今日太后生辰，臣特意为太后备了礼，方才遍寻太后不见，这才想着出来碰碰运气，不曾想真叫臣给寻到了。”温绍毫不避讳自己寻人的急切心思，也全然不怕旁边的人将此事想歪了去，一字一句说的真切，“此礼为谢礼，是为感谢那日城楼之下太后出面为臣训斥内侍一事。”
“这……”小太后和翠笙对视一眼，“本是举手之劳无需谢礼，这礼温大人还是……”
像是猜到了太后会拒绝，温绍面不改色从容面对：“太后不肯收难不成是信了那内侍的话，觉得臣污秽不堪，连带着也不想收臣的谢礼？”
“那倒不是……”凉少荇为难看向翠笙，“哀家没有那个意思……”
温绍欣然展颜，举起手中玉盒：“太后既无此意那便收了这谢礼吧。”
此事委实来得突然，翠笙一时也没想出个由头替太后回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接了那温绍的礼。
“太后，微臣也有礼相送。”站在一边的姜少琮开了口，“前些日子因臣之故险些污了太后清誉，臣反思多日实在过意不去，故特备薄礼赠予太后，望太后莫要推拒以安微臣的愧疚之心。”他身姿如松，目光清冽刚正，表情端的也是一副忠贞良臣相，这样的忠臣纯臣凉少荇不忍拂了他的面子。
正要开口应下，温绍先一步开口：“太后凤体贵重，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顶级，右都御史带着区区薄礼想要赠与太后，也要看和太后身份匹不匹配才是。”
姜少琮不紧不慢犀利回击：“我知指挥使向来钟爱银钱，府中铜臭之味比富甲一方的商人还要重。不曾想指挥使不但以钱为尊还以此低劣标准评断他人，实在可笑。”
“低劣标准……”温绍暗暗咬牙，眼底似笑非笑，“姜少琮，当心祸从口出。”
“不过就事论事何来惹祸一说？”姜少琮眸子转动轻飘飘落在他面上，分明没有特意做什么表情可就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批判讽刺的感觉，“还是说温大人小肚鸡肠，不过是逆着你说几句真话就要被针对，甚至……迫害？”
果然，文臣一个个都生了一口铜牙铁齿，好生厉害。
温绍被他噎得面色难看，小太后终于能插句话进来：“既是赔礼哀家就收下了。”
姜少琮上前一步将成色上好的木盒递了过去，凉少荇命翠笙接下，想了想又道：“姜大人因着御前谏言一事糟了板子，不知现下身体可将养好了？”
他面色一红：“劳太后记挂，微臣早已痊愈。”
温绍在旁阴阳怪气：“这板子一一打下去可是会皮开肉绽的，姜大人……”说着特意看向他的臀/部，“还是多将养些时日的好。”
姜少琮冷着脸回道：“不劳温大人操心，指挥使还是先管好自家属下再去关心旁人吧。那位李大人可是在后边的墙角听了好一会儿了，动作如此娴熟想来偷听别人墙角的事儿没少做吧？说不定还听过皇上的墙角……”
“你少血口喷人。”温绍猛地回身，真就瞅见个鬼鬼祟祟的粗壮人影，见他往后瞧那人影赶紧往墙后缩，一时没留意撞在了墙角上，痛得他嗷嚎一嗓子。
还真是李五……
这两人见面就掐，似乎气场不合。
凉少荇实在不愿夹在中间为难，随意寻了个由头匆匆往前殿去了。
回廊拐角处，着了月色的深眸威冷一片。
侯在一边的岁荣小心觑了皇上一眼，只见帝王方才来时的欣喜笑意全然不见，只余眼角冲天盛怒。
岁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娘哎！今日这差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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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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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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