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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温食盒的盖子被阮柳鸢“啪”地一声重重合上,那温润的冰糖雪蛤和精巧的桂花糕被彻底隔绝在冰冷的塑料之下。训练室里死寂的空气被这声响撕裂,又迅速被更沉重的压抑填满。
阮柳鸢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寒铁。那团写着字的纸条被她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比不上心底那片被冰封又被怒火反复灼烧的炼狱。
“继续练。”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强行镇压下的惊涛骇浪,“0.13%…不够!”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步伐僵硬,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手腕的剧痛在愤怒和屈辱的催化下,变得更加尖锐清晰,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像是在敲打着一口破钟。她粗暴地拉开椅子坐下,戴上耳机,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戾。
屏幕亮起,“荆棘渡鸦”的身影重新凝聚。那条标注着“0.07%”容错率的死亡路径,如同淬毒的荆棘,横亘在眼前。
墨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思瑶琳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范明落沉默地推了推眼镜,重新看向自己的屏幕。闻堰用力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也坐了回去。训练室再次被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填满,但这一次,敲击声里裹挟着沉闷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阮柳鸢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清空——包括那张纸条,包括那个女人温婉沉静的脸,包括RHW众人离去时各异的眼神。她将全部心神灌注到那条路径上,灌注到那每一次都伴随着撕裂剧痛的极限甩尾操作上。
一次…失败!手腕的剧痛让她动作变形,“荆棘渡鸦”撞进模拟的能量陷阱,瞬间湮灭。
两次…成功!切入!但能量链接点因为手腕的迟滞慢了0.1秒,后续“风暴”威力不足,被堡垒轻松化解。
三次…手腕猛地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鼠标差点脱手!屏幕上“荆棘渡鸦”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翻滚出去,险险避开了陷阱核心,但切入角度完全偏离,计划彻底失败!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阮柳鸢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颈。她猛地摘掉耳机,撑着桌子站起来,动作因为剧痛而有些踉跄。
“我去洗手间。”她丢下一句冰冷的话,头也不回地冲出训练室,将队员们担忧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走廊冰冷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手腕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一阵强过一阵。她只想找个地方,用冷水狠狠浇在脸上,浇灭那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怒火和无处宣泄的剧痛。
基地的洗手间在走廊尽头,灯光有些昏暗。阮柳鸢低着头,几乎是撞开隔间的门冲了进去。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哗哗倾泻而下。她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面盆边缘,俯下身,将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水流里!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感官,暂时麻痹了手腕的剧痛和大脑里沸腾的岩浆。水流顺着她柠黄色的发丝流淌,浸湿了衣领。她需要这冰冷!需要这能冻结一切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她才猛地抬起头。冰冷的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尖削的下颌线不断滚落。镜子里的自己,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鬼,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燃烧着不屈的、带着血丝的火焰,如同困兽。
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稍平复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手腕的剧痛在冷水刺激后似乎有所缓解,但依旧清晰。
她撑着面盆,直起身,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屈辱感再次汹涌而来。被皇后压迫,被那个女人看穿玩弄于股掌…她阮柳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被动,如此…不堪一击?!
不行!她需要止痛药!必须撑下去!她猛地想起那张纸条,想起那行字——“止痛药在桂花糕下面”。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抗拒和不得不为之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不想碰那个女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那像是屈服的象征!但手腕的剧痛如同催命的符咒,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没有状态,0.13%都保不住,更遑论去撕碎皇后的堡垒!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理智(或者说,对胜利的疯狂执念)压倒了无谓的骄傲。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准备冲回训练室,哪怕像吞毒药一样吞下那该死的止痛片!
就在她拉开隔间门的瞬间,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洗手间外间,靠近窗户的洗手台前,站着一个身影。
清冷的月光透过磨砂玻璃窗,朦胧地洒在那人身上。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华,垂落在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上。她微微侧着身,背对着隔间方向,低着头。
她在…洗手?
不。
阮柳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在江笙的左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向来操控鼠标键盘稳定如磐石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手腕处,袖口被卷起,露出了一小截皮肤——那里贴着一片和阮柳鸢手腕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药贴!
江笙的动作很轻,很缓。她右手拿着一个小巧的银色喷雾瓶,正对着左手手腕处的药贴,小心地按压着喷头。细密冰凉的药雾喷洒在皮肤上,带来短暂的舒缓。她微微蹙着眉,温婉沉静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阮柳鸢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抑的痛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水龙头细微的滴水声,药雾喷洒的“嘶嘶”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阮柳鸢僵立在隔间门口,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所有的怒火、屈辱、不甘、被看穿的恐慌…在这一瞬间,被眼前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彻底击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微微颤抖的、贴着药贴的手腕,和她自己手腕上那清晰共鸣的剧痛!
她…她的手也伤了?旧伤复发了?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她…一直在忍着?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阮柳鸢空白的脑海里炸开。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月光下的背影。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强烈的视线,江笙喷洒药雾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放下右手,将袖口轻轻拉下,盖住了那片药贴。动作从容依旧,仿佛刚才的颤抖和痛楚只是阮柳鸢的幻觉。
然后,她才缓缓转过身。
月光勾勒着她清丽的轮廓,那双温润如墨玉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站在隔间门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阮柳鸢。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潭般的平和。
她的目光在阮柳鸢湿漉漉的头发、苍白如纸的脸颊、以及那只无意识按在右腕上的手上停顿了一瞬。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一个浑身湿冷,狼狈愤怒如落汤的困兽;一个姿态优雅,沉静温婉如月下幽兰。截然不同的气场在狭小的洗手间里无声地碰撞、挤压。
阮柳鸢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质问?嘲讽?还是…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在看到对方手腕药贴时那一闪而过的、该死的关切?但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口,被那沉静如水的目光冻结。
最终,是江笙先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阮柳鸢身上,仿佛在无声地说:你可以走了。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只是月光下偶然交错的两道影子。
阮柳鸢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死死咬住牙关,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片更深的冰冷和倔强。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看江笙,像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从她让开的通道中,几乎是冲撞般地冲出了洗手间!
冰冷的走廊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身后,洗手间的门在她冲出的瞬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阮柳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手腕的剧痛依旧,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腕,和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个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手伤…是旧伤?还是因为…什么?
她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念头甩出去。不行!不能想!不能被她影响!她踉跄着,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训练室。
训练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里面的敲击声瞬间停止。队员们担忧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阮柳鸢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冲到放着保温食盒的桌子前。她粗暴地掀开盖子,无视那温润的炖品,手指直接插进摆放整齐的桂花糕下面,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白色小药瓶!
她拧开瓶盖,看也不看,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直接扔进嘴里,没有水,就那么干咽了下去!药片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干涩的刺痛。
“鸢队…”墨痕忍不住出声。
阮柳鸢猛地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她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狼狈和情绪波动都被强行抹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看什么?”她的声音恢复了金属般的冷硬,目光扫过众人,“0.13%的目标还没达到!继续练!今晚,必须突破0.2%!”
她重新坐回位置,戴上耳机,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屏幕上,“荆棘渡鸦”的身影再次凝聚。手腕处,止痛药的冰凉感开始蔓延,暂时压制住了那撕裂的剧痛。
训练再次开始。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用力。阮柳鸢的眼神专注得可怕,冰蓝色的瞳孔里只剩下那条路径,那个“风暴眼”,那座名为“皇后”的堡垒!她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愤怒、屈辱、疑惑,还有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月光下颤抖的手腕画面——全部强行压缩,化作燃料,注入那一次次更加精准、更加疯狂的极限甩尾操作之中!
一次!切入!能量逸散降低32%!
两次!切入!链接点完美契合!
三次!切入!“狂血”点燃!“混乱激流”爆发!“星轨”无序轰炸!
……
成功率:0.15%…0.17%…0.19%…
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艰难地向上攀爬。训练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键盘的嘶鸣。没有人说话,只有无声的、向死而生的搏杀。
而此刻,RHW基地的战术分析室里,灯光同样亮着。
江笙坐在主位,银白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面前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QSF今晚对战银狐的最后一局比赛录像。她的目光沉静,指尖在深蓝色的皮质笔记本上轻轻划过。
寒昭、柳若曦、许渊、林嘉陵都坐在一旁。气氛有些微妙。
“江笙姐,”柳若曦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刚才…是不是看到不该看的了?QSF那个战术模型…”
“一个雏形。”江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很极端,风险极高。”她的指尖停留在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是她对“混乱”战术的推演草图,旁边标注着几个关键词:节点、变量、超限爆发、核心一击。
“呵,玩火**。”许渊抱着手臂,嘴角带着惯有的嘲讽,“0.13%?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寒昭沉稳地开口:“但阮柳鸢那个人…不能以常理度之。给她一丝可能,她就能撕开一片天。”
林嘉陵看着屏幕,若有所思:“那个战术模型的核心切入点…很刁钻。不像阮柳鸢之前的路数。倒像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江笙的目光落在屏幕上,QSF打野“荆棘渡鸦”一次极其诡异、违背惯性的极限走位,躲开了致命控制。她墨玉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光,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她轻轻合上笔记本,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皇后不是银狐。”她站起身,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萧策的铁律,不会给混乱留下太多生存空间。”她走向门口,脚步从容,“休息吧。明天,我们自己的训练任务也很重。”
她离开了分析室。留下队员们面面相觑。
柳若曦看着江笙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诡异的走位,小声嘀咕:“江笙姐的手腕…刚才在洗手间喷药,好像很痛的样子…她是不是又…”
寒昭沉稳的目光扫过她,带着一丝警告。柳若曦立刻闭嘴。
许渊嗤笑一声,起身离开。林嘉陵轻轻叹了口气。
夜色深沉。QSF的训练室里,键盘声依旧如同战鼓。而RHW基地的走廊尽头,江笙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她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贴着手腕药贴的位置,温婉的眉宇间,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疲惫和隐痛。
月光透过玻璃,在她银白的发丝上洒下清冷的光辉。她如同月光下一尊沉默的玉雕,目光投向QSF基地所在的方向,深邃的眼底,映照着城市璀璨的灯火,也映照着那片无声燃烧着、名为“风暴眼”的微弱星火。
棋盘无声,落子无悔。而执棋者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风暴的中心,也落在…那枚被强行按下的、带着灼心之毒的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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