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绝没有私情,祺嫔巧言构陷,请皇上明断。”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甄嬛再也坐不住,起身跪伏于地,眼含热泪:“四郎,臣妾与你心意相通十数载,臣妾心里装的谁,天地可鉴啊。”
玄凌摩挲着手指上碧沉沉的翠玉扳指:“燕宜,这宫女所言,可否属实?”
徐淑媛怯怯道:“那日在空翠殿,温太医见昭仪姐姐碰了沾染痘毒的衣物的确很着急。”她缓一缓病中急促的气息:“只是恕臣妾多嘴,温太医医者仁心,照顾宫中嫔妃都尽心尽力,无论得宠失宠一概悉心照拂,臣妾等也受益颇多。”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尽力撇开甄嬛与温实初的关系,极力维护。甄嬛面露感动,杨昭媛抬手正一正髻上一朵半开的粉色月季,轻笑道:“徐妹妹这话多少有点为此事发生在自己宫中做掩饰的嫌疑。”
祥嫔一甩帕子,嫌恶道:“斐雯不过是个小宫女,新近才得甄昭仪赏识让她进了几回内殿伺候。只是才去了几次就看见了两回,那你没看见的日子呢,岂不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皇后眉头轻皱道:“此中关节交错,一时也难以分辨明白。此刻只有昭仪在场,既然这事也涉及温太医,不如即刻把温太医带至昭阳殿问话吧。”
玄凌微一思索,即刻吩咐小厦子去了。又抬手示意甄嬛起来:“事情尚无定论,坐吧,地上凉。”
时近黄昏,宫女们一一上前掌灯。玄凌半靠在九龙座上,皇后端正沉着,端贵妃似是倦了,只顾闭目沉思,德妃面露不安,偌大的宫殿半点人声也无,只听更漏缓缓,“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盘中,余音袅袅。
温实初赶来时想已听到风声,他悄悄看甄嬛一眼,行礼如仪。祥嫔眼尖,尖着嗓子道:“温太医真是心系主子,一进来就先看昭仪身子是否安好,恨不能立刻搭上手请平安脉呢。”
温实初不以为然,只道:“祥嫔小主心浮气躁,声音尖细,想是虚火旺了,等下微臣请太医院送帖清火的药来,小主服后想必不会再这么急惊风的了。”
玄凌下巴轻轻一抬,小厦子行至温实初身前,道声“得罪”,翻起他袖口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袖口上果如斐雯所言,绣着一朵碧绿的五瓣竹叶。
玄凌的口气听不出喜恶:“这绣纹倒别致,一直都有么?”
温实初不解何意,只得答道:“微臣母亲素爱翠竹,所以凡是微臣衣裳的袖口都由家母绣一朵小小竹叶,以表思亲之意。”
如此微末细节一一对应,众人心中更增了几分相信。玄凌冷哼一声,不作他言,叶澜依立于玄凌身边冷眼旁观,一脸不以为然,开口道:“温太医袖口绣的花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留心些就能看见,也当不得准。”
周婕妤连忙附和:“是呀,温太医不是说凡是他的衣裳,袖口都有如此花纹么。”
祺嫔抢白:“这就奇了。一介太医,见了宫妃自该注重礼节,怎么倒像进了自己家一般翻了袖口面对面坐下说话,倒也真是惬意。如此下去,以后太医们来请平安脉,翻袖子的翻袖子,解衣裳的解衣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温实初听着不堪,急道:“皇上,请听微臣一言。那日昭仪娘娘本是唤了微臣去问惠妃娘娘的胎像,惠妃与昭仪一向交好,听得惠妃胎像无碍,不日就能平安生产,一时高兴赏了微臣吃茶。吃茶时卷一点袖子所以不曾顾全礼节。”
祺嫔冷厉的目光盯了温实初片刻,忽而笑道:“若非昭仪看重,除你之外再不把太医院任何一人放在心里,如何会托付你去照顾与她情如姐妹的惠妃?我从前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看来,甄昭仪与温太医你的情谊真当是不一般。”
祺嫔有备而来,招招不容人有喘息之机。甄嬛转首瞧着跪在地上的斐雯,冷然道:“斐雯,你在宫中这些日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机。”
斐雯倒也不十分畏惧,仰首道:“奴婢不敢有什么心机。奴婢服侍娘娘,自然一份心肠都牵挂在娘娘身上。只是无论服侍哪位主子,奴婢都是紫奥城的人,都是皇上的人。归根结底,奴婢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甄嬛看向玄凌:“若皇上肯信臣妾,请容臣妾问斐雯几句话。”
玄凌凝视她片刻,点头道:“你尽管问。”
甄嬛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斐雯:“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本宫私隐,想必也知道是最后一遭侍奉本宫了,自己分内的事也该做好。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青花底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
甄嬛不按常理出牌,斐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觉愣了一愣,道:“已经擦了。”
叶澜依和甄嬛同住,不觉拍了一下手,笑道:“你这糊涂东西,昭仪娘娘的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哪里是青花底的,分明是海纹底。”
斐雯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极力思索着什么,半晌道:“是奴婢记错了,仿佛是海纹底的。”
周婕妤忍不住“扑哧”一笑,掩口道:“斐雯的记性仿佛不大好呢。亏她还记得温太医袖口上竹叶花纹之类的小节,真是难为她了。”
如此一来,斐雯不觉露了三分慌张神色,我假意怒道:“斐雯,你可想仔细,本宫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是青花底的呢还是海纹底的?”
斐雯左思右想,更是犹豫不定:“奴婢记起来了,是青花底的花樽没错。”
甄嬛闻言笑意更甚:“正殿紫檀桌上只有一盏绣花镜屏,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你是本宫眼下赏识的小宫女,允许你进内殿伺候,你没把这些正经事放在心上,倒日日只留心哪位太医的手搭了本宫的手,翻出来的袖口上绣了什么花样儿。旁人若真撞见这样私会情景早不敢细看,为何你连枝叶末节都这般留意,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斐雯愣愣半晌,忽然抽泣起来,呜咽道:“奴婢不过据实回报,娘娘为何这样凶?娘娘明知奴婢蠢笨,奴婢心里日夜只担心这件大事,哪里还留心得到旁的事情呢?”
叶澜依冷冷道:“蠢笨?我看你这奴婢聪明的很呢,不知指认昭仪娘娘和温太医的那些话背了多久?”
我缓缓开口:“斐雯不是能常进内殿伺候的宫女,想来若温太医与姐姐真有私情也不会在殿外人前私会,这样的事自然是要防着人的,她又如何回回凑巧得以瞧见,还瞧得那么真切。难道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上天有意教斐雯来揭露这桩宫中丑闻。还是这丫头机灵过了头,事事分外留心主子一言一行?”
德妃倒吸一口冷气:“这私窥主子可是不小的罪名,这丫头为何要事事留心昭仪、私自窥探?她小小一个宫女能有这样大的主见和胆子,难道真有人主使?”说屈膝跪下,求道:“此事颇为蹊跷,还请皇上细细查问。若真有人主使,那么斐雯所说不能尽信不说,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
周婕妤亦跪下,拉住玄凌衣襟下摆道:“臣妾疑惑,祺嫔住在交芦馆,而斐雯是未央宫的侍婢。既然人人皆知祺嫔素来不敬昭仪,与之不睦,怎么未央宫的宫女还会和祺嫔跑到一起来皇上面前揭发此事?为何不是先告诉皇后呢?”
见玄凌神色有些松动,祺嫔突然膝行至玄凌座下,恳求道:“甄氏当年被废出宫后,温实初屡屡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处一室良久。皇上若不信,大可传甘露寺的姑子细问。”她停一停,又看皇后:“此刻人已在嫔妾交芦馆中,随时可以作证。”
皇后望着玄凌道:“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
玄凌望向甄嬛,甄嬛哀戚道:“请皇上传人证上来。不是为证臣妾清白,而是解皇上心中疑窦。否则日后臣妾与皇上相处,君臣夫妻间若有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于谁也是无益。”
玄凌有些为难,若传,便是对甄嬛的不信任;若不传,疑窦难消。凝神片刻,冷冷吐出几个字:“传人证上殿。”
我以眼神示意叶澜依,她见宝鹊悄悄离开,于是胡乱一礼道:“闹哄哄的真没意思,皇上,请准臣妾告退。”
玄凌满心都在今日闹剧上,没心情管叶澜依,挥挥手,叶澜依便大咧咧离开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