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瑛贵妃向皇帝进言，称抚远大将军张正宪骁勇善战，军师樊礼足智多谋，命其三月内歼灭神龙教。
皇帝欣然应允，由辑事院院首秦安亲自传旨。
张正宪接旨后大怒，大庭广众之下斥责瑛贵妃牝鸡司晨，消息传回洛都，被赐二十军棍。
神龙教借机散布言论，扬言“宁朝已死，郑国当立”，曾裕于襄州称帝，为“郑国”新皇，任陈参为丞相，李占为大将军。
如果说之前神龙教还有被招安的可能，如今却是彻底反了。
同时，樊虞与樊礼书信交流越发频繁，几乎成了抚远军第二位军师。
与樊礼不同的是，他在明，樊虞在暗。
张正宪也对自己这位“义女”刮目相看。
但这一切都和姜沅没关系，因为七月初，外出近半年的殷诲之终于带着大笔金银归来。
……
…………
青龙寨中一片喜意，接到消息的姜沅一早就处理完公务，同殷家人一起等在寨门口。
如果不是怕骑马出去正好与殷诲之错过，她早就安耐不住。
从巳时初等到近午时，地平线上才出现一辆牛车，车上稻草堆得老高，两个中年汉子坐在牛车上，胡子拉碴，模样看不分明。
稍微壮硕些的汉子一身腱子肉，一身粗布短打邋里邋遢，身材瘦削些的汉子虽然看起来干净许多，衣服却也是打满了补丁，乍一看，比青龙寨整日劳作的百姓还要狼狈些。
姜沅眨了眨眼，直到人快走近了，才认出二人正是殷茸安、殷诲之兄弟俩。
殷茸安从牛车上跳下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冲到陶娟面前：“媳妇儿！我回来了！”
他咧开一嘴大白牙，黝黑的肤色和牙齿形成了鲜明对比，叫陶娟还没来得及害臊，先心疼他黑了几个度。
“怎么这副打扮？出门几个月，真是瘦了不少……”
陶娟摸了摸他的脸，红了眼眶。
他们夫妻二人少有分别，如今这几个月已经是成婚多年以来分开得最久的一次。
殷茸安长得虽然算不上多俊俏，但自有一股刚毅的帅气，可出门这一趟，简直和那些逃难来的人差不多。
殷茸安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连忙去旁边哄媳妇了。
殷诲之作为商队的领头人物，此时也担起汇报工作的任务，先将牛车停下，避开准备接过缰绳的护卫，这才上前朝姜沅拱拱手：“少寨主！幸不辱命！”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大胡子随着动作抖动，叫人看的既想笑又心疼。
殷家众人有心关怀，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姜沅看了看他身后，跟他一起出去的护卫队一个人都没回来，知道此行不简单，点点头，关心道：“三舅舅受累了。厨房已经备了热水洗漱，三舅舅和二舅舅先洗个热水澡吃口热饭，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离家许久的游子重新感受到家人的关怀，殷诲之心中熨帖，扫过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点点头，同姜沅交代了牛车里藏着的银子，这才回自己的院落梳洗。
殷家人再一次齐聚一堂，难得吃了顿团圆饭，刮掉胡子的殷茸安、殷诲之两兄弟终于恢复了大家熟悉的模样，虽然晒得比以前黑了，但没有受伤，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早就给家里人递过信，为了犒劳他们此行辛苦，做的都是两兄弟爱吃的菜，叫已经几个月不见荤腥的两兄弟很是狼吞虎咽一番。
吃饱喝足就开始谈论正事了。
还是那间熟悉的书房，如同第一次开会时一样，各位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不等姜沅发问，殷诲之主动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我和二哥本意是想先去南都，一来南都素有“小朝廷”之称，定能将手里的东西卖个好价钱，二来也能去看看秉文那孩子。他在南都求学，已经两年没回家，二哥二嫂也想念他的紧。”
“谁知路过襄州，神龙教为了查朝廷的细作，查得十分严，有不少商队都在这些人手底下吃了亏。”
“咱们的东西毕竟不能见光，于是我和二哥当即决定还是去泰都。”
泰都是成王魏戍的地盘，因为他本人尤其喜爱各种珠宝，太多的商会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大多都格外喜爱珠宝美玉。
当然朝廷是大多的是有身份的人仗着自己位高权重，霸占无名商人的货物，殷诲之也没有蠢到直接说自己是做珠宝交易的人，他假作自己经营的是茶叶买卖，私底下才偷偷贩卖珠宝和舍利。
这一路也并不太平，仅仅是路上的匪患就叫普通人吃不消。好在他还带了一队人马出发，否则只怕有来无回。
饶是如此，也只有他和殷茸安两人活着回来。
虽然青龙寨也是一处匪窝，但性质和那些山匪可不一样。
那些人杀人劫财，青龙寨因为殷老爷子的缘故从不做这种勾当，早年劫富济贫也是针对贪官污吏。
而且有殷燮的压制，在闵州，殷家兄弟出门在外谁不给几分面子？
殷诲之做生意从没走过这么远，这一趟下来真是吃了大亏，但也长了教训，知道外面的匪徒和左丘郡不一样。
殷家在左丘郡算个人物，但到了外面，实在算不上什么。
“……带出去的兄弟们全都遇难，还好二哥机灵，带着我从悬崖过去，这才保住了命。”
但悬崖也不是那么好爬的。
殷诲之虽然习过五，但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哪里能同殷茸安相比？
要不是殷茸安看着，好几次他都险些从悬崖上栽下去。
殷茸安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他手臂中了一支箭，又要背着银钱——这时候纸币还没有出现，都是用金子、银子、通宝、铜板交易——两兄弟险象迭生，能带着银子完好无损的回来，已经是万幸。
临近闵州，外面抚远军和神龙教打得正欢，出现了不少逃难的灾民，以免多生事端，殷诲之特意买了牛车，又把银子全都藏在稻草中，假装是普通百姓，才有惊无险回到青龙寨。
一群人沉默着听完殷诲之的经历，殷茸安在旁边偶尔补充两句，在场众人都意识到情况之险峻。
殷诲之这一番话透露了不少消息，他去的州府不少，几乎将宁朝近一半州府的状况都摸清了，也叫时局更直白地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姜沅听完沉默良久，谢薇送给她的那张地图已经被拓印了多份，如今最大的一份就悬在书房中。
她望着那张地图，心中思绪百转，最终开口道：“三舅舅出门这一趟收获不少，不仅解决了青龙寨极缺银子的问题，也叫我们明白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经过这半年的休整，寨子比起去年好了许多，但百姓们家里没有余粮，我心中也不舒坦。”
“农业部的人天天在田里蹲着，昨天才存上来一份文件，说是今年的小米收成比去年要好上一半。”
说着，她想起殷诲之还不知道流民一事，简单解释了两句，这才又接着道：“东村西村人口虽然看着不少，但都是老人、妇女居多，我们还缺少青壮年。”
不仅仅是因为需要生产力，还需要人口增长。
青年人少，成亲的人就少，人口出生率自然小。
想要发展起来，就离不开人口。
倘若继续吸纳流民，人口问题倒是能解决。
可问题又来了，人都是要吃饭的，新来的人不可能立马投入劳作，就算种了地，也不能马上就有收成，这段时间的花销投入巨大，就算有了殷诲之这笔银子，也不能说毫无后顾之忧。
要等西村的人彻底扎根，家里有了余粮，才能考虑继续接纳其他流民，毕竟西村如今的吃穿用度全都是从寨子里拨款，再来一波恐怕承受不住。
姜沅把要面临的问题全都想了一遍，终于做出决定：“咱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发展自身，无论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先不要管。”
“如果有流民主动来，青龙寨也不拒绝，但不再主动吸纳流民。任朝廷和神龙教打出狗脑子，一切都和咱们无关。”
一将功成万骨枯，受益的始终是上位者，只要有战争，受难的永远都是百姓。
纵然姜沅有一颗救世之心，但她又不是圣母，也没有三头六臂，最多管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虽然各地都有起义军，但真正成事的也只有神龙教这一支。
过早冒头只会被按下去，最早也要等到朝廷式微、神龙教被削弱到青龙寨也有一战之力，才是由暗转明的时候。
姜沅没有造反的经验，但是她也深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
连自家的事都没有理清楚，就不必再掺和其他事了吧。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恰巧如今青龙寨和望山寨互帮互助，也算拉到了一波助力，不趁此时壮大自身，更待何时？
姜沅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在场都没有外人，自然不必隐瞒。
听了她的计划，殷家人也觉得不错。
于是姜沅直接拍板：“好！今年咱们就先这么过着，明年再继续吸纳流民，有了三舅舅这个钱袋子，咱们寨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殷诲之出门这一趟可不是白出门的，至少已经打开了销路，日后再做生意就不会如这次这般凶险了。
况且一个望山寨已经满足不了姜沅的野心了，她想拉拢整个左丘郡、乃至整个闵州的山匪，能结交的结交，不能结交的直接灭掉。
未来闵州将会作为她的大本营，她需要绝对的话语权！
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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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财务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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