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我上个茅房的功夫,您就要将我的学生都打杀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苗招娣欣喜地转头,就看到手中捏着教案的姜沅吊儿郎当靠在门框上,眼神戏谑。
“少寨主!”
苗招娣大喜过望,连忙领着孩子们凑了上去。
“少寨主,有人欺负我们!”
她指着何中,立马红了眼眶。
在场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年纪最小的囡囡更是一把抱住她裤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寨主呜呜呜呜,您总算来了,囡囡怕……”
无论再怎么冷静都还只是一群孩子,之前的对峙已经用光了他们所有的勇气,如今主心骨来了,自然一个二个开始告状。
姜沅把囡囡抱起来,轻拍她的背,一边安慰小朋友,一边朝何中抬了抬下巴:“县令大人,你好歹也是义父的学生,我也要换你一句师兄……我的好师兄,来师妹的寨子打打杀杀,是不是该给一个交代?”
“还是说师兄觉得姜沅出身卑贱,哪怕师兄动了我的人,我也只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她这一口一个“师兄”,可不像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的样子。
何中暗自咬牙,心说你要是真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就不会,就不会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了!
他脸上迅速扯开一抹假笑,态度已然亲近许多:“师妹说笑了,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太冲动,这就向师妹赔礼道歉,还请师妹饶过则个。”
说着就朝姜沅拱了拱手。
姜沅哈哈一笑,拍了拍苗招娣的肩膀,又将怀中的喃喃地给她,示意她带孩子们回去,这才上前道:“师兄知错能改,再计较岂非师妹的不对?”
等着吧,下次整死你。
何中听她这么说,却以为两人相安无事,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下意识恭维一句:“师妹心胸宽广,当真如老师称赞的一般。”
姜沅眯着眼睛,笑意不达眼底,好似不经意的:“哦?义父如何称赞我?”
何中顿时卡壳,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打蛇随棍上。
不过好在他当了这么多年县令,反应速度不慢,当即笑道:“自然是夸师妹蕙质兰心,有勇有谋!”
姜沅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上前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师兄当真会夸人。我与师兄一见如故,不如回寨中饮两杯新酿的好酒如何?”
她今年十六七岁,身高虽然远超同龄人,但与二十多岁的何中比还是矮了些。
偏生她力气不小,硬是搂着何中的脖子叫他低下头来与自己齐平,于是何中便只能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同姜沅站在一起,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山野贱民!粗鄙无礼!
何中脸色扭曲,几乎忍了又忍,才没当场破口大骂。
姜沅却心情大好,足足过了好几息才放开他,好似才注意到他脸色涨的通红,连连致歉:“哎呀,姜沅同青龙寨的兄弟姐妹们玩闹惯了,一时得罪,师兄见谅!”
何中铁青着一张脸,强行挤出一个笑来:“不碍事,不碍事。”
真不知这姓姜的是吃什么,长大的差点没勒死他!
她不会是在报复吧?
这么想着,何中脸色一变,狐疑地望过去,却见姜沅一脸单纯望回来,他心中火气更甚。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姜沅和何中回到青龙寨的时候陆鸢已经洗漱完毕,重新换上了自己从太守府带来的华贵衣衫,头上珠翠一样不落,加上这几个月养出来的健康气色,整个人状态竟比在太守府时还要好。
虽然李望存了心想让陆鸢体验一番穷苦日子,可陆鸢一连好几个月没回来,他也有些心急。期间不停送信来询问陆鸢回太守府的想法,陆鸢一概回绝,只说自己想在青龙寨多住一段时日,权当散心。
如今李望终于坐不住了,派出自己的得意门生亲自来请,除却是想将陆鸢接回去,也希望何中能好好考察一番青龙寨的情况。
虽然有赵泉随时汇报消息,但李望始终存了一份疑心,担心赵泉会叛变。
——虽然赵泉早就在玩谍中谍。
可何中被姜沅这么一闹,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只想接了人早点离开这个穷乡僻壤。
青龙寨这群刁民早就该剿灭!真不知他恩师怎么想的,居然会收姜沅这么个粗鄙无礼的女子当义女!
何中心里骂了又骂,几乎是马不停蹄离开了青龙寨。
连杯酒都没喝。
姜沅一路将陆鸢送到官道口,目送马车离开视野,这才沿小路返回。
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没有面对外人时下意识扬起的笑脸,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得可怕。
李望如此着急派人来接陆鸢,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要快点回去问问情报部门。
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要不影响到青龙寨就好。
安生日子还没过两天,她可不希望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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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养情报人员当真是一件十分烧钱的事,不过好在有殷诲之带回来的银钱,青龙寨的情报部门总算能正常运转。
不说遍布整个左丘郡,但天奉县内的情况几乎逃不过青龙寨的耳目,而其他地方的消息,多多少少也能知晓一些。
比如这次李望匆匆接陆鸢回去,正是因为战局发生了变化。
抚远军背后好似有神人相助,在皇帝下令之后,一路高歌猛进,愣是将已经在襄州称帝的曾裕打得节节败退。
其用兵之奇诡,连陈参应付起来也十分吃力。
曾裕才称帝就遭此重创,实在有些打脸,一时间竟兵行险招,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只想咬下朝廷一块肉来。
虽然他如今已经雄踞三州之地,可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的目标是问鼎中原,如今大势已成,无数人依附于他,自然无所顾忌。
陈参屡次劝诫,却都被他糊弄过去,最后也不得不依命行事。
如此一来,神龙教倒是扛住了颓势,可在百姓中的名声却大不如前了。
但这一切和李望没什么关系,真正让他心急如焚的,是李宣被神龙教所擒。
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被换了回来,可吃了这么大一记败仗,少不得受到斥责。
不过张正宪也是有本事的,皇帝原本只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硬生生叫他争取得宽宥了两个月,为了不吃挂落,他也顾不得樊礼究竟请了哪些外援,只一门心思剿灭神龙教。
天下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一心报效朝廷,宁朝自然是不缺人的,张正宪府上幕僚有二十几人,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些人再加上樊礼樊虞叔侄俩,可谓是如虎添翼。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抚远军就把神龙教的大本营襄州端了一半。
若樊虞是男子,恐怕如今早就在军营中指挥作战了,可偏偏她是个女人,只能借樊礼之口讲述战术,一来一往多有延误,这才三个月内没能拿下神龙教。
神龙教的人不知多少次派人来刺杀抚远军的军师,也幸好樊虞远在洛都,才没有被刺杀成功。
虽然神龙教还在勉力支撑,可姜沅却从一摞摞的情报中看出曾裕日薄西山,恐怕无法同朝廷抗衡。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朝的根子已经烂透了,但好歹占着一个正统的名声,仅这一点就足以将神龙教压得死死的,曾裕偏又丢了民心……
想要再翻盘,只怕难上加难。
抚远军全力攻打襄州,神龙教若是要退,只能往滕州退,滕州隔壁就是靳州,而靳州隔壁则是闵州。
倘若神龙教大败,一退再退,只怕会波及闵州啊。
不过张正宪要是能在神龙教推到闵州之前彻底诛杀曾裕,闵州就不必遭无妄之灾了。
姜沅把现下的情况分析一通,还是决定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有一天神龙教当真大肆往闵州迁移,那如何保全自身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不仅仅要保全自身,还要兼顾其他百姓,只会难上加难。
如今是在闵州的地界上,青龙寨在天奉县能屹立不倒,全是靠好口碑撑着,如果发生了什么,青龙寨不可能不出来救人。
一旦出手,粮食和钱就成了问题。
好,现在压力给到殷诲之了。
姜沅的会议一直从午后开到晚上,接下来青龙寨仍然不能放松,反而要多吸纳些人口,再开辟一些荒地,囤足够多的粮食。
等闵州乱起来,粮食只怕不好买。
他们这种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一早就要预料到所有的变故,不可能等事情发生后才想办法应对。
等姜沅确定好未来几个月的发展方向,又写信给太守府关心一番,这才从书房离开。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姜沅揉着眉心路过议事厅,正准备回院子休息,就看到议事大厅外蹲着个什么人。
如今的天气虽然算不上冷,但到了晚上也还是凉风阵阵,姚招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蜷缩着身体蹲在议事厅门口,显然冻得不轻。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回去。
姜沅连忙脱下外袍,上前两步罩在小姑娘身上,眉毛皱得死紧:“招娣?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被突如其来的暖意笼罩苗招娣还有些懵,看清来人之后却豁然起身:“少寨主!”
她双眼难掩激动,就差跳起来:“我可算等到您了!”
苗招娣下午就过来了,只听说姜沅在开会。
书房那边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她只能在议事大厅蹲着,想着姜沅要是回院子肯定会经过这条路,如今可算将人等来了。
本来没有要紧的,明天再来也不迟,可姜沅天天事情一大堆,不可能随时都在,苗招娣只能想笨办法,那就是蹲人。
姜沅带着她往院子里走:“有什么事先到我屋子里说吧。”
说着,又吩咐站岗的士兵:“叫后厨煮一碗姜汤来。冻了这么久,也不知会不会得风寒。”
站岗的人也很无奈,他劝也劝了,可小姑娘死倔,就是要等到人回来。
如今听姜沅让厨房准备姜汤,他立马就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苗招娣有些不好意思:“给少寨主添麻烦了……”
姜沅摇摇头,有些好笑:“同我这么客气做甚?”
“说吧,什么天大的事,非要半夜蹲在这?”
苗招娣吸了吸鼻子,想起陆鸢离开的事,神情黯淡下来:“大家都想知道,陆夫子回去会没事吧?”
“还有学堂……学堂还会继续开下去吗?”
她和同窗们提心吊胆半天,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识字机会又这么溜走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跑来找姜沅。
姜沅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忘了什么事:“学堂啊……还真是个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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