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层层嫁衣和红盖头,新娘子的一切都被遮住了,连头发都被盖头遮完了,没人能看到一星半点。只有声音是遮不住的,可惜她行完礼后就站在那里,再未说半个字。
打量片刻后,萧齐业收回目光,虚虚抬了抬手,说:“不必多礼。”
惊艳过后,打听过新娘子底细的宾客都一阵惋惜,收回探寻的目光。如此动人的声音,若容貌未毁,定是位美人,可惜了。
喜娘和嬷嬷们扶着新娘子,向新房走去。众人的反应她们都看在眼中,关于新娘子的各种流言她们都听闻过。新娘子是何模样,她们也很清楚。谁都没有多话,话多的人可活不长久。
婚房被设在荀府内宅的一个独立的院落中,已经被礼部派来的人布置好了。荀府本来没有内宅的,荀令未成亲,府里的护卫和下人全是男人,也就无所谓内宅外宅。
如今的内宅是新划分出来的,所有家具陈设都是礼部的人置办的,新娘子的嫁妆也早就抬到这里放置好了。就连在院落中伺候的丫鬟仆妇,都是荀府的管事新买来的。这桩婚事不管内情如何,面上该做的还是得装装样子,不能落了把柄。
到了婚房后,向晚词就被扶到婚床旁坐下。她饿了一天,腹中空空荡荡,没人问她一句,更没人关心她是不是饿了。
把人扶到婚房后,喜娘和嬷嬷们就退走了。现如今礼已经成了,她们的差事也就完了,之后的事她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再留在这里,要是惹恼了丞相,可吃不了兜着走。
人都退走后,婚房里就只剩向晚词一人了。她细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房中没有别人后,就掀起盖头,打量周围。
房间就是婚房的样子,只不过所有的陈设比寻常人家奢华精致得多,连喜烛都是特制的龙凤巨烛,能一直燃到天明。
看了一圈,确定外面也没人,向晚词拿掉盖头,走到桌旁坐下。
桌上放着一些糕点果品,还有金杯玉盏银壶牙筷。她实在饿了,就夹了些糕点吃,又喝了点茶。桌子上的糕点有好几盘,每一盘都摆放得很精美。她每盘夹了一块,没有破坏原来的摆盘,吃了一圈,看起来就跟没动过一样。
填饱肚子后,向晚词盖好盖头,坐回婚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默念别来别来别来。念着念着,不觉睡意沉沉。今日她很早就被拽起来了,折腾了一天,实在困了。不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荀令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靠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的新娘子。荀令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框。静夜里,这声音异常清晰,向晚词一下子就醒了,不由坐直身子,保持嬷嬷们教她的坐姿。
见她醒了,荀令便开口了:“有事找院子里的人。”
扔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发现荀令来了时,向晚词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等荀令走了,她的心又放了回去。
太好了。
向晚词当即起身,摸到门边,把门关起来,摘下盖头,长舒一口气。
她走到妆台旁,把满头珠钗首饰全都卸下来,放在盒子里,戴这么多东西,重死了。一股脑卸去簪环后,向晚词又把一层又一层的嫁衣脱下来,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翻了翻柜子,向晚词从一堆奢华的陪嫁衣服中翻出一套素一点的换上。在衣柜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能充当面纱的方巾。帷帽没有现成的,她就拿披帛做了一顶。
做好帷帽后已经是深夜了,向晚词再也支持不住,匆匆洗漱之后就去睡了。
婚房内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那里面有竹制的管子,把外面的活水引到了屋内,随时都可以打开使用,引来的还是温泉水。房内还有能把水排出去的下水道,在房中就可以完成洗漱沐浴,不是寻常百姓家中能有的。
丫鬟仆妇们都在外面候着,见新夫人一直没唤她们进去伺候,不由心中惴惴。等看到房间里熄了灯,一群人才放下心来,各自回房去了,只留下两个守夜的人。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向晚词也不认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没人来吵醒她逼她去练习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家了。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娘和爹怎么样了?
她已经嫁过来了,太医应该不会再去给娘看病了。没关系,有那么多聘礼在,足够药费了。以前用不起太好的药,现在都可以用了,也可以请更好的大夫了。
他们还要关着爹吗?应该会让爹回家了吧,现在再关着爹也没用了。能不能让爹回国子监去?国子监一月只要去几次,爹才有时间在家照顾娘。要是回不去,爹就没时间照顾娘了,还要每天去吏部办差。
向晚词一下子坐起来。
不行,得去看看。
起床洗漱更衣后,向晚词就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前,她忽然想起,如今她已不在家中了,已经嫁做人妇了,是不可以想出门就出门的,想要回家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
新婚第一天就说要回家,这种要求恐怕很难同意吧。
思量了一会儿,向晚词走到桌旁,找出笔墨纸砚,开始写信。写完收好后,向晚词走出房外。
外面早有两个丫鬟候着,见她出来,忙上前来施礼。
“奴婢见过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向晚词就是一愣。顿了片刻,她才开口:“起来吧。”
两个丫鬟站起来后,向晚词问:“要是我想出门,要找谁去说?”
向晚词不知道这事是谁管的,她想应该不是那个丞相亲自管,多半是府里的管家或管事之类的人管。
“回夫人,府中出入是白管事在管,奴婢这就去找白管事。”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回道。说完,她就朝院外走去。
另一个丫鬟问:“夫人可要用早膳?”
向晚词想了想,说:“把东西放到房里去,不用人在旁边伺候。”
丫鬟悄悄瞥了一眼新夫人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容貌,想起府中的传言,乖巧地应下,马上去端早膳了。
早膳是白管事让人送来的,送饭的人还传了话,说是要看着夫人吃下去。丫鬟把早膳放好后,就退到门外。
向晚词把门关好,插上门栓,才到桌前吃东西。她没开窗,窗子也是插好的。
丫鬟走到窗下支起耳朵听,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这才放心。
去传话的丫鬟回来了,看到另一个丫鬟站在窗下,便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两人互看一眼,都站在那里听,等房中的咀嚼声消失后,才走到门边侍候。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向晚词走了出来。见传话的丫鬟回来了,她问:“如何?”
丫鬟说:“回夫人,白管事说,如果夫人要出门就派人去他那说一声,他会派马车和侍卫护送夫人。”
闻言,向晚词很高兴,当即说:“我今天就想出去,我想回家一趟,你去跟白管事说一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青露。”
“那你呢?”
另一个丫鬟说:“回夫人,奴婢叫碧荷。”
回完话后,青露去通知白管事备车。碧荷本来要伺候向晚词更衣的,被她拒绝了。
回到房中,在柜子里翻找了许久,向晚词才找到不是很华贵又不是很寒酸的衣服。那一堆衣服都是织造局制作的,大部分都质地精良、色彩艳丽、绣工精细,太过惹眼。她不想引人注意,却也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非议。
把衣服换好,收拾妥当了,向晚词才出门。青露已经回来了,正在外等候。向晚词出来后,两人便引着她朝荀府侧门走。
荀府很大,但住的都是些男人,就没有寻常大户人家会为小姐夫人准备的,专供内宅代步使用的小轿和马车。向晚词平时在家出门都是走路,去逛庙会烧香礼佛也都是走路,走惯了不觉得累。
到了侧门外,向晚词和青露、碧荷上了马车,车夫便驾车往南城走。过了几条街道,快到皇城门口时,城门那边来了大堆禁军,把城门围住了,不让人通过。
前前后后的马车排了不少,这下全都被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城门彻底被关起来了,不准出入。
向晚词掀开帘子往外看,就看见紧闭的城门。这时,一个荀府侍卫走到车前禀报:“夫人,城门被封了,今日出不去了。”
向晚词轻叹一口气,说:“那去吏部衙署吧。”
“是。”
吏部衙署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到了吏部后,向晚词让侍卫去问问,看向谦有没有在吏部。侍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
“夫人,向老爷今早到了吏部,已经告了假,准备出城去,到了城门后城门关了,他就出不去了,这会儿向老爷正在衙署里。”
一听这话,向晚词有些焦急。爹被关在皇城里,就只有娘一个人在家里了。
她忙问:“城门要什么时候开?”
“禁军那边在缉拿一个刺客,可能要全城搜捕,不知何时才会开门。”
正说话间,向谦从衙署中出来了。向晚词从窗缝中看见了,就叫了声爹。
向谦听到了,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道:“小词,新婚第一日,你怎么出来了?是要回家去?”
“我想去看看娘。”
“你娘有我照顾,你别担心。我出来时托了刘婶娘和赵婶娘照顾你娘,吃食和药我都备好了。等城门开了,我马上就回家去。你快回丞相府去,这不合规矩。”
马车周围都是丞相府的人,向谦也只能捡官面上的话说。
向晚词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把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他。向谦接了信,收到怀中藏好,不再说什么,就匆匆进衙署去了。
出不去城,向晚词也没了在外逛的心思,就让马车回荀府去。到了荀府,她就回了新房。
——
把向晚词护送回去后,之前回话的侍卫拿着一封信,去回禀荀令。
“启禀相爷,这是夫人给她父亲的信,卑职带回来了。”
侍卫捧着信送到荀令面前。向谦把信放到怀里去后,他就趁机把信摸了出来。他武功高强,出手迅捷无伦,向谦全然未察觉。
荀令接过信,侍卫退下。
旁边的吴代瞟了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字,不由道:“好字,好字,这一笔‘雁体’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尽得‘雁体’三昧,写得好!”
他说话的时候,荀令打开了信封。
里面装着两封信,一封是用“雁体”写的,另一封是用“典春体”写的。“典春体”那封放在上面。
一见上面那封,吴代又是一声赞:“好字,这‘典春体’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比‘雁体’写得更好。可惜如今‘典春体’不如‘雁体’受追捧,会下苦功去学的人不多。延之,你这新夫人写得一手好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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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水步汨泊晩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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