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怀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又一如既往淡然笑道:“阿怀不知道宋公子这话是何意思。”
一阵春风,宋樾衣袂翩翩,半眯着眼望向院中那棵干枯的树干,不知如何经过凛冽寒冬,竟在迎着光辉的地方顽强生出新芽。
“你和傅淮之太像了,不只是那双眼睛,更是眼睛中透漏出的东西。阿怀知道傅淮之最开始照顾他,是因为苏家权势的缘故,可时间一长,他只求一个结果。偏偏结果不尽人意,而你恰逢此时出现。”
苏恻很无辜得抬眼望向宋樾:“宋公子,这番话是在告诫阿怀吗?可阿怀同傅公子并非同一人,公子也对阿怀亦有再造之恩。”
“他对你的恩,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报答的吗?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什么想法,我希望你都好好收起你那些龌蹉的心思,不然这个世上还有千万个能替代你的人。”宋樾顿了顿又道:“阿恻外表虽顽劣不堪,可他并不是……”
阿怀听着宋樾苦口婆心又带着警示意味的话,脸上挂着的微笑逐渐带着寒光,心中一阵厌烦。
而此时,屋内却传来苏恻一番砸东西的动静打断了宋樾继续说话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
“阿怀,先去看看公子。”
宋樾终是叹了一口气离开院子。
阿怀看着宋樾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宋樾愚不可及,怎能知道自己不了解苏恻?但自己又何苦同宋樾解释,毕竟他从始至终要得也不过是苏恻的全部身心。
——
苏恻在阿怀出门后,忽而感到口干舌燥,他在床上尝试挪动着自己的身躯,没想到一个不留神竟摔下了床塌。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疼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刚下肚却又在脑中闪过昨夜两人相处的碎片。
苏恻越想越生气。
凭什么他要躺在阿怀身下!
苏恻忽然转念一想,心中一股异样感油然而生。
怪不得阿怀如此尽心尽力的伺候自己,从前哪里有小厮在自己身边伺候过三个月。更何况,从不曾在醉生楼见过的面孔,竟在傅淮之订亲后就出现了。不仅出现,甚至还特意选了一个时机送来自己从未遗忘过的腰佩,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
种种巧合多到苏恻也恍然大悟过来,阿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阿怀对自己的谦卑、柔顺和对旁人时被苏恻刻意忽略掉的那些狠戾,在这一瞬间被苏恻放大。
所以,阿怀到底是带着怎么样的目的靠近自己?为什么每一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靠近自己,无论是父亲、继母,还是傅淮之,甚至到现在的阿怀大家接近自己,都是为了利用自己。
在这一瞬间,厌恶与憎恨瞬间紧紧将苏恻那颗心用麻绳缠绕再割裂,原本腹中空空却异常抽痛起来,让他不得不蜷缩身体,无意识且无助地流下两行清泪。
屋门被推开。
阿怀很焦急的唤着他。
苏恻佝偻着身子,抬起那双迷茫的眼睛,阿怀那样熟悉的脸竟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让他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苏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时分。屋内已经被打扫干净,暖炉内的炭火正烧得通红,只是不知阿怀的去向。
平日醒来总能看见阿怀的身影,可现在偌大的房内仅剩下自己一人,苏恻难免心中有几分失落。
他有些自嘲的想到,习惯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苏恻叹了一口气,在他掀开被子的瞬间就看见阿怀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吗?”
苏恻嗤笑一声,反讽道:“那我要是继续晕倒,岂不是又给了你机会。”
阿怀显然被苏恻的话语怔愣一瞬,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苏恻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声音冰冷万分道:“东西和你一起滚出去。”
“公子,你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我死了都和你没有关系。”
“公子。你不会死的。”阿怀如同听不懂话般,执拗地站在苏恻身前。
苏恻一想到阿怀的所作所为,虽是自己狭隘的猜测。可他终究还是不能再信任他分毫,更何况,昨夜宴席之上,左遇都能明目张胆对自己下药让阿怀占尽便宜。
谁知道,眼下仅自己和阿怀两人。万一阿怀同左遇乃一丘之貉?
苏恻不敢赌。
但他可以教训教训阿怀这样肆意妄为之人。
苏恻神色冰冷:“把饭菜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阿怀知道苏恻这是在下逐客令,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苏恻会这样对自己,但是还是乖乖照做走出了屋子。
苏恻很满意阿怀的识趣,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将屋门从内锁上。
这才打开阿怀带来的食盒,食盒里的白粥还正冒着热气,他不放心般的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新的银簪插入饭菜之中,见银簪毫无反应,才拿起一旁的勺子小口品尝起来。
初春的夜晚虽没有寒冬刺骨,可毕竟阿怀身上只穿一件单薄外衣,他背靠屋门双手环抱手臂坐在屋门外。
湿冷的空气围绕着阿怀,他感到自己的四肢正在变得僵硬,头脑逐渐昏沉时,一双金丝步履鞋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有些错愕此时还能有谁来寻苏恻时。
那人却提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敬重的神色冲他行礼道:“敢问公子是否是阿怀?”
阿怀抬眸见说话之人脸上带有几道褶皱,年龄也有些大,对自己说话也并无不敬,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来人这才表明来意:“我家主子听闻阿怀公子厨艺甚佳,想要面见公子一面,烦请随我走一趟。”
阿怀见来人提到自家主子时满脸敬重,不由心中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有些戒备的反问道:“你是谁?”
“奴是谁并不重要,但公子若不再随奴前往,只怕主子会生气,公子也会不好过日子。”
阿怀被人拿捏神色已是不悦,又见来人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紧闭的屋门说道:“公子是明事理之人,我家主子不过是请您前往喝杯茶罢了。”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屋内的苏恻听个清楚。
可那扇紧闭的屋门却并没有被打开。
苏恻以为阿怀并不会跟随别人离去,但下一瞬,他发现门前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竟然逐渐恢复到正常背影,沉默半晌道:“公子,阿怀去去就回。”
在苏恻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耳边响起了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他就知道,阿怀在自己这里没有得到的好处,便要很快同别人讨去。
所有人都是这样!在需要自己的时候,便昧着良心,厚着脸皮同自己说笑。而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便转手毫无留恋的扔掉。
他不过是那些人想要向上攀爬的登云梯。
一边嫌弃,一边利用。
苏恻将手中的勺子往碗里一扔,又觉得不解气,扬手将放凉的粥碗打翻在地,翻身上床在气恼中陷入沉睡中。
——
梦里,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小时候。
彼时他还被养在苏州别院时,书院之中的孩童皆嘲讽他是个死了娘,爹不要的野孩子,为此苏恻受了不少欺负,而书院先生也只远观而不曾出言制止。
许是这样的生活过得太久,每逢上书房时,无论苏恻是翻过书院高墙游荡市井,还是爬树偷鸟蛋,众人皆不会询问一句。
可直到某日,苏恻不知为何书院管事竟在街道上寻到自己时,眼中皆是诧异与害怕。
不仅带着自己购置新衣,还带着自己吃上一顿饱饭,才半是犹豫道:“苏恻,你喜欢上学吗?”
苏恻彼时一手拿着油腻腻的大鸡腿看向管事狠狠摇了摇头。
管事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苏恻道:“那待会儿若是有人问你,你便说自己是不喜欢书院严肃的氛围,这才翻墙出来的。”
苏恻没有说话,只一脸茫然看向管事。
当吃饱喝足的苏恻回到书院大门前时,管事满脸笑容,亲切地牵起他的手跨过门槛径直走向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时,苏恻竟然瞬间明白了刚刚管事为什么要询问自己,也明白管事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这位便是苏恻,苏公子。”管事谄媚冲着高位上的公公介绍着。
公公放下手中的茶盏,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瘦到眼睛格外大的苏恻,冲他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苏恻呆楞的站在原地,没有向公公多行一步。
可那人却并没有心急,还是一副真诚的笑意冲着自己又说了一遍。
管事偷偷加重握住苏恻的力道,冲苏恻使了一个眼色。
苏恻这才回过神,低头松开被管事握住红痕的手,向前走去。
“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在此处受苦了,眼下你父亲要将你接入京城,你可愿意?”
苏恻早就不想呆在此处受人欺辱,他当即点了点头,询问道:“去了京城,是不是有吃不完的鸡腿。”
公公笑道:“在京城之中,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眼前之景瞬间变化。
在一望无际黑暗的破庙之内,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回握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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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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