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过了晚饭的点,穆槐青还留在饭馆清扫,生怕错过了周传钰回来。
按说早该回来了啊,白天打了通电话,她也说挺稳定,让不用担心,天黑之前就能回。
“槐青——这个点还没关店呢?”有人路过饭馆。
“是,在做大扫除,弄干净点好做生意!”
她回应着过路人热心的询问,拿着扫帚的手没停,心里却不似手上那样井然有序。
“叮叮叮叮叮~”杂物间里的座机电话响了。
“匡星腿上好多黑紫黑紫的斑!你快回来!”是回家休息的匡凤打来的,语气焦急,“你直接去诊所找廖医生,把她载来家里看!”
一刻也不敢耽误,她轰隆一声拉上卷帘门,骑上车就往诊所跑,结果跑了个空,左左右右问了个遍,才知道医生到北街给病人换药去了。
她又从诊所骑到镇北,好不容易接上人,又往西边开。
廖医生进了门,带上老花镜,看匡星腿上的斑——斑块范围很大,是从脚踝向上蔓延的;她又伸手按了按,松手时,那斑块没有丝毫减淡。
她眉头皱起来。
匡凤忙问,“怎么了这是,也没磕着碰着,怎么起了这些吓人东西?”
廖医生皱着眉摇头。“这东西麻烦得很,得去大医院,我没法治。”
“是很严重吗?”
“要命不?”
匡凤和穆槐青急得就差团团转了。
廖医生一脸凝重,“别太害怕,确定不了是血管炎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先得尽快去大医院,不能耽误。”
匡凤急忙把衣服往匡星身上套,穆槐青也去车库里开出来小货车,抱着匡星她放车上。
“妈,天黑了,你给廖医生送回去,车上就俩位置,我一个人就能把她送到医院,你在家等着,具体的我听医生说了再给你打电话!”
“好,你快去,注意安全,路上黢黑不要开快了!”
“好,我走了妈。”
车子离开镇子,匡星突然出声,“姐,我膝盖疼。”
“还有哪儿痛不?你都说说,等会和医生讲起来更快。”
想起来廖医生凝重的神情,穆槐青需要做好多心理建设才能让声音多些力量,“别怕哈,要不了多久就到医院了,你难受就眯着睡会。”
“也没怎么难受,就是膝盖胀胀的,头不疼脑不热的,你别太担心,我都觉得自己好着呢,根本没有廖医生说的那么严重。”说着,还对开着车的穆槐青一笑。
这小孩,平时挺不着调的,关键时候却特别体谅人。明明疼得悄悄捂膝盖,嘴上还在安慰她说没事。
穆槐青默默把油门又往下踩了点,只盼着去市里的路不要那么长。
四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半小时,车子停近停车位,她抱起匡星往急诊部跑。
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影,正往停车场过来。
“穆槐青!”
是周传钰。
这一声,让她焦急的心定下了。
对面三人忙朝这儿走过来。
“怎么了这是?”看清她怀里的匡星,匡紫忙问,“发烧了吗?”
她摇头,“廖医生说很麻烦,让我赶紧送来!”
眼见穆槐青抱着吃力了,周传钰从她手上接过来,这才看清——匡星腿上的瘢痕发红发紫,按上还不消退。
八成是紫癜,确实麻烦。
她一步不带歇地抱着赶到急诊楼。
一顿检查下来,众人紧张地等着结果。
说到底,匡星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白天又东奔西跑忙活一整天,现在又是一顿折腾,在留观室呆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想着穆槐青今天半刻也没松懈过,眼下等着结果更加紧张,周传钰担心这样下去她扛不住。
“睡着了,”她拉拉坐在床边的穆槐青,“走,陪我去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
她起身,临出门还回头,满是担忧地看了眼匡星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的脸——肯定难受坏了。
匡紫见了,上前坐到床边,朝她挥挥手,轻声道,“去吧,这儿我看着。”
周传钰拉着她,在急诊楼外的长椅旁坐下。
快到深秋,夜风带上丝丝缕缕的凉意,正好吹得人脑子里的混沌变清明。
具体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即使周传钰能看出个七八分,也不能就这么和她说。
主要是无济于事,接下来麻烦事情多着,都需要她这个姐姐去办,偷来的这点时间不如让她缓缓神。
周传钰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地坐着,陪着她。
好一会,穆槐青心里没那么乱了。
“冷吗?”
“嗯?”周传钰没听清。
“我看你把衣服裹紧了,”她指指周传钰揣在臂弯里的手,“冷了就进去吧,别你也冻着了,那我可就顾不过来了。”
她一愣,把手放下来搭在椅子上。
“还好,就手有点冷,揣一会就好。”
她不想留她一个人呆在这儿。
突然手上一暖,她顺着捂着自己的手看过去,手的主人却并没有看这边,只盯着天,也不吱声。
她便也哑巴一样,仍由她捂着自己的手背。
大概她现在心里还是乱得很,如果握着手能让她更安心,那就牵吧。
直到一片云走开,月亮露出来。
“好像快中秋了,”穆槐青终于出声,“你来了一个半月了。”
“嗯……”周传钰心里一数日子,好像是。原来自己已经呆了这么久了。
“你会留下来过中秋吗,每年中秋我们家都会做月饼,前几天匡星还和我说,今年她要教你做呢。”
几个行人匆匆往急诊楼走。穆槐青见着,语气沉下来,“也不知道今年中秋她能不能在家过。”
见她忧虑的神色,周传钰用空着的左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抚了抚,“一定能的,我还没试过做月饼呢,就等着她教我。”
说完一阵沉默,周传钰不明缘由,扭头看她——却突然撞进穆槐青近乎赤诚的眼神里——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神色缘何而起。
“……怎么这样看我?”她被盯着,问。
穆槐青张张嘴,却最终没发出声音——
“结果出来了!”匡紫走过来。
匡紫见,在白亮到让所有角落一览无余的月光里,长椅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抽回手,动作称得上迅速。
穆槐青更是怪异地看自己一眼,才快速起身往楼里走。
匡紫站在长椅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若有所思。
“血常规和尿常规结果出来了,是食物过敏引起的过敏性紫癜,具体的过敏原还要筛查,得转到儿科病房住院,便于后续治疗观察。”
把匡星在病房安顿下来,穆槐青不放心,非要守在匡星身边,周传钰便去了二十四小时超市。
“喏,”她把塑料袋递过去,“一点日用品,来的时候着急肯定什么都没顾上带,先凑合用着。”
她接过袋子。
说是凑活用,但几乎什么都有了。
“刚给阿姨去了个电话,说了住院的事,也让她不要太担心。”
穆槐青心里一酸,莫名觉得很委屈。
她想起小时候推自行车上坡,年纪小力气小,她怎么也推不上去,鞋子都在地上擦掉也推不上去,这时候如果没人看见,没人帮忙,也许她会赤着脚拼命往上推,直到力竭。
除非这时有人上来帮她一把,她才能放心地松开手,才有闲暇注意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无助。
没有办法,她小时候遇见过太多没有办法却又不得不办的事情,以至于她一度以为,任何事情都像儿时推车上坡一样,只要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就什么都能解决。可周传钰的到来让她发觉,不是这样的,她一直在勉强自己。
而她就是来解救她的,解救的第一步便是看见她的无助和疲惫。
“匡星怎么样了?!”一声急切地询问从病房门口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难以言说的氛围。
匡凤拎着大包小包往里走,进屋就一股脑全扔下,直奔着匡星的病床过来,坐在窗前握着她的手。
“怎么这么一会不见人还昏在这儿了呢……”她心疼地喃喃道。
说得穆槐青一阵失语。
“妈,她只是睡着了,你这么揉过来搓过去,小心把人弄醒了她又得难受。”
把那么大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这时慌了神,听见只是睡着了,匡凤这才平静了些,“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好,怎么样,医生具体怎么说?”
即使电话里周传钰已经转述过,她还是一遍遍确认。
“食物过敏引起的过敏性紫癜,幸好送来的及时,对肾脏影响不大,之后还得查查过敏源。”
“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匡凤将信将疑,“那怎么还住了院?”
“真的,骗你干嘛?”
她对着周传钰这边挑挑下巴,“喏,这儿就有个医生,不信你问问,看我说的对不对。”
站在窗边的周传钰闻言走过来,顺着她的话安慰匡凤。
等到匡凤被安抚得差不多,她便开始赶人。
“现在天黑了,回家不方便,你们俩去附近找个宾馆酒店什么的,凑活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匡凤说。
“我留在这儿看着她吧,妈,你们俩去休息。”穆槐青站起来,做把她们往外送的动作。
匡凤一下子就拒绝了,“你留什么留,忙了一天了,又开了那么久的车,再熬下去我都怕你需要人照顾,快快快,和小周一起去吧。”
周传钰也附和,半拉着穆槐青往病房外走。
“晚上只能一个人留在医院陪护,阿姨这会正担心,就让她陪着吧,也是陪她个安心。”
“哎……”穆槐青看着守在床边同样疲累的母亲,却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在医院长廊中穿行,都各怀思绪,丝毫没有发觉,从身后不远处的病房走出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口罩上的眼睛微眯,盯着周传钰的背影。
旁边又走出个白大褂,看看这人,又望望渐渐走远的两人,拿胳膊肘拐她一下,说,“看什么呢这么起劲?不回去值班了?”
“你觉不觉得,”她抬起胳膊,指着远处的人影,语气和表情同样古怪,“走左边的那人,眼熟得很。”
“说什么呢,就是个病人家属而已,我看你是熬夜熬得不清醒了。还有,”她一巴掌把她的手拍下来,“不要在这里用手指人,你是真不怕出事啊。洗把脸了回办公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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