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传钰并不如廖医生说的那样,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转,回去后,周传钰还是怏怏的提不起劲,穆槐青急得不行,总担心她生了什么病,可她自己心里门清,她确实是累了,不过是心累了。
原本她是从一个过于沉重的地方逃跑、来到仓宁,可现在她发觉,仓宁的安宁之下也同样是蛛丝般裹缠着人的无可奈何。
难道只有不断地从一个地方逃到新的地方,才能避开这些蛛丝的粘连?那岂非是花费一辈子时间在逃跑这件事上?
可是她也想不出最优解。
意外地,匡紫在得知周传钰的情况后,来到她家探望。
几天来只有穆槐青和周传钰两人的屋子一下热闹起来。
忽而三人的说笑声一同止住了,周传钰望向门口,愣了愣,不过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匡瑛站在入门处。
短短几天,她整个人瘦了好多,面容憔悴得不成样,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和周传钰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不太舒服,一直想来看,但忙着找奶奶,没顾上,不好意思了。”她浅色的嘴唇微微勾起一点笑,却怎么看都带着些悲伤。
“找人比这个要紧多了,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她垂眸,无奈摇摇头,“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事情,”她把手里的一兜水果放下,接着说,“这几天,周边几个镇子都找了,包括村子里,都贴了寻人启事,警也报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打算去市里看看,说不准是搭上顺风车让人捎到市里去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除了这些通到各处的小路,附近只有一条从市里到火车站东西走向的大公路,平时镇子上的人去市里也会在路上拦顺风车让人捎过去——可是任何人都知道,这样的几率小得可怜。
只是显然,匡瑛现在别无他法,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一试。
“行,那我们在镇子上盯着,附近有什么消息就联系。”
“好。”
从仓宁往周围镇子上找,而后又找到市里去,如果找到了,从市里回来,如果没找到,也许会继续走远。
没人知道她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所有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问。
于竹过来时,匡瑛正和匡紫往外走,穆槐青跟上去送她俩。
“周传钰在楼上吗?”打了个招呼,于竹便朝离她最近的穆槐青发问。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小镇气质格格不入的青年,幅度极轻地点一下头,而后走远,快步跟上门外的匡瑛二人。
于竹便三步做两步上楼。
穆槐青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怎么从前那么大强度工作,也不见你生生病多让点机会给我?”于竹的声音透过卧室门传进来。
“现在让你在廖医生面前多表现表现不也一样?”
“啧啧,难得,”于竹进门,把板凳拖近,坐在床边,和周传钰面对着,“回去说出来谁信,我们俩待在一起还会有这么温馨友爱的场面。”
见周传钰故意闭目养神,她也不计较,而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我怎么觉得你那小房东挺不待见我啊?”
“有吗?”她睁眼,满眼都写着怎么可能,“不会,她可不会这样。”
“不信啊?不信算了,你就是个傻的。说正事,”于竹换上一副正经表情,严肃地问,“廖医生那天说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多天都没个准话,不会真想接过手来吧?”
见周传钰没有说话的打算,于竹还真有些拿不准了,开始着急。
“没打算接手。”闭闭眼睛,周传钰还是说出了想法。
“那你准备回首都了?我就说嘛。”她笑起来,“主任可说,你要是想回来,就当没有你辞职这回事,我——大家都是希望你回去的——”
“你要走?!”穆槐青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猛地打开门,门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周传钰张张嘴,正欲开口,却被于竹抢了先,“她本来就是首都人,原本也在那儿工作了这么久,迟早要回去的。”
“我在问她。”她越过于竹,直直地看向床头的人。
看着那倔强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周传钰一阵头疼,这个于竹还真是冤家,净给自己出难题。
“你先走吧,我和她说。”
“那你哪天回去记得早点定下来,我们好去买票。”周传钰赶紧挥手让于竹快走,免得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到某个人。
门刚被关上,穆槐青便坐到于竹刚刚的板凳上,甚至靠地更近,逼迫周传钰看着她。
“是这样吗?你要离开这里。”
天,周传钰感觉自己大概眼花了,她看见穆槐青眼里有点泪花,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脑子一抽,她递过去点纸巾。
对方却连纸巾带手,一同抓住,抓得紧紧地,生怕稍稍放手她就走掉了。
看着她不罢休的样子,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原本就没有想过在这里久呆,你是知道的啊。”她从来没在这里添置家具,就是因为知道自己随时会走,这些穆槐青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是看见不代表接受。
“所以你决定回首都?”穆槐青突然自嘲地笑了,“也是,首都什么不比这个小地方好,工作也好,人也体面,当然要回去……”
听着穆槐青奇奇怪怪的话、古怪的语气,周传钰心里突然一股无名火,抬高音量,带了几分怒意,“谁和你说我要回去了?!”
突然被凶,穆槐青一愣,“那你要去哪儿?”
看着她恢复正常,她舒一口气,“没想好,反正是再找个地方透透气。”
原本愣着的人听见这话,先是皱眉思索一下,而后豁然开朗,“那我和你一起走。”
“?……”
语出惊人,轮到周传钰搞不清状况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走、我喜欢你。”
“不是,什么鬼……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一起走。”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这句。”太突然了,周传钰搞不清自己的耳朵听见的是什么。
“我喜欢你。”这次毫无犹豫,她重复,“如果你想听,多少遍我也愿意说,只要你别离我太远。”
周传钰张张嘴,突然觉得这话有千斤重,劈头盖脸朝自己砸过来,她毫无防备。
“没关系,太突然了,我理解,我都知道。”她突然凑过来,周传钰吓得往后闪了闪,她却只是给她把被角掖了掖,“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晚饭之前给你打电话。”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不是、她知道什么理解什么了?周传钰想,连自己都在状况外她又能知道什么?
看着桌上的座机,她恨不得马上给她打电话问个清楚,又因不知怎么开口,只好作罢。
要说无知无觉,那不可能,她不是傻子,不过也没想到是今天,是现在,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不会说出口的感情太多了,太多东西没有出口没有结果。就像人一旦过了十岁,就不会再有对萍水相逢的人说“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的勇气。
虽然她们并不完全陌生,虽然对方要求的并不是一段友谊,但她说出的话却同样赤诚,一如她从初见到现在对自己的所有好,这次也一样,并不要回馈。
她越是没有企图,周传钰就觉得愈发沉重。
没有人能心安理得地承受一份不知缘由的感情。
那她自己的感觉呢?周传钰捂进被子里细思。
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把情情爱爱相关的事情认真考虑过,应该说,她早习惯了不把任何人放进自己对未来生活的计划中,可偏偏在一段不在计划中的生活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说,想和她一起走下去。
周传钰不禁轻轻笑了笑。
开心吗?
开心的。
如果话不是这个人说的,还会这样开心吗?
她拿不准了,也许会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明朗了三五分。
剩下的十之六七仍无定数。
好在,一如她的料想,下午的电话只是问她想吃些什么,对于先前的那些话,只字未提。
这样就好,如果她一定要一个答案,周传钰现在确实无法给出,只能四舍五入,把一些微小之处的心动舍弃掉,给出否定的答案。
有人爱三分,便能做出十分,比如许下生不离死不弃的誓言;有人爱到十分也不会爱对方超过爱自己。不是够不够诚挚,而是不同的人给爱情定义的单位一本就存在错位。
周传钰不能确定,穆槐青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但她自己一定是后者——感情于她而言,虽珍重,却也不一定会在自己生命中占到什么样的分量。
本来也没病在身上,没两天周传钰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这会正站在天井压水井旁边压着水,有一下没一下。
虽说如穆槐青所说,她来之后家里就接通了自来水,但她闲了还是会压压水,算是打着玩,挺解压的。
这水比自来水管里的要清凉,夏天用正正好,眼下确实有点刺骨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周传钰来这里消磨她多余的精力。
她这会脑子里乱得很,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说破了天也就两件事——一是廖医生的诊所,二就是穆槐青的告白。
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各种关系千丝万缕,她很需要时间捋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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