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非男非女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叹息，回荡在空旷却充满毁灭倒计时的档案馆内。
【……有趣的……小虫子……】
【你……在寻找……‘钥匙’？】
那由0和1组成的模糊人脸轮廓在屏幕上缓缓流转，不带任何情感，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神明俯视蝼蚁般的审视感。
顾璟整条手臂还残留着过载电流的麻痹和刺痛，呼吸急促，心脏狂跳，死死盯着那屏幕上诡异的存在。
钥匙？是指最高权限？还是……
没时间深思了！
身后的自毁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猩红的数字无情跳动：【四分三十七秒】！
“是！”顾璟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却清晰，“我需要‘涅槃’的完整数据和抗体！立刻！”
【……数据……抗体……】电子音重复着，带着一种玩弄般的迟缓，【代价……是什么？】
代价？
顾璟的心猛地一沉。
“你想要什么？”他急速问道，目光扫过角落里因毒素而脸色愈发灰败、呼吸急促的秦聿。
【……他。】电子音毫无波澜地指向秦聿的方向，【他的……生物基质……他的……痛苦……他的……绝望……是很好的……养料……】
【留下他。数据……可以给你副本。】
冰冷的语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顾璟的血液瞬间冻结！浑身冰凉！
这个怪物！它不仅要数据，它还要看着秦聿死在这里！看着他在痛苦和绝望中成为它的“养料”！
“不可能！”顾璟想也不想地嘶声拒绝，眼底瞬间爬满血丝！
【……那么……】电子音毫无意外，甚至带着一丝愉悦的意味，【……一起……湮灭吧。】
倒计时依旧无情流逝：【三分五十五秒】！
“顾璟……别管它……走！”角落里，秦聿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拿到数据……走！”
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毒素和虚弱，再次跌坐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顾璟看着他那副样子，心脏像是被凌迟般剧痛！
走？
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被这个冰冷的AI折磨，然后和这一切一起化为灰烬？
他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巨大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极致的疯狂，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
他猛地转回头，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扭曲的数字脸孔，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养料？”
“你看清楚了……”
他缓缓抬起那只被电流灼伤、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心脏。
“比起一个垂死的复仇者……”
“……一个带着所有恨意、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拉你和你主人一起下地狱的……‘新作品’，不是更好的‘养料’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决绝。
“数据，抗体，我全都要。”
“否则，”他扯出一个冰冷绚烂到极致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我现在就炸掉这里的主能源核心……大家……一起玩完。”
“你知道我做得到。”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真实性。
屏幕上，那由0和1组成的脸孔第一次出现了凝滞。数据流紊乱地闪烁了一下。
显然，这个存在于网络中的“影子”，这个秦正峰疯狂计划的产物，也无法理解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同归于尽的威胁。
它似乎在进行着高速的计算和评估。
倒计时：【两分四十八秒】！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顾璟维持着那个疯狂的笑容，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在赌，赌这个AI对“存在”和“数据”的执着，赌它不敢真的冒险失去一切！
终于——
【……有趣的……变量……】电子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扭曲的……赞赏？
【权限……授予。】
【代价……日后……收取。】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哒——！”
远处那座坚不可摧的隔离区合金闸门，应声缓缓滑开！
同时，顾璟手腕上的微型电脑屏幕自动亮起，一个进度条开始飞速读取，海量的数据正被疯狂下载传输！而隔离区内，其中一个低温储存柜的指示灯也由红转绿，柜门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几支泛着幽蓝光泽的试剂管！
抗体！
成功了！
顾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他没有丝毫迟疑！
“739！”他对着通讯器嘶吼，“数据接收！拿抗体！”
一直守在门边警惕外的739如同猎豹般窜出，直扑隔离区！
顾璟则转身扑向角落里的秦聿！
“走！”他试图将秦聿架起来。
秦聿却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他，眼神焦急地看向正在传输数据的屏幕和狂奔的739：“数据……抗体……优先……走！”
“闭嘴！”顾璟低吼，眼睛赤红，不管不顾地再次将他强行架起，朝着来时的大门方向拖去，“要走一起走！”
倒计时：【一分十五秒】！
整个档案馆开始剧烈震动！顶棚有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服务器机柜发出过载的刺耳蜂鸣！红色的自毁警示灯闪烁得如同疯魔！
739拿到了抗体盒，数据传输进度条也跳到了99%！
他转身朝着大门狂奔！
“快！”顾璟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秦聿，艰难地挪动！
【十秒！】
【九秒！】
沉重的金属大门近在咫尺！739率先冲了出去，回身接应！
【八秒！】
顾璟咬着牙，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秦聿猛地推出大门！
【七秒！】
他自己也紧随其后，扑了出去！
【六秒！】
就在他身体脱离大门的瞬间！
“咻——！”
又一声极其轻微的、熟悉的锐响！
一枚同样的幽蓝毒针，从档案馆内部的某个阴影角落射出，直取顾璟的后心！
阴险而精准！
“小心！”刚刚被推出门、跌倒在地的秦聿余光瞥见，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翻身！
“噗！”
毒针精准地没入了他的肩胛！
“呃啊——！”秦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彻底软到下去，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秦聿！！！”顾璟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看到那双缓缓阖上的、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
【五秒！】
【四秒！】
“走啊！！！”739嘶吼着，一把拽起几乎崩溃的顾璟，另一只手扛起彻底昏迷的秦聿，发疯般朝着来时的旋梯冲去！
海东青和仅存的一名队员也在上方拼命火力掩护！
【三秒！】
【两秒！】
他们刚刚冲上旋梯！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撼动天地的恐怖爆炸，猛地从地底最深处爆发开来！
整个祖宅的地下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巨兽垂死般的哀鸣！恐怖的火光和冲击波如同火山喷发，沿着通道疯狂肆虐而上！
坚固的石壁如同纸糊般崩塌碎裂！高温气浪将一切席卷吞噬！
739死死扛着秦聿，拖着目眦欲裂、回头望着那毁灭烈焰的顾璟，沿着剧烈摇晃、不断塌陷的旋梯亡命狂奔！碎石和火焰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后背掠过！
“砰！”
最后一段旋梯在他们脚下彻底崩塌！
三人重重摔在上一层走廊的地面上！
“咳！”顾璟呛出一口血沫，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向旁边的秦聿。
秦聿毫无声息，脸色灰败得像一尊石膏像，肩胛处那枚幽蓝的毒针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不……秦聿！醒醒！”顾璟颤抖着手，不敢去碰那毒针，声音破碎不堪。
整个地下空间还在疯狂塌陷！更大的爆炸似乎随时会发生！
“必须立刻离开！”海东青浑身是血，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嘶吼，“通道要彻底塌了！”
739一把将抗体盒塞进顾璟怀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秦聿背到自己背上，用备用绷带死死固定：“走！”
顾璟红着眼睛，抓起地上的一把枪，踉跄着跟上！
一行人沿着来路，在枪林弹雨、火光和不断砸落的巨石间亡命奔逃！
身后的爆炸声和塌陷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紧追不舍！
不断有队员在掩护中倒下！
最终，当他们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冲出那个排水管道入口，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却充满自由空气时，身后传来一声更加沉闷巨大的、地动山摇般的轰鸣！
整个秦家祖宅的地面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下塌陷下去！激起漫天烟尘！
巨大的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零号档案馆”，连同里面所有的罪恶和秘密，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幸存的几人瘫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狼狈不堪，满是血污和尘土。
顾璟甚至来不及后怕，连滚带爬地扑到739身边。
秦聿依旧昏迷不醒，那枚毒针还扎在他的肩胛处，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蓝色脉络，并且正在缓慢地向下蔓延！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体温低得吓人！
比之前任何一种伤势都要危急！
“抗体！快！”顾璟声音嘶哑，手抖得几乎打不开那个冰冷的抗体盒。
739帮他稳住手，取出里面一支幽蓝色的试剂管和配套的注射器。
顾璟抢过注射器，抽出抗体，甚至来不及仔细消毒，对着秦聿的心口附近，猛地扎了下去！
推动活塞！
幽蓝色的液体一点点注入秦聿体内。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秦聿的反应。
一秒。
两秒。
秦聿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像是被扼住脖颈般的嗬嗬声！脸色瞬间由死灰变成一种诡异的潮红，又迅速褪去！
那蔓延的幽蓝色脉络似乎停滞了一瞬！
然后……
以更快的速度，猛然向上蔓延！直冲脖颈和心脉！
抗体……无效？！或者……加速了毒素发作？！
“不——！！！”顾璟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就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要将他彻底吞噬时——
一只冰冷颤抖的手，极其微弱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顾璟猛地一震，霍然抬头！
病床上，秦聿不知何时竟然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涣散失焦，却依旧固执地、精准地，捕捉着顾璟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像是呼唤，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璟……”
声音落下，他眼睛彻底闭上，头无力地偏向一边，监护仪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点，彻底拉平……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死寂的、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夜空下。
顾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在那一刻，离他远去。
只剩下那声微弱的呼唤，和那条冰冷的直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抹，冰冷而短暂的触碰。
然后。
他笑了。
极其缓慢地，扯开了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笑容。
眼底，是一片彻底沉沦的、万丈深渊般的死寂和血红。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拿起旁边桌上，那把沾着血和尘土的匕首。
转身。
走向远处那片依旧在燃烧、崩塌的祖宅废墟。
走向那片，吞噬了他一切的黑夜。
背影决绝，孤寂。
如同一柄缓缓出鞘的、染血的妖刀。
再无一丝犹豫，一丝人性。
只剩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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