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地下室重归死寂，只有硝烟味、血腥味和服务器故障的微弱电流声在空气中弥漫。
那枚警告般的狙击子弹留下的弹坑，像一只嘲讽的眼睛，盯着顾璟。暗门紧闭，周黎光带着芯片和秘密遁走。秦聿的烟盒消失在机柜底部的黑暗里。
“操！”秦骁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服务器机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煮熟的鸭子他妈飞了！还差点让人一锅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阴鸷地扫视着四周，特别是子弹射来的黑暗角落，那里此刻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精准狙杀只是幻觉。
739快速检查了地上的尸体，低声道：“都是职业的，没身份标识。”他走到顾璟身边，担忧地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顾先生，您的伤……”
顾璟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被子弹擦过的耳廓，那里有一道灼热的血痕。他摇摇头，目光依旧钉在那片黑暗的虚空，仿佛要穿透混凝土，看到那个开枪的人。
“不是冲我们来的。”顾璟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冷静得可怕，“也不是周黎光的人。”
秦骁皱眉：“什么意思？”
“那几枪，”顾璟缓缓道，“杀了周黎光的人，打断了我的动作，放了周黎光走。”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没要我们的命。”
精准，高效，目的明确，却难以捉摸。像是在执行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指令。
秦骁脸色变幻，猛地醒悟：“是发第二封匿名信的人？那个藏在背后的渔翁？”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耍我们玩呢？先搅局，又救人，到底想干嘛？”
“他不想周黎光现在死，也不想我拿到烟盒，或者……不想烟盒里的东西被周黎光之外的人拿到。”顾璟分析着，心脏却因为那个关于秦聿的猜测而剧烈收缩。如果狙击手是秦聿的人……那他阻止自己拿到烟盒，是为什么？烟盒里除了那枚芯片，还有什么？
“现在怎么办？”739问道，警惕地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似乎正在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周黎光呼叫的援兵或者港口的保安力量可能快到了。
秦骁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还能怎么办？扯呼！这鬼地方不能再待了！”他快速扫了一眼那些已经被拆走关键硬盘的服务器机箱，“剩下的破烂也没用了！”
他走到那扇被炸毁的防爆门前，小心地探头往外看了看，又迅速缩回来：“外面好像消停点了，但肯定都是人。走备用通道！”他指的是周黎光逃跑的那扇暗门。
“那狙击手……”739有些迟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秦骁咬牙，“是敌是友都他妈再说！先离开这鬼地方！”
他率先走到暗门前，摸索着机关。暗门刚才周黎光仓促逃离，并未完全锁死，秦骁用力一推，便滑开一道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漆黑的通道，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快！”秦骁率先钻了进去。
739看向顾璟。
顾璟最后看了一眼服务器机柜底部的缝隙，那里深不见底，吞噬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也吞噬了某个可能的答案或更深的谜团。
他不再犹豫，弯腰钻入了暗道。739紧随其后，并从内部尽可能将暗门恢复原状。
暗道向下延伸极深，陡峭且湿滑。三人只能摸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下行。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空气。出口似乎隐藏在一处礁石裂缝里，外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咸腥的海风涌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未知的危险。
秦骁第一个钻出裂缝，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小海湾，周围全是陡峭的礁石，远处港区的灯火如同繁星。
“暂时安全。”他低声道，示意两人出来。
三人站在冰冷的沙滩上，海浪冲刷着他们的脚踝。劫后余生，却无半点喜悦。
任务彻底失败。人手折损。线索中断。还被一个藏在暗处的神秘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骁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拿出一个防水通讯器，试图联系留在船上的人，但只传来滋滋的杂音。“信号被屏蔽了，或者船出事了。”他阴沉地道。
顾璟望着黑沉沉的大海，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几声决定命运的狙击枪响，还有周黎光那些恶毒的话语。
“秦正峰……要活捉我？” “秦聿……用秘密换我的命？”
这两个念头像两条毒蛇，在他心里疯狂撕咬。
他忽然转身，看向秦骁，眼神在夜色中亮得骇人：“秦正峰在哪里？”
秦骁一愣：“你信了周黎光的鬼话？”
“我要知道答案。”顾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他知道答案。”
无论是关于秦聿的，还是关于他父母，关于他自己命运的答案。
秦骁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全是冰冷的兴味：“怎么？不想着找你那死鬼哥哥的真相了？想直接去问老头子了？”
“找到秦正峰，一切或许都有答案。”顾璟冷静地道，“包括秦聿是死是活，包括谁在背后搞鬼。”
这无疑是最危险、也是最直接的一条路。
秦骁摸出烟盒，想点一支烟，却发现烟盒早已被血水和海水浸透。他烦躁地将烟盒捏烂扔掉。
“老头子现在就是个活死人，藏在哪儿，连我都只知道几个可能的地点，防守比乌龟壳还硬。”他舔了舔牙齿，“而且，现在不止我们想找他。周黎光跑了，那个背后的老鼠也盯着，我们现在过去，就是活靶子。”
“那就让他们都来。”顾璟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寒冷，“看看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秦骁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眼前的顾璟，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未亡人”，而是一把彻底出鞘、渴饮鲜血的妖刀。
疯狂，但极具诱惑。
“妈的……”秦骁低骂一句，眼中却闪烁起兴奋而危险的光芒，“真他妈刺激。好！老子就陪你疯到底！”
他拿出另一个备用的、更小巧的卫星通讯器，开始快速发送加密信息。
“得先弄条船，搞点装备。我知道雷德梅恩有个黑市贩子，给钱什么都卖。”秦骁一边操作一边说，“然后，我们去‘海葬教堂’。老头子最可能藏身的三个地方之一。”
海葬教堂。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不祥气息的名字。
顾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转身，面向无尽的大海，缓缓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复杂纠葛的剧痛。
秦聿，如果你还活着…… 如果你死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将亲手揭开。
不惜一切代价。
海浪拍岸，卷起千堆雪，又悄然退去，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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