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顾璟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劫后余生所有滚烫的情绪。
顾氏内部……最高层？
冰冷的荒谬感顺着脊椎急速爬升，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家族企业危难，他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接受这场屈辱的联姻，结果……堡垒竟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谁？”顾璟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听不见。
秦聿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脸上，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却又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正在给林叔注射紧急针剂的下属。
那下属动作一顿，抬眼迎上秦聿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林叔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彻底昏迷，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提供任何信息。
秦聿下颌线绷紧，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璟，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信号溯源很模糊，对方做了多层伪装。但最终指向的权限级别……很高。”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冰冷：“高到足以接触顾氏所有的核心决策和你的行程安排。”
顾璟的心脏沉沉下坠。范围瞬间缩小到寥寥几人——跟他十几年的特助陈权？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辈董事？甚至是……他父亲离世前极其信任的那位副总裁？
每一个名字浮起，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信任构筑的世界正在脚下寸寸龟裂。
“为什么？”他喃喃，像是在问秦聿，又像是在问自己。
秦聿眼神幽深：“也许从一开始，顾氏的危机就不只是外部打压。里应外合，才能最快吞下一块肥肉。”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或者……清除我这个变数的计划里，本来就需要一颗来自顾氏内部的棋子，确保万无一失。”
确保他秦聿和顾璟，都会乖乖走进这个屠宰场。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是秦正峰用来灭口的后手，还是爆炸引起了注意。
“不能留在这里。”秦聿当机立断，一把拉起顾璟，“先离开！”
他手下的人已经背起林叔，另一人迅速处理掉现场痕迹。几人快速隐入工厂外围更深的黑暗中，朝着与警笛声相反的方向疾行。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却吹不散顾璟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冰冷。他被动地被秦聿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目光落在男人宽阔却染血的后背上。
这个人，十分钟前还被他视为最危险的敌人、最厌恶的联姻对象。可现在，他却成了这绝望泥沼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荒谬得令人想笑。
秦聿对这片区域似乎异常熟悉，避开大路，穿梭在荒废的小道和灌木丛中。很快，两辆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
“上车。”秦聿拉开后车门，将顾璟塞进去，自己紧跟着坐进来，对前排手下报出一个地址。
车子立刻启动，平稳地汇入夜色。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林叔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和两人无法平息的、压抑的心跳。
秦聿拿出简易医疗包，扯掉手臂上被血浸透的临时包扎，露出底下皮肉翻卷的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熟练地消毒、上药、重新包扎，动作快而精准。
顾璟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着秦聿冷硬的侧脸，喉咙发紧。他想问“疼吗”，又觉得这问题在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谢谢。”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为刚才的救命，也为此刻的庇护。
秦聿缠绷带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用不着。”
沉默再次降临。
过了好一会儿，秦聿包扎好伤口，才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阴郁。
“不是陈权。”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顾璟猛地看向他。
秦聿依旧闭着眼，像是能感知到他的视线：“‘夜莺’截获的另一段碎片信息显示，消息泄露时，你的特助正在海外处理一笔紧急债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和通讯记录。”
顾璟的心稍稍落回一点，随即又提得更高。不是陈权，范围又缩小了，却也意味着，剩下的可能性，更让他难以承受。
“会是谁？”他声音发涩。
秦聿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眼神晦暗不明：“很快会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意味。
车子最终驶入城郊一个看似普通的物流仓库园区，在其中一座库房前停下。卷帘门无声升起，车子滑入，门又迅速落下。
库房内部别有洞天，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安全屋，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简单的医疗设备。
手下将林叔小心地安置到医疗床上，专业的医生模样的人立刻上前接手处理。
秦聿环视一周，对下属吩咐：“最高级别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聿哥。”
手下迅速散开，各司其职。
秦聿这才看向顾璟，目光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放缓了些：“这里暂时安全。去清洗一下，休息。”
他指了指旁边一扇门。
顾璟确实浑身狼狈，血污、灰尘、冷汗黏腻在一起，冰冷难受。但他此刻毫无心思。
“你呢？”他问。
秦聿走到一侧的操作台前，打开电脑，屏幕上瞬间跳出数十个分屏，监控着仓库内外各个角落，还有不断滚动的加密数据流。
“我？”秦聿敲了几下键盘，侧脸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眼底却燃着冰冷的火焰，“我得把我们‘亲爱的’内鬼揪出来。”
他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看看是谁，这么急着送我们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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