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程之卓轻声说。
“我只怕他会认出我。”
段克渊口中的他,正是顾氏大少顾胜朝,此刻正坐在第一排致辞,和他们隔着三四排的距离。
“你们长得像,却也没那么像,”程之卓望着顾胜朝的背影,“再说今天这种场合——”
“发疯还要挑地方么?”说着段克渊收回视线,攥紧了手,“我还是不该来。”
见状程之卓收回手,十指交叠搁在腹部,悠悠打起圈来,“你能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没什么该不该的,就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
“我,”段克渊点头,“我尽量。”
这世界上所有的会议,似乎都是如此枯燥冗长,就连程之卓也有些扛不住催眠,光盯着大荧幕出神,然后他想到什么,目光随即游离在段克渊周围,在脑海中比对起这人和顾胜朝的长相。虽说顾家两兄弟是一母同胞,五官神态的相似与否却还得看缘分,就比如段克渊和顾胜朝,其实不过只在眉眼有几分相似。
所以保险起见,还得尽快找个时间验证。
“…下面有请庄氏代表曾绍。”
大会堂顷刻安静下来,舞台附近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料到对方竟然没反应,等主持人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就连后排的程之卓也听进耳朵,他下意识想找人,又怕和曾绍四目相对——明明这人应该坐在前排,根本看他不见。
慌啊,他捻着指尖,就是慌。
倒是段克渊壮起胆子左顾右盼,“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
程之卓瘪嘴,“天知道。”
聚光灯追踪,很快在曾绍头顶汇聚,工作人员也过去提醒,全场目光随之聚焦,段克渊看见了,不由道:“谁又惹他了?”
这一副脸色铁青,完全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的模样,任张霆怎么推他叫他也没反应,就差当着众人的面上手扇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之卓也一脸疑惑,忍不住也转过脸,两人远远对视,曾绍这才突然回了魂。
张霆赶忙问:“祖宗您清醒了吗?”
“什么事——”
话音落地,曾绍同时感受到全场开闸泄洪而来的目光,当即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张霆脑门一层薄汗,只想说现在整个会堂都在看他笑话,忍了又忍才提醒道:
“致辞啊!”
但曾绍不紧不慢,又看了一眼程之卓,见对方别开脸,神色黯淡下来,下一秒才切换状态,打开话筒笑道:
“不好意思,刚才我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此言一出,药协上下所有与会人员全都盯紧了曾绍,只等他的后话,可曾绍慢条斯理,又顿了顿,这才娓娓道来,
“我在找咱们药协的未来。”
曾绍这一出小品似的,倒是叫昏昏欲睡的众人眼前一亮,然后他才正式开场,按着先前准备的讲稿说下去。
大会持续整整一天,会后晚宴,白天缺席的集团董事们陆续到场,庄建淮一早扎进人堆,曾绍反而得了清闲,他也实在没心情跟别人寒暄——除了程之卓。
他要见到程之卓,现在立刻马上。
晚宴灯光黯淡,这会儿曾绍倒是一找一个准,程之卓也料到他会摸过来似的,还打趣道:“曾总这会儿回过神了?”
“嗯,”曾绍心满意足,“找着定心丸了。”
程之卓自己挖坑,被这一颗定心丸噎住,段克渊就拉着他往别处去,“程总,咱们的位置在那儿。”
“这位就是段秘书吧?”
说着曾绍当先看向对方不大自然的手,然后由下而上对上这张奶油脸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全打量一遍。
段克渊扬起下巴:“曾总有何赐教?”
“不敢,”曾绍居高临下,罕见的压迫感十足,“只是宴会厅的温度要比大会堂低不少,不知道段秘书有没有给之卓多备一件厚实的礼服?”
段克渊立刻问:“程总冷不冷?”
下一刻曾绍却直接上手,从段克渊手里抢回程之卓,不知哪里来的胜负欲,就当着他来回捻程之卓的掌心,“当然冷呀。”
程之卓又惊又痒又羞愤,低喝道:“放手!”
“听不清。”
蓝紫色的灯光在曾绍眼中流动,这人说得那样坦然,让程之卓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他挣扎道:“曾总自重!”
曾绍最后又捻了下,“好,听你的。”
他倒还是事事以程之卓的态度为先,可似乎那天之后,他就突然变得格外主动,程之卓不敢再多看,目光挪去别处,然后就看见个打扮低调的女人正站在角落的圆桌附近,面露尴尬,似有为难,程之卓得了解药,赶忙就往那里冲。
“怎么了?”
那女人看见程之卓就露出笑脸,“程总没事儿,我自己去找把椅子就好。”
药协盛会一年到头不过年中年尾两场,规格不分伯仲,都是顶格举办,会后晚宴更是如此,每张圆桌都有名牌,就连媒体记者也是一一对应。可唯独这个写着巾帼基金经理曹舜英的没有座椅,偏这会儿工作人员忙前忙后,还都在抱别家大腿,雷会长都看到了,下一秒又把头扭了回去,根本没人搭理她。
程之卓就说:“坐我那儿去吧。”
“这怎么能行,”说着曹舜英看了眼曾绍,压低声音道:“朱总特地吩咐过,在外低调行事,不打紧。”
段克渊正要附和,曾绍扫过曹舜英,对程之卓道:“张霆那位子空着,你去我那儿。”
人还在位子却提前空出来的张霆愣了一秒,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的位子没人坐。”
“曾总那桌还有老庄董,”段克渊强忍着没翻白眼,“到时候大家挨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这倒是,会后晚宴历来是重头戏,几个分会长都抓紧时间和总会长举杯寒暄,但酒过三巡,肯定还得坐下来吃点东西。
可曾绍却说:“又不是婚宴,还得正经坐下来吃席么?几个分会长都日理万机,大家端着酒杯寒暄一圈也就结束了,不过之后正好去吃点东西。”
说着他看向程之卓,眼睛努了努转盘上的食物,今晚的主菜是生意,甜点是人情,这一道道大圆盘上毛毛雨似的滴几滴塞牙缝的食材,主打一个精致,不包含对裹腹的任何考虑。
“那么大个宴会厅,不至于连把椅子也调度不来,找人安排下就是。”程之卓拒绝得干脆,“就不劳烦曾总了。”
“可现在人都围着雷会长夫妇团团转,为一点小事惹他的眼不值当,”说着曾绍眼珠一转,“这位曹经理是你朋友?”
刚才他听曹舜英提了句朱总,声音不大,但足够勾起曾绍对那张照片的回忆,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手已经悄悄攥紧。
谁说他不吃醋,这醋可太棒了。
程之卓瞥他,“难道曾总办事也是先看关系远近亲疏?”
“那是自然,”曾绍亲昵地点了点头,“是你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到底。”
程之卓:“帮你个头。”
“帮到头也不是不行。”曾绍说。
眼看这一来一回没个完,曹舜英赶紧答应下来,“那就多谢程总好意,我先过去,你们慢聊。”
程之卓生等人走了,这才咳嗽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没让你得寸进尺!”
“几家主流媒体都在,总不能叫他们今晚空手而归,”曾绍话锋一转,眼中丝毫不掩担心,“我只是忍不住——”
声音戛然而止,程之卓和段克渊循着视线回头,只见是褚明晟走过来。
这时曾绍忽然拍了下段克渊肩膀。
“你干什么!”段克渊回头,几乎要喊出来。
“我怕段秘书的手只方便和别人十指相握,却不方便掸自己肩上的礼花,所以帮你端正衣冠而已,”曾绍嫌弃似的搓了搓手,“段秘书不必道谢。”
段克渊整个炸成礼花。
后脚褚明晟走到跟前,曾绍收了笑问:“什么事?”
“庄董请程总过去,”褚明晟看了眼曾绍,“正好几个分会会长都在,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日后怎么也好办事。”
曾绍只看程之卓的态度,只见他倒是来者不拒,“庄董好意,程某却之不恭,走吧。”
说完几人都去了主桌,庄建淮坐在轮椅上,远远向程之卓伸手道:“小庄来啦,快来见见几位叔伯兄弟。”
“庄董真是贵人多忘事,”顾胜朝摇晃酒杯,意味深长道:“这不是何氏集团的程总?”
几个分会长中,除了李夫人栗妙蓉代表李代钊出席,就只有顾先元称病没到场,沈道炎弯弯的眉眼扫过顾胜朝,笑问:“老顾又病了?”
这老子没来,所以放任小辈口没遮拦,顾胜朝听懂了,便也笑里藏刀,“我家老爷子身子骨倒还算硬朗,只是年纪大了越发思念我那苦命的弟弟,这才又卧床不起。”
听罢沈祚君立刻摆出一副古道热肠,“要是顾大少不嫌弃,沈家倒是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对,”庄建淮附和道:“人多力量大,你看我家这臭小子不也找回来了。只是我也一把年纪,这两兄弟,日后就拜托各位多加提携了。”
沈道炎没看任何一个小辈,只说:“庄董人还年轻,可不比我这把老骨头。”
“哪里的话,咱们两家迟早要议亲,以后就是亲上加亲。”说着庄建淮指着程之卓,“祚君,小庄就等着听你叫他一声大伯哥呢。”
几人话里藏着话,顾胜朝看向程之卓,曾绍却抢过话来,“空腹不宜饮酒,几位叔叔伯伯不如先吃点儿东西。”
栗妙蓉掩唇笑道:“小曾这是害羞了。”
众人点到为止地哄笑一场,然后各回席位,曾绍趁机拉住程之卓的手,程之卓心下一沉,警惕周围的动静,当时就要抽回来,可曾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又让程之卓一愣,这动作慢了半拍,随即他就感觉手中传来一根细丝。
好像是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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