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入城。
姨母家的宅子不在闹市,更不近府衙,虽然属于城内,但是有些偏僻,靠近县城边沿的山林。
一行人还没走近,便远远看见一户大宅门口热闹非凡,宾客如云,远远能看到鞭炮燃烧过后散落满地的红纸碎,风洄雪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大姨母的新家了。
果不其然,距离拉近,映入眼帘的便是姨母熟悉的面孔,夫妻俩正站在人潮涌动的大门口迎接客人。
大姨母看到自己的兄嫂妹妹和外甥们后,连忙笑着上前迎接,小辈们纷纷喊人。
大姨母乐呵呵把娘家人引入家中落座。
大人们的身后跟着一长串孩子们,风洄雪夹在其中一起进门。
大姨母的新家很大很阔气,村里来的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来往宾客之中不时有丫鬟小厮打扮的下人在走动,这简直是给众多穷亲戚们大大开了眼界。
大姨母家的富裕程度对风洄雪而言,只能算稀松平常。
她上辈子作为最不缺钱的富家女,在现代见识过比眼前更风光奢靡更绚丽多彩的人生。
可惜,前世美好的人生再也回不去,只永远封存在她记忆里。
一行人落座。
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小孩们又坐一桌。
还没开席,男孩子们坐不住,几个调皮捣蛋的表弟互相追逐打闹。女孩子们则文静许多,只是坐在原位小声交谈。
风洄雪安静坐在几个表姐妹中间默默观察,不时回应几个表姐妹们的问话。
大姨母留在席间招呼娘家亲戚,大姨父则回到门口迎客。
在风洄雪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大姨父不苟言笑,待人客气疏离,和妻子娘家的亲戚们都不怎么深交,逢年过节,妻子那边的兄弟姐妹们上门做客,他态度说不上热情,往往只是简单露个面就借故离开,只留下妻女招待客人。
长此以往,给人一种瞧不起穷亲戚的意思,似乎有一股属于富人的傲慢。
即便如此,大姨夫还是亲戚们热切恭维的对象。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当你落魄穷困潦倒时,遇到的都是落井下石的恶人居多,如果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那基本全世界都吻了上来。
说实话,风洄雪对这些只有逢年过节才见一面的亲戚们都不算熟悉,有好多来往比较少的表兄弟姐妹们她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就比如大姨母家的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全都比风洄雪大,她居然没有一个叫的出全名,反正叫表哥表姐就对了。
在女客那一桌子上,大姨母是焦点,三舅妈是侧重点。
习氏共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妹之中排行第二。
大姨母最大,也是一众兄弟姊妹之中是最富裕的,夫家在县城里做米粮生意。
当今时代,升斗小民早出晚归地里刨食尚且食不果腹,县城的大姨母一家已经靠着两间米铺吃饱穿暖,还略有盈余,甚至不声不响突然买了大宅子,呼奴唤婢实在叫人羡慕。
三个兄弟之中排行最大的大舅舅年轻时就去世了,风洄雪没有见过他。
可惜大舅母新婚不到一年就失去丈夫,年纪轻轻守寡导致她性情冷漠又古怪,常常看这不顺眼,看那也不顺眼。
因为习氏到处宣扬女儿娇生惯养,脾气娇纵,风洄雪几年前被大舅母严厉指责过,因此风洄雪对大舅母没有好印象。
大舅母有一儿一女,儿子习桂是亲生的,女儿习梅是已去世的外婆捡来的。
外婆刚开始捡到习梅时想给大舅母养,大舅母嫌弃不想要。
因此习梅幼时是由习氏这个姑姑亲手带大的。
过了几年,大舅母见习梅长大差不多能干活了,不用再像婴儿时期那样伺候吃喝拉撒,于是顺利成章认习梅做女儿。
白得了个大便宜,这是习氏的原话。
长大后的习梅闹腾着要找亲生父母,只不过找不到罢了。女婴基本都是被主动丢弃的,她到哪里去找到亲生父母呢?
习氏私底下常常骂习梅是个白眼狼,一是习梅想找亲生父母,二是不孝敬把屎把尿带大自己的姑姑。
二舅和风洄雪这辈子的父亲一样是个赌徒,风洄雪没有见过前二舅母,听说是半夜偷偷丢下一双儿女跑路了。
前舅母再嫁,二舅舅续弦,很快又生下一儿一女。再婚后赌性也收敛了很多,比风父有责任得多,至少知道顾家,而且脑子活络,懂得钻营。
风洄雪对现任二舅母感官不错,作为后妈,她没有苛待前任留下的儿女,为人处事也得当,没有特别让人诟病的地方。
三舅舅一样也有两儿两女,和三舅母经营一家猪肉铺,日子过得美滋滋。
据说三舅母认识三舅舅的过程有点奇葩。
三舅母是个从西南逃荒过来的难民,在街上看三舅舅后就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他回家。
三舅舅把人带回家时遭到外公强烈反对,外公是公认的抠门吝啬鬼,家里良田几十亩,他不想二儿子娶个不明不白的外地媳妇,这门婚事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性格绵软的外婆则持乐观态度,她觉得儿子刚好没媳妇,白得一个儿媳妇也不错。
三舅母厚着脸皮死赖着不肯走,不到一年就怀孕生下一个男孩,这下外公不同意都不行了,渐渐也就默认了这个无媒无聘的三儿媳。
婚后夫妻俩以卖猪肉为生,日子越过越好,三舅母似乎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只是一个身无分文逃难过来赖在习家不肯走的难民。
婚后日子渐渐好起来,她开始看不起夫家的穷亲戚,除了高看一眼富足的大姨母一家外,她平等地瞧不起任何过得比自家差的夫家亲戚,尤其是面对丈夫两个穷困潦倒的妹妹时,鼻孔朝天看人。
风洄雪对三舅母感官很差,这个三舅母即使对人三分笑都掩饰不住眼神里的鄙夷,皮笑肉不笑假得很。看人时的眼神犹如打量货物,捧高踩低的高傲姿态更是让人心理不适,特别是她曾经还怂恿习氏阻止自己上学堂。
这个架得很空的不知名封建王朝,女子是可以上学堂读书识字的,只是参加科举和入朝为官就不太行了。
作为拥有现代灵魂的古代人,风洄雪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文盲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寸步难行。
三舅妈曾苦口婆心劝风洄雪听习氏的话,在家安安心心伺候父母和弟弟。
“你听舅母说,女人不需要识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人只要孝顺父母能生儿子就行了,你看我,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我的姐妹们也照样不识几个字,你看你母亲比我多识几个字又如何,还不是生活过得扣扣索索,连吃个鸡蛋都要思前想后,一包盐都要精打细算。”
才几岁的风洄雪当时简直被这毒妇被气红了眼。
习氏本来就不愿意女儿去上学堂,在这之前,邻里过来劝了几年,让她送女儿去读书识字,她都没有丝毫动静。
如果风洄雪上学堂,风家就要少一个人干活,现在有三弟妹横插一脚,丈夫又不管事,习氏对这事乐见其成。
结果导致风洄雪从没上过学,以致于风洄雪到现在都没完整看过一本这个时代的书,只略略翻过邻居家小孩的书籍。
在通讯落后消息闭塞的古代,没文化简直可怕。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文字就是现代的繁体字,风洄雪不仅能辨认,也能写一手好字。这是上一世带来的财富,是上一世的爷爷奶奶从她三岁起开始教她写毛笔字,接送她上下兴趣班,鼓励她参加比赛。
假如没有前世记忆,风洄雪真真正正要两眼一抹黑了。
见不得别人好的黑心肝舅母,这个仇,风洄雪记得牢牢的。
可笑的是,三舅母这个没裹小脚但仿佛裹了小脑子的封建孽畜,在对待儿子的读书问题上倒是清醒的很,小儿子半点心思不在读书考取功名上,她硬是押着儿子去上学堂,妄想儿子将来考个举人回家。
在风洄雪看来,以小表弟的资质,黑心肝的春秋大梦注定不可能实现。
说三舅母包藏祸心都是轻的了,简直是坏出汁。年初她来家里拜年时,又给习氏出了一个恶毒主意。
原话大致意思就是:“你家青青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依我看,你这女儿啊,天生反骨,不听话就该早早嫁人了好,最好嫁个有钱的,不仅能得一笔现成的聘礼给宝学读书,还能少一双筷子吃饭,甚至以后还能继续帮衬宝穴。”
习氏听了很是意动,还没过完年就开始托人物色金龟婿人选。
三舅母顺势推出她早就准备好的人选,是隔壁村的药材铺老板。
她收了男方给的好处,那不就得把事落得到实处吗?
元宵节没过,媒人已经两次登门拜访。
风洄雪很厌烦,这些人整天不是嫁人嫁人嫁人!就是生子生子生子!除了嫁人生子好像没有别的事做了,跟没开化的野人一样,不能自控繁殖能力。
两次风洄雪都没给她们什么好脸色,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意愿。
第二次媒人走后,习氏自以为推心置腹,苦口婆心对风洄雪说:“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永远留你在家里,你不想嫁也得嫁,女人迟早都是要嫁人生子的,不能拖成老女。嫁给谁不是嫁呢?年龄样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有无银钱,有钱才能吃饱穿暖。”
“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人家,也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媒婆。”
见风洄雪不为所动,习氏继续输出:“我打探清楚了,对方是个大姓,大家族,家中资产颇厚,应承给我们家的聘礼也是少见的丰厚,足足五两银子呢!”
“别人家嫁女儿可都只有二三两银子,你一个顶俩,如果不是我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人家还看不上我们这等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人家。”
“等喝完你姨母家的喜酒回来,你就安心待嫁吧,未来嫁过去有的是福享,再也不用在我们家面朝黄土背朝天。”
想到那个据说家中资产颇厚不知姓名年龄和样貌的未婚夫,风洄雪的目光落在始作俑者脸上。
她坐在习氏旁边,穿的花枝招展,笑容灿烂。皮肤很白,平时油水充足又注意衣着打扮,兼之不用下地,丁点不沾家务活,全丢给两个女儿干,安逸富足的生活让她把气色养的倒有几分光彩照人。
可无论气色多好,都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恶毒。心恶之人,天长日久,丑陋心思就偷偷藏不住了,至少会在面上显露一两分,总有一天,必将明明白白全部展露于人前。
三舅母也不是只会教别人家怎么卖女儿,她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是这么狠,两个女儿和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出嫁前包揽家务活,任劳任怨死后父母兄弟。
比风洄雪大一岁的表姐去年被她许给了县城干货铺子的掌柜。
才满十五岁就要准备出嫁了。
十五岁的女孩嫁给三十五岁的男人,大了整整二十岁,想想都可怕。
在古代,男人过了而立之年仍未娶妻生子,还是家里富有余粮的情况下,说明他本人很可能有很大的毛病,这明晃晃的刀山火海,谁趟都要掉一层皮。
有表姐这个先例,三舅母给习氏介绍的“金龟婿”是什么样可想而知,绝不会比表姐的好到哪里去。
天杀的孽畜,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亲女儿都能往火坑里推,不愧是能和习氏做姑嫂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们二人简直是恨毒了同性,都是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的狠角色。
和风洄雪同岁的表妹,三舅母也打算明年“出手”。但据风洄雪所知,表妹认识了邻村一个男孩,男孩家一贫如洗,嫌贫爱富的三舅母自然不会同意这个婚事,棒打鸳鸯没跑了。
三舅母心思恶毒,后续对表妹的婚事如何做暂未可知。
收回思绪,风洄雪看向习氏的妹妹,也就是小姨母。
小姨母就没什么可说的,作为习家人,她秉性和外祖父如出一辙,抠门吝啬,惯会贪小便宜,连吃带拿。
最爱和兄弟姐妹们哭穷借钱,这下见识到了大姐家的风光日子和真正实力,往后大概不会再客气。
风洄雪想的没错,她小姨母此刻眼冒绿光,心里想的正是“看来以后要经常到大姐家维系感情了。”
总得来说,这个家族里的长辈们,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极品。
数得出的正常人似乎只有大姨母和现任二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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