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袭来,尘土飞扬,天边轰隆隆,乌云压顶,大风裹挟着万物气息从风洄雪身边经过。
要下雨了。
念头刚起,狂风大作,骤雨来袭。
风洄雪用手挡住头顶快步跑向古道边的长亭。
刚跨入亭子,抬眸便见亭内有十名带刀侍卫,风洄雪神情怔住,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孩子,进来避避雨吧。”
被带刀侍卫拥护在中间的老者开口说话。
他拄着拐杖,神情和蔼。
四目相对,老者朝风洄雪的方向和善笑笑,他表情柔和,给人第一印象很好。
她含蓄点头,提裙入内。
雨天,空气中满是草木混着泥土的味道,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绿叶上。
落座后,她两眼放空看着亭外出神。
“喝杯茶暖暖身子。”一杯茶推到风洄雪面前。
“多谢。”风洄雪这才发现老人家双目无神,似乎不能视物。
老者听到她的声音却愣住了,两手抖地像筛糠,疑似帕金森患者。
她微微讶异。
没一会,对方又不抖了,她收回视线,没动那杯茶,心中谨记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孩子,你多大?”老者语气比之前温柔许多。
年龄而已,说了也无所谓,她如实回答:“今年十六。”
“十六……”老人低声呢喃,神情恍惚,而后颤声道,“孩子,老朽听你声音颇为耳熟,敢问哪里人?”
风洄雪没作声,不想告诉他。
老者见她久不回答,掩下激动,面露歉意:“抱歉,老朽唐突了,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位旧友。”
风洄雪狐疑,咋可能,她不记得自己有年纪这么大的朋友:“老人家,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直记着呢,即使已经过去了六十年,她的声音……我永远忘不了。”老者眼中含泪,“可惜我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记性也不好使,连她长相也日渐模糊。”
风洄雪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您是说,你和你的朋友已经六十年没见了?”
“没错。”老者点头,“我和她分开至今已经整整一甲子。”
“你既然想见她,怎么六十年都没有去找她?”
“我去了,我每年都去,可她年年都不在。”老者神情怅然。
风洄雪追问:“她不肯见你吗?”
老者叹气。
“是不是她已经嫁为人妇不方便和你来往?”风洄雪猜测道。
老者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我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最后一次见面,我们约定好一年之约,可是一年之后她没来,第二年也没来,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没出现,我等了她足足六十年……”
风洄雪听了都觉得这个朋友不是人:“太过分了,不来也不说一声,让人干等几十年……”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一年之约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差点忘了,她和梁良也有一年之约……
风洄雪震惊:“太巧了!我和朋友也有一年之约,正在去赴约的路上。”
老者缓缓转头:“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梁良。”风洄雪说。
话音刚落,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溢出泪花,风洄雪吓了一跳:“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老人家拄着拐杖背过身去,不想让面前人见到自己满脸皱纹。
风洄雪小心翼翼问他:“我是说到什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不关你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好!”老者抬手抹泪。
风洄雪手足无措望着旁边的侍卫们,侍卫们也六神无主。
风洄雪尴尬坐了一会,老人缓过来后朝她笑笑:“小友,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
“既然你不喝茶,那请用些瓜果解渴吧。”老人把桌上的果盘往前走推了推。
“谢谢。”风洄雪从中拈了一颗樱桃,犹豫着要不要吃,经过秘境那一遭,她对陌生人的警惕性强了很多。
她不吃,老人也不强求,静静坐了半响,老人闲话家常般攀谈起来:“你孤身在外,可缺银钱花?”
“不缺的,我朋友给我的钱还没花完。”风洄雪说完觉得这话不该脱口而出,她瞄了一眼气势不凡的侍卫们,心想应该他们应该不至于贪图钱财吧?
“那就好,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不能缺钱。”老人说着转头唤了一声,“何箫。”
名为何箫的侍卫躬身上前应答,“主子有何吩咐?”
“把我这次带出来的箱子拿出来。”
何箫二话不说转身搬出一个木箱打开。
风洄雪看到里面是一箱银票。
天呐!这么多!好有钱!
“孩子,这些你尽可取用。”老人慈爱地面向风洄雪。
风洄雪瞪大眼睛:“不了不了,无功不受禄。”
“收下吧。”老人温声说,“我曾经答应过她,下次见面给她带一箱,我余生恐怕再无机会见到她,留着这些也无用,不如给你。”
风洄雪感觉自己遇到了财神爷,不然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送人一箱银票!
这么大满满一箱,如果收下,这辈子都花不完。
面对天降横财,风洄雪心里没有一丝贪婪,一是怕杀猪盘,二是没那么厚的脸皮。
“老人家,我们无亲无故的,我不能收下,还请你收好留给儿孙,回去时切记财不外露,容易招惹匪贼惦记。”
风洄雪说完,见雨已经停了,便转头对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说,“抱歉,我还要赶时间赴约,我先走了。”
她走后,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让侍卫打开:“你们看看画中人与她是否相似?”
侍卫们细细打量这副陈旧的仕女图,皆惊讶表示别无二致。
梁良原本还算精神的苍老面貌迅速灰败,老泪纵横。
“倏忽一甲子,你青春不改,而我垂垂老矣。”
一团黑雾窜进亭内,十名侍卫瞬间晕倒在地,陈年画作滚落一边。
“你是何人?”梁良淡定开口。
黑雾中传来一道声音:“我乃山中神灵。”
“妖魔鬼怪之流,也敢妄称神灵?”梁良冷笑一声,他为官多年,身居高位的威严气息刹那间萦绕在侧。
黑雾无惧凡人的官威,它飘到梁良耳侧,语气蛊惑道:“你的心上人还是少女模样,而你却已至耄耋之年,你等了她足足六十年,如今再相见,却不敢相认,这滋味不好受吧?难道你就甘心这样错过她吗?”
“老朽甘心与否,与你何干?”
“我可以帮你。”
“老夫已时日无多,如今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我是一团死气,无躯无壳,只有临死之人才能见到我,只要你肯借这身皮囊与我,我可让你重返青春。”
“你有何图谋?”
“我要复仇!我要让害死我的人全部下地狱陪我!事成之后,我三百年鬼煞之气全归你所有,届时,你可借我煞气重塑血肉,改头换面。”
……
风洄雪终于赶在约定好的当天到达京城。
当初的云来客栈如今已经大变样,如果不是招牌还在,她差点找不到。
坐在当年那个临街的位置,她点上一壶茶和几碟点心,边吃边等梁良。
眼前的街道似乎比上次来时繁花不少。
等到日落西山,梁良也没有来。
她在客栈住下,直到第三日清晨,朝廷春闱放榜,考生们聚集围观,中榜者欢呼雀跃,落第者黯然神伤。
风洄雪从议论声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讯息,她抓住一名路人想问个清楚。
被她堵住去路的中榜贡士正处于金榜题名时的人生得意时刻,眼前忽然出现一名清丽脱俗的佳人,他以为自己要被榜下捉婿了,正幻想着洞房花烛夜的美事,对方却问:“请问,今夕是何年?”
中榜贡士一愣,呐呐道:“神武三十六年。”
风洄雪表情呆滞,啥个神武三十六年?她记得进秘境之前才德祐四年,现在该是德祐五年才对呀!
“德佑四年离今过去了多久?”风洄雪问他。
“一甲子啊。”贡士看白痴一样看着风洄雪,“当年妖鬼作乱,前朝早灭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看你衣着打扮,也不似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
风洄雪瞳孔地震,她记得自己在秘境里呆了没多久啊!怎么弹指一挥间就改朝换代了?
浑浑噩噩松开人,她转身挤进人群,抬头往上看,墙上张贴的黄纸黑字明晃晃写着神武三十六年的字样,还盖着印玺,朝廷放的皇榜做不了假。
怪不得她一直隐隐觉得这次出来不对劲,怪不得梁良没来赴约,原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十年!
风洄雪稳住心神,如果已经过去了六十年的话,梁良现在已经七老八十,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个老人,她意识到,那人应该就是老去的梁良。
风洄雪想回头去找他,转念一想,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不可能还在那里,而且对方也知道她是来赴约的,人却没来,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让人空等几十年,失约非她所愿,连一句道歉就没办法当面说,唉!
风洄雪怀着内疚的低落心情回客栈退房。
既然梁良不来,那她要去找杨花蕊了,尽管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试一试。
她在这个世界朋友不多,花花算一个,她是个妖怪,不会变老,就算暂时找不到,总有一天还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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