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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槿安生辰

暮夏六月二十七是林槿安的生辰,如今距这日还差小半月,叶殇却已开始为此事发愁了。

自「京河无头女尸案」告破后,城内迎来了久违的安宁。琐碎小案传不到叶殇的小院,既然谢酬有意让他静养,他便乐得偷闲。

然而,那幕后之人的身份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从沄华县到临安,林中诡谲的鬼面人、河面漂浮的女尸、暗藏玄机的灯谜,桩桩件件的背后都有人在暗中操纵。此人虽是故人又多次施以援手,却绝非友方,他在下一盘庞大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他为达目的的棋子。

不过几月归归就从小小一只长成了圆滚滚的一陀,外面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也不算热,叶殇推开木窗通风,撑着下颌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归归在院子里撒欢乱跑,它圆鼓鼓的肚皮几乎要蹭到地面,模样憨态可掬。

如今叶殇的内力已恢复七八成,除了偶尔消耗过度时气息略感滞涩,其余与年前无异。只是在寒气过重之处,他内息不稳的毛病便会加剧,陌涯与林槿安尝试诸多方法也没能调理好。

叶殇对着院内咬草芽的归归屁股上砸了颗臻果,归归呲牙瞧了眼地上的臻果叫了两声,叶殇轻轻笑着又砸去一颗,归归这才抬头看见窗口的叶殇,立马哈着舌头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叶殇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狗头,归归配合的朝他手心蹭着:“归归啊归归,你最近吃太多了,是不是中稚叔偷偷给你加餐了?”

归归听不懂,只是亲妮的摇着尾巴,叶殇摸了摸圆鼓的肚皮:“你都要胖成球了,三餐减半。”

归归似乎听懂了,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发出几声抗议。叶殇又顺了把毛,调侃道:“最近掉毛很严重啊,不如全剪下来编在一起送给槿安当生辰礼算了。”

这话一出,归归连尾巴都不摇了直接挣脱跑开了,叶殇笑了笑起身拍了了拍沾在身上的狗毛,心情不错地出了门。

禁庭街依旧人来人往,清湘河水清澈见底,河岸新种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白的花瓣随风摇曳,恍惚间竟与上元夜的河灯有几分相似。

叶殇沿着河岸缓缓而行,看着眼前美景,这荷花可比那河灯好看多了,至少不会再引出来无头女尸。

“冤女浮河鬼举灯,魂燃花笼照归路”,突然想起那时的灯谜,明明才过去数月,却总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但要送什么呢?林槿安啊,唉,这林大阁主喜欢的无非就是些医书草药,这些东西悬医阁内应有尽有;往年忙于琐事,送的便是些珍奇药材或各地搜罗的玩物,可今年林槿安初来京都,总得准备一份别具一格的贺礼。

叶殇逛了大半天,始终没寻到一件适合的东西,这悬医阁阁主,家大业大什么也不缺,缺的呢他又用不到,唉真难伺侯。

正思索间,“哎呦!”一声惊呼打断了叶殇的思绪,只见一位长须老者拄着拐杖,拐杖上挂着“超脱神鬼”四字的布条,花白头发上顶着写有“灵”字的布帽,一看就是街头靠算命骗钱的。

叶殇一脸歉意:“老先生,实在对不住,您没受伤吧?”

老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花白长须,扶正拐杖上的布条,又扶了扶头上的布帽:“我能有啥事?倒是公子你呐,老夫观你面相,啧啧,天生的操劳命。不过不用怕,老夫这有一道符,可解此命格,只需三两银,便宜得很!”

果然是骗子!

叶殇歉笑两声:“不必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老者却不依不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可关乎你一生的命运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急?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何必抠搜这三两银子?”

叶殇无奈道:“您刚还说我面相操劳,这会儿又说我富贵,难不成我还有多副面孔不成?”

“这可说不准!”老者指着拐杖上的字,信誓旦旦道,“看看‘超、脱、神、鬼’,老夫看人从未失手!”又指向自己的布帽,“次次灵验!”

“命数自有天定,哪能如此轻易更改?若真能改命,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苦难之人?老先生,您这话未免夸大其词了。”叶殇耐心解释道。

老者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老夫可不是见人就给算,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老夫我看你有缘,而你能得老夫解灾哪知就不是你的命数呢?"

叶殇闻言,温声笑道:“此言有理。”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递出三两碎银,“这三两为今日此缘,符就算了,人生在世,谁能不操劳?既命格如此便随之而去,不劳神何以得愿?总有些事再难都要去做。”

老者收下银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命数如此。老夫收了你的钱总要赠你一物。”

不等叶殇婉拒,老者已掏出一对玉坠扔给他,“这物件或许能给你一线生机,可通天地阴阳。一枚你自己戴着,另一枚交给你信任的人,切记万不能摘下来。”

叶殇摊开手掌,仔细端详这对玉坠,玉坠造型普通,连纹路雕刻都没有,却色泽温润,晶莹剔透,很漂亮,像……水滴吧。

待他抬头,老者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只隐约看见那根刻着“超脱神鬼”的拐杖,随着人流渐渐远去。又是个怪人,这对玉坠怎么看也不止三两银子,竟就这么轻易送了人。

叶殇将玉坠收进钱袋,打算稍后买两条精致的绳子串起来。

六月二十七当日,叶殇早早便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匆匆归来,一回来就拽着林槿安又往外跑,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穿过一路人间烟火。

到地后林槿安抬眼看去,倒是个熟地——旭临庑,这次上到了五楼,上好的房确要比上次的"玥"字号房精致宽敞,中间的圆桌足可容纳十人,就连盛放菜肴的碗碟都是上等材质,每道菜都配有独特造型的器皿,装饰得恰到好处,尽显雅致。

林槿安被拉进来时,屋内众人早已到齐,唯独空着他们二人的座位。令他比较惊喜的是这些人当中会有阁内的人,那是他的家人。

林槿安右边坐着叶殇、陌涯、谢酬和樊中稚,左边则是乌篓、清羽、谷芹和方素明。乌篓身为悬医阁副阁主,当年与阁主荀鹞、林槿安的父母林轼、李归荑一同创立了悬医阁。

林槿安四岁那年,父亲林轼与荀鹞、乌篓结拜为兄弟,三人皆痴迷医道。而母亲李归荑出身医学世家,医术高超,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悬医阁建成后,林轼便带着妻儿隐居蕲州小村庄,日子虽清苦,却也温馨和睦,谁能料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蕲州地处偏僻,当地官员嚣张跋扈,欺压百姓。李归荑容貌出众,又常施医行善,遭当地贪官觊觎。在那穷乡僻壤,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和一个孩子,如何能抵挡?

最终,夫妇二人命丧蕲州,年仅十三岁的林槿安躲在药房数日后,被匆匆赶来的荀鹞和吾篓带回悬医阁。

那时,清羽已在悬医阁待了九年,而林槿安离开越州的日子,正巧是清羽被带回阁中的日子。清羽一直跟着田婆子学做吃食,虽菜肴做得中规中矩,但糕点手艺堪称一绝。林槿安则跟着乌篓上山采药,那时阁中人数不多,收入微薄,日子倒也平静。

荀鹞是突发恶疾离世的,林槿安接手了悬医阁,无论是父母惨死、孤身一人时,还是如师如父的荀鹞离世时,他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泪。不熟悉他的人只道他心硬,只有乌篓等人明白,他到底有多痛苦。

林槿安看着乌篓,眼中满是惊喜,却又有些拘谨:“乌伯,您怎么来了?樾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您身体又不好,何必这么辛苦跑这一趟?”

乌篓一直对他颇为严苛,从不会在生辰上费神,今日竟然特赶来,却嘴硬道"还不是清羽这丫头非要来,我不放心她。”

清羽面容柔和,身着朴素的青蓝衣衫,头发用一支简单的木簪挽起,虽未施粉黛,却难掩秀丽容颜:“乌伯就嘴硬,明明是挂念你,便趁此来瞧瞧。”

乌篓“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清羽递上一个三层的木质食盒:“小安,我做了些点心,快尝尝,看看我手艺退步了没?

林槿安接过食盒,也许是太高兴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等开始动筷,气氛才渐渐热闹起来。

酒足饭饱后撤去残羹,众人围坐饮茶叙旧,林槿安打开食盒,将点心一一摆开:梅花糕、枣泥酥、马蹄糕,全是叶殇爱吃的。

林槿安哭笑不得,将食盒往旁边挪了挪,叶殇捏起一块梅花糕放入口中,糕点甜而不腻,软糯中带着酥脆,还透着淡淡的梅花清香,忍不住称赞:“清羽姐手艺还是这么好!”

清羽轻轻笑着,叶殇小声打趣林槿安道:“你别吃醋,还不是因为你没什么特别喜好,清羽姐才做的这些,要是你要有准确的喜好她肯定做你喜欢的。”

林槿安低声回应:“没有,我不挑食。”

叶殇点头笑道:“我知道。”

谢酬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册子递给林槿安:“我在太医院寻到一本古医书,照着抄了一份,也不知对你有没有用,生辰快乐!”

林槿安连忙接过,恭敬行礼:“不过是个生辰,大人如此费心,晚辈何以为报。”

樊中稚在袖子里摸索一阵,提溜出一个布制小挂饰,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送啥好,就自己缝了个小玩意,看看像不像归归?”

白色小狗崽,圆溜溜的大眼睛,挺像的,只是没想到中稚叔还有这手艺,不禁莞尔。

谷芹送上一包银针,一脸诚恳的说:“林公子,拿着防身用。”

陌涯则递来一个用黑线绑着的小黑匣,惜字如金:“袖针,防身。”这袖针便于绑在胳膊上,且准头极佳,比普通银针实用得多。

这个绑胳膊上也不碍事,更主要的是这个准头好,比扔银针强。

林槿安温澜潮生一一谢过,等他坐下叶殇才递过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林槿安轻笑问:"这是什么?"

叶殇用指尖敲敲盒盖:"自己看。”

林槿安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条挂着玉坠的颈绳,玉坠晶莹剔透,宛如一滴泪珠,正面刻着一个“宸”字,正是叶殇的笔迹。

叶殇扯出自己脖颈间的玉坠,上面刻着“安”字,林槿安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压低声音道:“长卿,你这绳编得也太丑了。”

叶殇仰起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爱要不要,知足吧,林大阁主。”

宸,帝王也,尊贵不俗一世,乃恒宗对瑾夷太子的偏爱与期望,也是缔造叶殇数年心血的源头,那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是骄傲,也是致命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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