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粉色小跑的出现还是在两个人不知道的地方被家长们传得满城风雨。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版本是那个从车上下来留着长头发的男人一看就是被富婆包养了的大学生，忙不停地来讨好金主的孩子，不然哪能年纪轻轻就有个那么大的孩子。
真是世风日下！
却不知在传闻里被豢养的小金丝雀李秋旭这两天正在实验室泡的头昏脑胀。
最新的实验数据三性审查总是拟合不出符合历年同期的数据，甲方还催命似地要报告。
原本答应好的周五要带李真真去逛街也彻底泡汤。
李传顺得知李秋旭要把小姑娘也带到公司来加班，横眉倒竖，天大的不同意。
“我告诉你，不许把真真也弄来陪你们一块苦大仇深啊，不是今晚要来家里吗干脆让她奶奶去接，你加完班自行解决。”
李秋旭面露迟疑，愧道，“太麻烦师母了。”
“你就招我抽你吧！”李传顺朝李秋旭一瞪眼，忿然道，“你是不放心我啊还是不放心她奶奶？”
“不是，我没不放心您。”李秋旭无奈。
李传顺轻哼一声：“那你就把心给我咽回肚子里。”
“真真忌口的还是那些没变吧？药都带齐了？”
“没变。”李秋旭摇摇头，李真真不是第一次去师父家了，在饮食上师母一直很上心，今天原本就有不在家吃饭的计划，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分好了李真真晚上要吃的药放在自己包里带了来，“她晚上要吃的药在工位，等会我给您拿过来。”
李传顺这才满意，挥挥手让他出去。
回到工位，李秋旭把李真真的药盒拿出来，按饭前饭后贴好标签后给李传顺送去，又给幼儿园去了电话让老师告知李真真今晚是奶奶来接。
处理好这一切，李秋旭狠狠松了口气，又转身泡进实验室。
不用去接李真真无疑给李秋旭省了很多事，跟许知远两个人又把水样重新做了化学分析，新数据的三性审查结果依旧不好，检查过工作程序没问题后，李秋旭做主打了水样污染的报告退回给外务组。
等收拾好东西走出大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坐在地铁上，李秋旭久违地塞着耳机放着歌听，这才有功夫处理积压的消息。
大多是师母发来的李真真的视频。
王念梅是个很温柔的人，有着作为工学教授和知识分子的严谨和优雅。
[师母：秋旭，今晚真真吃了半角蒸南瓜，一小碗清炒的小青菜，一只白切鸡的去皮小鸡腿，一碗排骨汤，里面小排吃了两块]
[师母：药也按你注的给真真吃下了，饭后两个小时，真真状态很好]
[师母：秋旭你不要太晚，工作不急一时的，给你留了饭]
李秋旭心里发热，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打字回复。
[秋：我知道了，谢谢师母，已经在地铁上了]
回复完挨个点开王念梅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的李真真肉眼可见的开心，捧着碗吃的正香。
王念梅还细心地拍了晚餐的菜样，李秋旭挨个看过了没什么李真真不能吃的，又看后面的视频。
李传顺虽然天天在公司板着个脸，动不动还爱骂李秋旭两句，但在李真真面前一向没什么原则。王念梅拍的他在视频里一扫威严，陪李真真玩拼图看书也玩得开怀。
老顽童。
李秋旭把视频默默保存下来，满心的熨帖。
见王念梅一时没有回复，李秋旭退出跟她的聊天框点进朋友圈。
他微信列表没什么好友，大都是同事和同学，这些人的朋友圈都是转发一些行业内容，偶尔发一发对象和美食，很快就能划到底。
但现在李秋旭打开朋友圈，全是宋舒勉。
李秋旭大概是不能理解的，怎么会有人把生活过的这么有趣，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说不完的话。
耳机里女歌手还在用清甜的嗓音唱着爱情的甜蜜，李秋旭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痒，那股痒意伴着歌声刺进大脑皮层，顺着脊背爬进血液，灼得李秋旭手心发烫。
他抿唇，迟疑片刻，还是顺着头像点进宋舒勉的朋友圈。
[孙英俊脑子又出问题了一大早非说我毁他清誉，那谁赔我当猴的精神损失费。]
粉色小跑后遗症，李秋旭也有。
继续往下看。
[体格太好，感冒第二天就痊愈了，孙英俊竟然没表达对我的钦佩，我认为两分是羡慕八分是嫉妒。]
菌汤锅立大功。
[他好瘦。]
无意义，跳过。
[零下十几度出来发传单不为奖金只为孙英俊的幸福。]
李秋旭无语凝噎，这么清高五百的红包不如转给自己算了。
[唉孙英俊什么时候给我涨工资。]
水拓什么时候给我涨工资。
[今年耶耶兔的圣诞限定我还有希望吗。]
圣诞限定？
李秋旭切到日历，原来下周就是圣诞节。
算算日子李咨的包裹估计这两天就能到，到时候李真真不知又得多高兴。
宋舒勉想抢耶耶兔？祝他好运吧。
李秋旭勾勾唇角，下滑。
[世界上第二个香菜冰面包的忠实拥趸出现了，我认为她是世界上第二有品味的人，第一是我男神。]
猎奇果然是刻在部分人类DNA里的底层代码。
[想薄荷了，不知道离开我她的食欲还有没有那么好。]
李秋旭手下一顿，这时通知栏又弹出新消息，又是陌生号码的短信。
难言的烦躁把李秋旭难得的兴味一扫而空，忍不住蹙眉扯掉耳机。
明知新来的讯息大概依旧是那些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却没有不点进去的决心。
[李秋旭，你不让我见真真可以，但筹不到钱也不要带她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都是在哪学的这些手段，下三滥，真恶心！]
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这又在抽哪门子的疯。
李秋旭冷笑一声，强忍恶心回复：以己度人就算了，我没您那雅兴。
对面的消息来的很快，许是见李秋旭态度强硬，字里行间的讥讽也软了下来。
[秋旭，姐姐语气不好，向你道歉。姐姐也是担心你和真真被骗，太着急了。]
看见对面自称一声姐姐，胃里翻涌的**再也压制不住，李秋旭干呕出来，眼角沁出一朵泪花。
同乘的路人见状纷纷向他看来，旁边一个女生轻轻拍下他的肩膀，递过来一包面巾纸，“你没事吧？”
李秋旭拧着眉说不出话来，捂着嘴朝女生摆了摆手。
“你擦下吧，没事的。”见李秋旭面色不虞女生眼里藏不住的担忧，忙从里面抽出一张塞到他手里。
李秋旭无法，自知狼狈，也不再推脱，用纸巾压了压唇角眼尾的水色，反胃感稍缓，他将耳鬓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勾到耳后，朝女生点了点头，谢道，“多谢你。”
此刻若是有面镜子摆在李秋旭面前，他就会发现自己的神情实在算不上体面。
因为刚刚强压不住的生理反应，睫毛被生理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眼尾泛着点薄红，双眸晶莹动人，沾着水光的嘴唇红润欲滴。
说一句楚楚可怜也不过分。
猝不及防跟李秋旭对上眼，女生怔了一下，随即看红了耳根。
“没，没事。”
李秋旭收回目光，羽睫轻颤。
[汪夫人，你实在有这番闲心，我不介意把你在意的那些事告诉汪德升。]
[还有，你要是敢私下见真真，我们就看看谁更豁得出去。]
言罢实在没有兴趣管对方如何跳脚，李秋旭毫不犹豫地将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李秋旭合上双眼，无意识将唇裹进嘴里撕咬着濡湿的死皮，铁锈味在口腔中迅速弥漫开来，李秋旭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撕咬虐待着那片无辜的软肉。
他有过渴望对方来信的时刻，可以是在每一次考试后的家长会，在拿到本省最好的大学的通知书时，或是为了生活费无止境兼职累到晕死过去却没人在身边的时候。
是过去还没长成大人的他在孤独中渴求一份他早已永远失去的疼爱。
但绝不能是现在，终于接受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她又施施然出现，留下一句姐姐担心你，就好像过去无数句“怎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就可以湮灭在虚伪的关心之下。
这是天底下最荒唐的骗局，李秋旭曾无数次愿者上钩，代价确是李真真被发现时濒死的灰败。
李秋旭突然觉得很累。
地铁到站，李秋旭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涌出地铁站。
天大的迷茫压垮了他挺直的脊背，冬夜的风吹散他及肩的发丝，朦胧了眼前的月光。
他孤独地站在地铁口的石阶上，想把自己藏进宇宙。
如果李秋旭只是一颗没有被命名的行星就好了。
可惜故事的开头没有如果。
李秋旭定神，拨开眼前随风飘摇碍事的发丝，长长吐出胸口淤积的浊气，将双手藏进风衣的口袋里，迈步朝李传顺家走去。
——
宋舒勉拿着gopro从练舞室出来，猝然被冷风拍面闪了一下。
前段时间他在大学社团的学弟联系他说要组路演缺人，想邀请他一起。
宋舒勉正好有段时间没跳舞了，闻言心痒的不行，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今天他们约好在社团外租的练习室见面，虽然离他现在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却也早早坐地铁赶来跟团队里的其他人碰面。
因为是久违的活动，他还颇有兴致地拿着自拍设备记录下来。
一见面发现其他人都是社团的学弟，彼此都熟络，直接省去破冰的时间，商量着分好路演位置，宋舒勉带着粗糙扒了动线。
直到九点，众人方散。
其他人都结伴回学校，留在后面收拾舞室，于是宋舒勉便道了别先行离开。
宋舒勉打了个寒颤，把皮衣夹克的领子立起来拉好，缩了缩脖子，反转录像设备拍着夜里的光景。
天太冷，手一直漏在外面冻得宋舒勉实在受不了，咬牙也录不下去了。
收起设备前就着预显粗粗看了下刚刚拍下的素材，却发现视频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单薄，瘦弱，像是下一秒就要云似的飘走。
宋舒勉顿住脚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朝拍下这个身影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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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舒勉不懂宇宙的秘密，却固执地找到那颗孤独的行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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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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