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率军出战,无需担心上位者挟制,无需担心受谁掣肘。身边是志同道合的同袍,身后是万千英勇将士。
秦独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不受束缚的恣意,他手中的长剑毫无顾虑地刺向敌人。
纵兵深入敌后,淮南不多不少退开可供请君入瓮的口子。
三日,东西海州叛军攻入淮南,距驻地仅有数百里。但坐镇后方的段怀容未有丝毫忧虑,照旧夜夜安寝。
因为是秦独在前线,他信秦独的每一步。
不出意料,第五日淮南部奋起,信州樊潇远侧翼包围,敌后铁骑神兵天降。
落入包围的敌军即刻势颓,在三面大军围堵下向西侧京城方向撤退。
秦独在用兵上自来手腕刚强,没给敌军任何喘息之机。这场战役与他来说不算大,每次调动即使涉及数部,也游刃有余。
八月底,东西海周驻军已经被彻底围困在京南外围。前有如虎的昭德大军,后有严防四周的魏军。
他们被夹在中间两边不得突围。
都说围必有阙,免得敌人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但这次段怀容没给一点缝隙,就是要逼得东西海州驻军撕咬京城驻军,替他们打破防线。
这一战打得气势如虹,秦独在昭德军中威名四起。
段怀容坐在殿内,笑盈盈地望着门外。
大片明亮秋阳里秦独一身红袍,携剑阔步而来。身形意气风发,潇洒畅快。
这才是秦独该有的样子。
其余将领、幕僚的眼神都落在那人影上边。
秦独只与主位上的人对视了一瞬,嘴角的笑意便隐藏不住。他抱拳施礼,一副得意神色:“不辱段先生之命。”
段怀容将指节抵在唇上,故作思索掩饰笑容,心底雀跃道:“秦将军辛苦。”
每次两人在众目睽睽之间说冠冕堂皇的话,都有一种别样的情调。
秦独说了前方战况,又把敌军之后可能的动向一一分析,列出几条应对之策。更讲明应在何时攻打京城,如何调兵布阵。
一言一语间全是从容不迫的威严。
此刻,屋内将领无不庆幸没有与秦独发生过战事,否则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段怀容没着耳朵听,只是望着秦独享受这幅场景。
良久,他开口道:“淮安的队伍可以再北上,占据西海州与淄州。豫州让樊无镇东进,紧逼京城。”
“信州与淮南是与京城较量的正面战场,要格外注意。”
最后,段怀容留下个话口:“具体的你们同秦将军商议。”
虽没有直接交付大权,但已然暗中以秦独为主。
他善识人,但驭兵秦独更得心应手。
其他人答是,秦独微微颔首,目光却不安分地盯着起身离去的人。
单听段怀容方才有条不紊地安排,便知其能够给出详细策略。可如今却说得囫囵,然后甩袖离去,无外乎是想让他多立威信。
秦独会意,微微一笑。
……
作战计划庞大,一整个下午秦独都被那些将领扣在正殿里,对着地图沙盘研究。
他一次又一次看日头,心里长了草似的巴不得那些将领都成哑巴,他好赶紧脱身去见段怀容。
而段怀容安生地在书房里看书,暮色降临后回了寝屋,命人在桌上摆了晚饭。
碗筷齐全后天色已经黑了,外边亮起了灯。
急匆匆的身影掠过摇曳的灯盏,下一刻便推开了屋门。
秦独铠甲未卸,随手把长剑往案上一扔,单手把饭桌前的段怀容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故意的是吧。”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明知道他心急,还抛出那样多的问题,引得诸将喋喋不休。
段怀容确实有意捉弄,但也不是全打算:“我可是为你好,你多说些,那些人便多信你些。”
“再说了,你之前掌管三军不也差不多?”
秦独气不得恼不得,无奈笑了笑:“原先有荣礼替我分担,现下你把他扣着领兵,诸多军务全由我亲力亲为。”
“我一手带出来的副将,倒是全有你指使了。”
段怀容眼眸无辜,但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要补偿。”秦独带着笑意,不肯善罢甘休。
“什么补偿?”段怀容扬眉。
秦独恶劣地在段怀容腰间揉了揉,答案呼之欲出。
段怀容已经很习惯这样捉弄,并且把这份恶劣学了大半。他和善笑了笑:“先吃饭,不然怕你没力气。”
说罢,他挣脱坐在桌边,徒留一脸惊诧的人还在品味方才的话。
秦独想要还嘴,最终还是认命。毕竟段怀容能说出这些话,还是受他荼毒的。
自作自受罢了。
窗外灯火朦胧,两人邻座用饭。
即便再纷乱的世道,也终究能有一人在身边,共享片刻安宁。
……
前线围困不过七日,东西海州驻军的随身粮草便已绝尽。昭德军每日向前推进十里,一再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他们试图突围,但昭德军将三个方向围得铜墙铁壁,不得已之下,他们将矛头指向京城。
吕伯晦见状,为了不被走投无路的东西海州驻军强攻京城,开始向其供给粮草。
一来拉拢,二来为他们续命,成为阻隔昭德军的天然防线。
段怀容本是随他去的,毕竟京城的粮草再供不起一支队伍。吕伯晦越是给粮,京城的困境也便来的更早些。
可一进九月,吕伯晦之举却容不得再行缓兵之计。
吕伯晦以繁虚楼百神入主未名,游说百姓日日朝拜并倾尽家产献上财物粮食。
困顿之中,鬼神只说最能蛊惑人心。
百姓走投无路,唯有相信。
段怀容痛恨,这与直接抢掠毫无区别。一口一口吃掉浑浑噩噩的困苦百姓,见骨头都不放过。
江南富饶之地,战事之下百姓且尚能果腹。北方在此之前已连年欠收,哪还能经得起吕伯晦这般惨无人道地劣行。
如果不快些,将有大批无钱无粮的百姓挨不过这个冬天。
必须要强攻了。
众将聚于淮南,做战前最后的部署。
幕僚疾书供购粮征兵、安抚投诚驻军之策,武将剑指沙盘,布兵千里纵横版图。
虽是官邸普通大殿,但文人武将各司其,谋划天下,有龙虎风云之相。
段怀容长身立在阶上,看向殿中时眸色冷清:“秦独,命你统率信州与淮南部,先杀东西海州驻军,逼其后退扰乱京城防线,而后全线进兵京城。”
“樊无镇,你于豫州配合,如何行军同秦独谋划。”
他意志坚决:“北方苦难,不可久拖延。入冬之前必要推倒繁虚楼,令北方黎民脱离苦海。”
各部将领高声呼是,秦独则凝望着段怀容。凝望着历经绝境后,重构的信仰。
这道信仰,也必须成为凌空的白日,照尽天下土地。
九月初秋,凉风渐起。
驻淮南昭德军举旗发兵,要与吕伯晦掌控下的魏朝做最后的决战。
有百姓沿路相送,高举粮草祈求过往士兵收下。
各处高挂暗红布条,上书[昔收一锭银,今还一斗米。]
这里的百姓,都在食不果腹时收到过刻有昭德字样的银子,还有发下的粮食。
段怀容立在城头,看那些百姓诚恳的目光,便知道此战必胜。
黑漆漆的繁虚楼救不了朝拜它的人,但众志成城的昭德军,能救救所有殷切望着他们的百姓。
秦独走近,将一面披风披在段怀容身上,而后与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看见了么,这些百姓是我们最强大的后盾。”段怀容感慨。
秦独自然一目了然,他能感觉到,一座众望所归的王朝正在建立。
只他二人时,段怀容便褪去冷漠威严,他动容地与深邃的眸子对视,认真道:“我将正面所有兵力交于你。”
“你胜,则我事成。你败,则我事败。”
两人互相托付身家性命,托付此生志向。
秦独替人整理好被风吹乱的披风,做了押上一切为赌注的承诺:“我领兵杀破敌阵,迎你缓缓入京。”
一句激昂的誓言,在段怀容二中化作再动听不过的情话。
他抬手与人拥抱,换得额头隐秘迅速的一吻。
秋风吹落黄叶,两人借着万里秋阳眺望北方。
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开万世太平。
……
昭德军兵临京师,布阵三日,秦独亲率先锋部队,夜奔五十里,突袭东西海州驻军。在敌军腹部像狼一般,撕开血淋淋的口子。
淮南部迅猛收割,暗红大旗如燎原之火,一举焚烧敌军最后的威势。
东西海州驻军溃败后撤,如野鼠乱窜般堆积在京城防线之上,硬生生将其冲撞得四处恐慌。
郎朔率并州铁骑冲破敌军之后,长驱直入纵贯东西,铁蹄之下如若无阻,在京城防线二十里出招摇掠阵。
秦独阵前举剑,与樊潇远直攻南方防线动荡之地,十天三战,战战旗开得胜。
昭德大军连推二百里,直逼京畿。
往前魏朝忌惮北安侯,掣肘挟制之下,未能全数施展。
今日的秦独断掉身上枷锁,纵兵上下虎胆狼心。令众人看清何为数代武将名门,用兵超世。
不到二十日,昭德军已四方围困京城。南面驻地,可与繁虚楼遥遥相望。
破城,仅一步之遥。
当这样的消息传回淮南时,换得段怀容欣然一笑。他知道,自己可动身,缓缓入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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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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