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虚楼的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一场大雨落下。把最后的残木浇成满地的黑色灰烬,铺满城南大片土地。
段怀容没有耳濡目染过如何做皇帝,但是皇帝该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会。
他在户部理过田赋户籍,在太学看过学子文章,在贫瘠的土地上一步一步走过民生百态。更在与秦独南征北战之中,知军懂军。
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他没有任何惶恐,反而迫不及待将他所学的一切都还给天下。
京城内外一应事务还在整理,段怀容有另一件事放不下。
太师邱垚。
自从他推翻魏朝的野心显露后,邱垚再没参与过朝政,也没与他有过任何交集。
太师府的门紧闭一直紧闭至今,不知其中情况。
恍然,段怀容能感受到秦独当初为何不敢见邱垚了。
邱垚也曾为大魏心力交瘁,如今看着魏朝付之一炬,心里大抵都不会好过。
理政殿里安静,尚没有旁人侍候,只有两人影对坐。
“太师…怎么样。”秦独记挂着这个伯父。
“府门没开过。”段怀容轻声道:“但我想去看看太师。”
秦独抬眼,给不出什么建议。
段怀容深思:“如今新国初立,我虽通晓大半政务,但毕竟不曾亲理一国政事。开国之初的赋税民生庞大繁杂,我要学习如何处理。”
他精通谋略运作,但管理国政不能只靠那些。
“想请太师来辅佐?”秦独问。
“不是辅佐,是指点。”段怀容认真道:“太师才学满腹,应该以才识见一见太平盛世的。”
他需要邱垚,邱垚也需要一场盛世,来慰藉此生抱负。
朝代可以是新朝,但不能一切都是新的。
野心也许与生俱来,但成为一个圣主明君却需要学习。
段怀容下定决心后起身:“你陪我去吧。”
时至今日,秦独觉着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于是随之站起来,答道:“好。”
......
太师府地处幽静,没怎么受战事波及。除了门前冷清些,看着都还好。
一众侍卫停在了很远,段怀容登上太师府的台阶,秦独在前方敲了门。
不久,有小厮来开了门。
“请通秉太师,段怀容前来拜见。”段怀容道。
那小厮有礼:“太师说了,您来见不必通秉。”
说着,他让开了一条路。
段怀容与秦独对视各有忐忑,随着小厮的引领进了府里。
府中庭院里落叶正好,菊花等秋花也开得繁盛,简直有与现在京城不匹配的生气。
秦独无论何时来,都能与儿时的记忆重叠,回想起他的父母牵着他走过这条路时候的场景。
太师府正殿里明亮,邱垚无论是体态还是面容都没怎么变,只是刻意将主位留了出来,和蔼地望着进殿的人。
段怀容与那双沉静的眸子对视,站定后拢袖揖礼:“见过太师。”
邱垚也起身,沧桑地笑了笑:“该称呼陛下了吧。”
之前猎场里不言不语跪在地上的孩子,如今做出这样一番惊天的动地的大事,谁都要先震惊。
段怀容不否认,颔首道:“若无当年太师带我进太学,又指点朝中六部局势,我无今日。”
“你有心做此事,就算没有老夫,也能做成。”邱垚看得透彻,段怀容今日之功绝非只依赖于谁。
“但我此刻,需要太师。”段怀容诚恳。
邱垚早有预料,这会儿毫无波澜:“老夫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
新帝入京第一件事,不是斩杀前朝旧臣,而是请再出山。
他深信段怀容不会是暴君、昏君。
但他确实累了,是心里的劳累。
任谁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心血覆灭,都会悲哀。
段怀容不肯轻易放弃:“太师,我知晓您为魏朝殚精竭虑,只为能开盛世、为百姓能享太平。”
他往前一步:“魏朝外戚当政,自取灭亡。但您的才智博学不该随其而亡,您为国为民之心,也不该成为魏朝的陪葬。”
邱垚动摇了。
因为段怀容所说,一字不差都是他心中所想。
当年他入太学,学的是民生国策、立的是辅明君、开盛世的宏图愿景。
可如今一生将尽,学无所用、志无所成。留给他的只有一个付之一炬的朝代,和消弭了的前路。
“是魏朝辜负您,而非您辜负魏朝。”
“太师,这片土地需要您。您的才学,也需要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大树参天。”
邱垚的眸子暗了又明,最终一口浊气卡在喉间。
他被理解了,甚至被参透了。
段怀容见状,面向邱垚端正跪了下去,坚定道:“我愿拜您为太傅,为我师长。自此受您教诲,以治国利民为己任,开千里同风之世。”
新帝拜太傅。
邱垚在这年轻的孩子身上看过野心、聪慧看过谋略隐忍,今日又见了另一幅广阔心胸。
确实该给自己这一生一个交代。
他俯身,扶起段怀容,面上多了欣慰的笑意。
段怀容知道,自己成功了。
只是,秦独还跪着,没有起身。他鼓起勇气望向邱垚,欲言又止半晌。
邱垚注意到了。
他细看,观察那张与之前神色截然不同的脸庞。
“在你被困京城之时,我救不了你,就像我救不了魏朝一样。但好在,你有魄力胆识,更有坚心毅志。”他说得动容,看到了奋力不屈的下一代。
那时不要说是邱垚,就是段怀容在城中,恐怕也如折翼的鸟一般,难以逃出。
秦独自作主张补了一句:“还因为,我有怀容。”
段怀容一怔。
秦独述说心志时,再没半点犹豫和迷茫:“怀容让我知晓,不该被自己困住,更不该被过去困住。他为生民立命,我自当随其为万世开太平。”
邱垚慈爱:“你总说你不肖,但你又比你的祖辈,你的父亲差在哪里呢。”
“当你为生民举起刀剑的时候,便已经是忠勇了。”
秦独垂头,双拳在身侧紧握。
过往多年,他一直被困在秦家的光辉下。认为自己的张狂和叛逆都是不该的,都是有违正道的。
但此刻,他已然发现没什么不该。
邱垚上前,轻声问道:“还是不愿唤我一声伯父吗?”
秦独彻底忍耐不住,被压制十数年的童年回忆在此占据这具身体。
十三岁前和十三岁后,两段割裂的生命终于融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他。
他湿润着眼眶,毅然俯身拜下去:“伯父。”
邱垚两人拉起,抱住轻拍后背安慰。
段怀容笑了笑。
因为秦独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这一路,认可了从十三岁便挣扎前行的自己。
沉重的灵魂开始自由飘荡,获得了属于自己本该拥有的躯体。
……
京城内外初定,段怀容初登大殿称[朕],定国号为晟。并拜邱垚为太傅,教导国政。
邱垚为魏朝老臣,如今得太傅之职,令其他前朝之臣对新帝刮目,一时纷纷臣服,愿为新朝效力。
为安众人之心,段怀容初封有功之将。
除却郎朔、樊潇远与樊无镇等官进两等,令赐勋位以外,他只在新朝封了一位侯爵。
秦独,定国侯。
没有人习惯称呼秦独为将军,段怀容也是。
这次的侯位,秦独得的分外安心。不觉沉重,更不觉束缚。
夜晚,寝殿里灯火明亮。
段怀容着了身暗黄云纹中衣,半批着头发靠在榻上,悠然望着龙案后翻阅折子的秦独。
京城虽然安定了,但西边尚有靖西王。北边还有占据国土的燕北,都需要考量。
白日段怀容阅尽各方混杂政务,如今已经疲乏,军务便全都交由这个定国侯。
“先把靖西王剿了吧,不然总是个祸患。”秦独自顾道。
段怀容撑着头,笑了笑:“准了。”
“北方继续让郎朔与樊潇远守着,他二人还是放心的。”秦独继续思考。
“准~了~”段怀容以逗孩子的语气回答着。
仿佛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得到这两个字。
秦独察觉,恍然抬眼看去。
段怀容自从称帝,身上一日比一日贵气,哪怕此刻懒洋洋地倚在榻上,也是龙凤之态。
“那…”秦独只消一眼,便心术不正起来:“今晚我不回府了,就在这里睡下。”
“准了。”段怀容逗完,又无奈道:“宫门落锁都快三个时辰了,你还想去哪儿?”
这么一说,秦独才意识到已是深夜,窗外月色中天。
他合了折子,缓步走到榻边,解着自己的外衣。
“封侯第一日便留宿陛下寝殿,这不得成了合宫内外一段[佳话]?”虽是这么说着,但他已然坦胸露怀坐在榻边。
段怀容抬手勾了秦独的下巴,眼魅神骄:“封了侯,当然要谢恩。”
留宿寝殿,用身体谢恩。
秦独被逗得无奈,偏头发笑,却很诚实地往前贴了贴:“大殿上那句[谢陛下]可是余音绕梁,陛下竟没听到?”
他故作惋惜道,啧啧道:“那样真挚的谢恩,也不知听到哪个小郎君的耳朵里了。”
竟然称呼小郎君。
段怀容察觉被捉弄,一把抓了秦独的衣领,眉眼半抬:“以下犯上?”
秦独勾唇挑眉,下一刻捉了那手腕将其压在段怀容头顶,欺身覆上。
他不给惊呼的机会,将半张的唇吻住品尝轻咬其中的柔软,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肯放过。
段怀容的唇被吻着,双臂被禁锢被迫暴露周身所有地带供秦独恶劣地摸索。
他的脚踝盘上秦独跪立的小腿,象征性的挣扎成为了勾着人进攻的信号。
秦独松开了唇,欣赏着近在咫尺的人。
段怀容的乌发铺在榻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中。他两只手都被秦独箍着,想触摸秦独,便只能用没被限制之处。
像是蝴蝶破茧前的挣扎涌动。
秦独故意将人压紧,得意地着宣示道:“这才是,以下犯上。
段怀容呼吸深长,清澈的眸子动情,仍以上位者地姿态应答。
“准了。”
秦独顷刻彻底将人包围,奉旨犯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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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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