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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死生

将益城作为最后的防御城池,确实是秦独精心挑选的。这里最容易获得救援,或者再防御拖延时间。

益城在战乱里荒废许久了,残破的城墙容纳着不到一千幸存的士兵。

秦独立在城墙上,眺望无边无际新绿土黄。他呼吸时略带疲惫,但眼中毫无倦怠之色,仔细观察着每处的情况。

“侯爷,刚刚斥候回报,南蛮有大批兵力向此处聚集。”荣礼说得忧心。

是个噩耗,但秦独镇定自若:“那说明豫中正面的敌军撤了,也是好事。”

只有压制豫中的大部队撤离,才能腾出兵力来围剿他们。

荣礼深呼了一口气,慨叹道:“如此这一遭也算没白走。”

秦独勾了勾唇角,尽显潇洒无畏的姿态:“若是能活着回去,这一战必然是能被记入史册的奇袭。”

这次前线退兵,与他们有直接关系。

秦独被困入包围后,反其道而行之,率军从腹地深处防线薄弱地带突出重围。一路依山而行,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

既已在敌军心腹要害之地,他不甘心只逃亡。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探得南蛮后方粮仓,六百轻骑趁夜五十里奔袭,一举烧毁了敌军最大的粮库,更从其中掠得了他们后续几天维持性命的粮草。

粮草命脉被断,豫中敌军便不敢拖延恋战,只得暂时收整后退。

如今,大抵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转头来重兵围剿。

放眼魏朝,恐怕在没有像秦独这样在深陷包围后,还能重伤敌军根本的将帅了。

“信兵还是没能冲出去送信吗?”他问道。

荣礼摇摇头:“没。”

天色渐晚,暮色下的豫州大地辽阔得可怕。

“今夜恐有敌军突袭,让大家将火弓及落石准备好。”秦独下令。

待身边人领命离去,他撑住城头干裂的石砖,长时间策马厮杀,他的左手手腕已然会阵痛得颤抖。

带着土腥味的晚风吹过他的脸颊,将他的思绪也带的很远。

“怀容啊,我还等的到你吗?”他声音很低,只有风和自己能够听到。

夜晚,月亮的冷光照着城池与荒野,秦独靠在城头,细细擦着长剑。

他握着布的左手不时会因疼痛略微颤抖,引得他蹙眉。

当年为了救皇帝、救魏朝留下的这到疤痕,如今正给他带来深入骨缝的疼痛。

将士们曾与他说,左右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他们出城为诱饵,引开敌军。

秦独可趁此机会孤身离开。

千人行动过于扎眼难以潜行突围,但若齐心保住一人,还有机会。

但秦独拒绝了。

十数年来,他一直身先士卒。以将士为肉盾获得生机的事情,他做不出。

况且,苟且活下之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北安军余部。

月色寂寥,风里传来凌乱的马蹄声,连城墙似乎都开始颤动。

秦独抬眼,借着月色望向朦胧的天际,看到无数疾驰的身影正向这座城而来。

敌军夜袭了。

“火弓准备!”发现敌情的将领已经高声提醒士兵。

一时间,弓箭手纷纷将箭矢在火中引燃,在愈来愈近的马蹄中蓄势待发。

无数黑影临近,随着一声令下带着火光的箭矢如雨飞落,马匹嘶鸣声与甲胄落地的声音打破夜色。

秦独俯视着,命令道:“酒坛火油罐往下投。”

瓷片在冲锋的敌人脚下砸碎,酒水与火油混合着洒满城前土地。

他慢慢拉起一支火弓,黑眸凝视着夜色里逼近的敌人。在下一个火油罐落地破碎的刹那,火光瞬时飞出。

大片火光顷刻飞溅蔓延,连成一片火海阻断敌人进攻的马蹄。

秦独现在尽量拖延正面厮杀交战,避免将士伤亡过快,这样一来就还能多撑些时间。

因为他相信段怀容一定会到。

……

段怀容的确会到。

他自豫中率援军出发后,便一直以最大限度急行军,片刻也不敢耽搁。

昭德军已经在接近益城,秦契彰也率部临近豫州边界,直入豫西。

还有五十里,先锋骑兵黎明时分可先与外围敌军交手,大部步兵天亮便能直达益城。

段怀容多盼望这样的夜色短一些,短到秦独可以即刻在曙光里看到他。

曙光还未升起,益城前的火势也熄灭了。

北安军依靠城墙已经坚守过了最深的夜色。

现在,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被烧毁粮库后的南蛮外敌万分愤怒,此刻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歼灭这只队伍。

月色和火色中,道道长戟冷光阵阵。南蛮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城门,将本不牢固的城门撞得摇摇欲坠。

北安军的箭矢和投掷物都用完了,如今再没办法拖延。

秦独立在城头,紧握着长剑向下凝视。

城守不住了。

他转身与众人扬声道:“诸位!眼下城门将破,唯有一战。”

“但即便今夜我等无一生还,也要如狼一般吞下这支敌军,再保豫州一寸土地!”

他说得慷慨,丝毫没有绝境中必亡的悲戚。

将士们奋勇应和,呼喊声响彻城墙。

黎明已至,天边刚有一线天光。

南蛮部队攻破城门的那一刻,秦独紧拽着黑焰的缰绳,黑眸如同无底深渊,肃杀地望着前方。

他于众将士之前,最先和入城的敌军交手。

喊杀声即刻充斥了城上的一方天空。

秦独的三尺长剑上血迹淋淋,下一刻方才扬起,便被五六敌军银枪围攻。

双拳难敌四手,角力之下他翻身落马。

“黑焰!去找凌苍!”

秦独自知上马已然无用,便把这匹有灵性的马放归。任他会京城找也好,去豫中找也罢。

如果真的能回到凌苍身边,回到段怀容身边,那也算一分造化。

黑焰被重重拍打一下,嘶鸣着跃起。以不可阻挡之力踏过数名敌军,驰骋出城。

秦独重整旗鼓,以臂弯擦了长剑上的血迹,再露银白锋刃,不做犹豫地向前冲去。

由城内至城外,不到一千的北安军似有一万人的气魄,毫不退让。

鲜血流遍每一处。

秦独剑锋抵住一人脖颈刚要挥动,身侧忽有疾风。他转身格挡,左手手腕正被铁棍重重一击。

原本便骨缝剧痛,这一击后剧痛霎时蔓延,半个身子被震得麻木冰凉。

他后退两步,勉强格开正面来的银枪枪尖,可刚一侧身,长刀直刺脊背。

两道痛感交叠,令行动迟缓半分。

这一慢,胸口便又多了一道血痕。

“侯爷!”荣礼见状疾呼,三步并作两步替人挡下之后的锋刃。

秦独将荣礼推开,让他自求生路。

一翻血战,秦独始终于最前线拼杀,硬生生将入城的敌军再逼退出城。

这一次,北安军只剩了五百人。

城门勉强关着,一次次被撞得震动。门外喊杀声喧嚣,仿佛随时能冲破门面。

晨曦初现。

秦独仰面靠坐在一旁的石阶处,黑甲上满是新鲜的血迹。

他的心口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都被血洇透,紧紧贴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躯体上又数不清的疼痛,疼到连呼吸都必须缓慢。

“侯爷,门又要被破开了。”荣礼在一旁,死水一般望着城门,说得冷静。

秦独眼前的景物时明时暗,左手指节最微小的弯曲都会引起手腕剧烈的痛疼。

疼到对一切的感知都无比清醒。

但他还是将手覆在在了心口上,如同抚着段怀容的发丝、面庞,还有片刻不息的心跳。

他若死了,段怀容会悲伤吧。

如此想着,他竟希望段怀容如同初见时一般淡然,如同历朝历代所有帝王一样薄情。

他情愿段怀容,不要太悲伤。

难道襄国公之乱后,在侯府里那一个拥抱就算诀别了吗?

秦独的心脏毫无规律地快慢跳动,引得阵阵心悸和翻涌而起的痛楚。

原来生死离别前的悲伤可以如此沉默,沉默到连呼吸都没有声响。

十数年来,他早就做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毫无惧怕。

但时至今日,却有遗憾。

遗憾在与段怀容走过的许多时日里,没有说过一个“爱”字。

明明,他早已爱得无法自拔。

城门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便会倾倒。

越是绝境,爱越浓烈。

秦独望了望,坚毅了许久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难以隐藏的眷恋。

他挪动着尚可移动的右手,扯下一条干净白色的纱布,以指尖不曾干过的鲜血,在布上书写。

一笔一画,神色动容。

[吾爱怀容]

最终,布条上落下了血迹写出的这四个字。

断断续续,但清晰可辨。

如果段怀容能看到他的尸体,他希望段怀容知道,他爱他。

当初那个雨夜未能宣之于口的答案,如今用血书可见。

秦独咬着布条的一端,右手扯住另一端,将其紧紧缠绕在左手手腕上。

试图勒紧筋脉麻痹知觉,试图用他的挚爱抵抗剧痛。

他侧头以牙齿紧勒布条,慢慢抬起手来看,看上边快要浸入皮肤的字迹。

以爱人名字缠绕伤疤,以爱人名字镇压疼痛。

[吾爱怀容]

秦独默念着,在城门被破开的刹那奋力起身,再次提剑闯入那一片黑甲之中。

……

金光初现的大地上,段怀容目视前方,神色紧绷到了极点。

马上就到了。

忽的,凌苍猛然调转方向,嘶鸣一声格外激动。

段怀容即刻稳住身形,顺着马头的方向看去。一匹飒飒黑马迎着朝阳的光,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是黑焰!

他的心停跳了一瞬

黑焰到近前围着凌苍打转,一身的血腥戾气。

段怀容看到秦独的马,便已经激动得哽咽。

黑焰调转方向,即刻又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段怀容察觉这是在引路,于是即刻催动凌苍跟上。

一黑一白两匹马,在金阳里奔驰得不相上下。

风声和四周景物在段怀容的感官里模糊,思绪凝成一根极细的弦,在奔驰中悬着他的呼吸。

阳光遍及大地时,昭德军大部至益城西部,与敌军侧翼交手。

北安军先锋战马奔袭而至,如利刃一般直直在南蛮的包围上划开一道口子。

北部防线有秦契彰带兵袭扰。

三面受敌,南蛮的包围顿时溃散,当即不堪应鸣金后撤。

但秦独已经分不清什么声音了,他只知道无数敌人向他袭来。在他的肩上、背上还有腹部留下麻木的伤口。

他死死抓住一名从城中撤退的敌军,反手割开这人的喉咙,任鲜血喷洒在他身上。

但他始终保护着左手手腕,不肯让那里沾上污血。

是下雨了么?

他感觉身上湿透了,被包裹着、压迫得难受。

眼前的城门化作一面白亮刺眼的门,耳边嗡嗡声逐渐化为死寂。

四周好像没人了…

秦独拖着重伤不堪的躯体,一步一步向前挣着,大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手中紧握着的长剑不肯放松分毫。

死寂中,似乎有马蹄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但他看不到。

“怀容,是你吗?”他鬼使神差地呓语着,声音微乎其微,连唇齿都动得微弱。

确实是段怀容。

段怀容纵着白马一路飞驰,穿越被先锋破开的突破口,片刻不停。

当益城高挂二字的城门映入眼帘时,城门前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相隔甚远,他也一眼便认出那是秦独。

秦独孤身迎着朝阳立着,微微扬着头,深邃的眼睛中没有半点神采。

他整个人像是被血浸过一般,安静、威严地站在城门前,又那么摇摇欲坠。

“秦独!”

段怀容喊了一句,这一声穿透尘埃,进了秦独的耳朵。

呼唤声在秦独白亮的视野里勾勒出具体的模样。他看见段怀容向他跑来,张开双臂地向他跑来。

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也全然忘记了绝境厮杀过后的痛苦,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怀容……”他以微弱的气息回应,也想如来人一般迈开步子奔跑。

可双腿却分毫难动,只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一片金阳明亮中,两人之间的距离极速接近。

“秦独!”段怀容急勒住凌苍,未等马蹄站稳便翻身下马,大步向人而去。

这一呼唤,令秦独眼前刺眼的光芒闪动一瞬,而后猛地炸开,变作无尽地黑暗。

是段怀容来接他了吗。

他以最后的意志迎上半步,任身体往前倾斜。

最后的两步路,段怀容是扑过去的。

他张开双臂先一步扑跪过去,把快要落地的人接在怀里。

丝毫不差地抱住。

那一瞬,仿佛如山一般的重量轰然压在他的身上,将他脑海砸得一片空白。

两人一起下落,紧紧靠在一起,发丝缠绕。

阳光下,扬起细微的尘土,萦绕在两人身边。

段怀容本是承不住秦独这般身形的,可他现在接住了。

如同接住了自己自万丈高空坠落的心。

秦独的头垂靠在段怀容的肩上,刮过的风吹散了他微弱的呼吸。

段怀容呼吸颤抖着,手臂僵持甚至不知该如何抱紧这幅血淋淋的身躯。

“秦独…”他试探着呼唤,随即落下泪来。

呼唤的声音不敢过大,他怕惊动自己心尖的剧痛。

半晌,秦独勾动指尖,勾住段怀容的一角衣摆。

“我…在…”

这个怀抱太熟悉,太令他安心了。微不可查的气息后,他再难支撑,彻底失去了意识。

段怀容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他将这幅血浸般的钢筋铁骨抱在怀里,难以抑制地哭着。

还好,还好他来了。

一个在死生边缘都能回应他的呼唤人。

他理应像这样,牢牢将人接住,此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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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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