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并非想象中的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铺着暗红色绒毯的狭窄楼梯。楼梯两侧墙壁上挂着样式古怪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
陆乾率先走了下去,周知斐紧随其后,全身戒备。
负责引路的女子笑着走在前,剪裁得体的旗袍勾勒出玲珑曲线。头上长得大概是狐狸耳朵,墨色长发挽起,斜插着一根古朴的玉簪。直到上了三楼,冲二人微微鞠躬:
“二位,到了。”
走廊不长,尽头是一扇古朴的门,陆乾上前,轻扣两声,推开。
房间布置得非常精致、充满异域风情。厚重的波斯地毯,色彩浓烈的挂毯,造型奇特的黄铜香炉里袅袅升腾着淡紫色的烟雾,散发出令人心神微荡的甜香。
空气温暖而暧昧。
房间中央,轻纱之后,一张铺着深紫色丝绒的矮榻上,斜倚着一个人。
“陆大天师,别来无恙呀~”
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心尖,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又带着一丝亲昵的调侃。
轻纱被挑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杆长长的玉质烟枪,然后是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她穿着一身剪裁贴身、勾勒出惊心动魄曲线的绛紫色旗袍,开衩很高,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线条优美的小腿。绯红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修长的天鹅颈旁。
她的容貌极美,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近乎妖异的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尾晕开一抹自然的嫣红,顾盼生辉,仿佛能勾魂摄魄。眼波流转间,仿佛蕴藏着千种风情,又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狡黠与疏离。
看见二人,红唇微启,吐出一口带着奇异香气的烟雾。
周知斐瞬间绷紧了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侧后腰的战//术//匕//首上。
这个女人的气息……很奇特!并非纯粹的邪异,但也绝非普通人。带着一种野性的、难以捉摸的妖气,却又被一种圆融的“人气”巧妙地包裹着。
陆乾不动声色地侧头,瞥了一眼,道:“三娘。”
女人正是这东城区地下情报网里鼎鼎有名的中间人——胡三娘,本体是一只修行不知道多少年的九尾狐妖。
“坐。”胡三娘用烟枪指了指矮榻对面的两张绣墩,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周知斐身上打转,尤其是他帽檐下露出的紧绷的下颌线和清澈却带着警惕的眼神,“这位小哥,怎么称呼?这一身正气,身手不凡的样子,最近寰宇大厦那边的动静,有你一份功劳吧~”
周知斐浑身不自在,这女人目光里的探究和那种无形的魅惑力让他如芒在背。
他绷着脸,道:“周知斐。执行公务,无可奉告。”
“周知斐……倒是个好名字。”胡三娘红唇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脾气还挺硬。有意思。”
陆乾大喇喇地在绣墩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矮几上的琥珀色液体,闻了闻,一饮而尽。语气加重,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别打他主意,人家脸皮薄,经不起你逗。”
“哼,护得挺紧。”胡三娘笑开,琥珀色的眸子转向陆乾,带着一丝精明的锐利,“说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带着这么一块……‘硬骨头’?”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乾随手放在矮几上的那个特制符袋,里面正是那块被符文重重包裹的血煞阴纹石。
即使隔了几层封印,她似乎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邪气。
陆乾也不废话,直接将符袋推到胡三娘面前:“认识这东西吧?血煞阴纹石。刚从一个镜妖老巢里挖出来的。我要知道它的来历,最近半年,有谁在黑市上打听、交易或者经手过类似的东西,特别是……和‘鬼相’柳玄机有关的线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胡三娘脸上的慵懒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坐直身体,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符袋,眼神变得凝重无比,甚至带着一丝忌惮。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隔着符袋,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一下石头表面,随即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嘶……好重的煞气!埋了有些年头了。”胡三娘眉头紧蹙,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你这次惹上的麻烦不小,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邪物。”
“我知道。”陆乾眼神锐利,耸了耸肩,“所以才来找你。开个价吧。”
胡三娘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烟枪,似乎在权衡利弊。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香炉烟雾缭绕的声响和细微的呼吸声。
过了几分钟,胡三娘轻轻拍了几下掌。
房门打开,一个卷轴被送了进来。
“喏,关于那块‘脏石头’的来历,顺带还有最近城里不太平的地方。”她顿了顿,狐狸眼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凝重,“姓柳的疯子,最近手伸得很长。南郊刚通车的‘忘川大桥’地下桩基附近、还有老城区的‘慈安福利院旧址’、城西废弃的‘仁心医院’……这几个地方,怨气浓度在短时间内异常飙升。”
“而且,都检测到了类似‘血煞阴纹石’残留的微弱波动,只是没寰宇大厦那块那么明显和完整。手法很隐蔽,像是在……布点。”
卷轴落在桌上就变成了信封,陆乾迅速拆开,里面是几张打印纸和几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照片。
他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沉。
“另外,”胡三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手下的小崽子们,最近在‘忘川桥’那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儿’。虽然很淡,还混杂着水腥气和混凝土的味道,但那阴损的、带着硫磺和腐朽纸钱味的‘鬼相’招牌邪气……错不了。他或者他的人,肯定在那边活动过。”
周知斐心头一震,鬼相柳玄机的直接踪迹!
陆乾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冰,他将资料收起,起身,看向胡三娘:“谢了。老规矩,有新的,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跟陆大天师做生意,必须童叟无欺。”她嫣然一笑。
周知斐跟着陆乾走到门口,心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对上了胡三娘意味深长的一眼。
“小周哥哥,这潭水很深,浊浪滔天。一身正气是好事,但也要小心……别被某些表面浪荡、内里藏着刀子的家伙给带沟里去了哦~”
言语不明,意有所指,周知斐眉头微蹙又舒展。
重新回到地面上,坐到车里,周知斐看向陆乾,眼神复杂。胡三娘最后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沉声问:“她的情报……可信?”
“黑白两道、人妖两界的消息都灵通得很。情报嘛……七分真三分假是常态。”陆乾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但关于柳玄机的,她不敢乱说,也犯不着。”
“至于忘川大桥……”他歪头看向放在周知斐大腿上的资料照片,那是大桥巨大的桩基沉入浑浊江水的画面,“刚通车不久,人流巨大,地下结构复杂……如果在那里布下血煞石或者类似的东西,一旦引爆或者催化出大型邪物……”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周知斐已经能想象到那灾难性的后果,这绝对是柳玄机计划里的重要节点!
“我们得去!”周知斐立刻道,眼神坚定,“立刻排查!”
陆乾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周知斐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考量:“不急。狐狸的情报刚到手,柳疯子未必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贸然去,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掉进陷阱。”
他话锋一转,嘴角又勾起那抹让周知斐牙痒痒的弧度,“周专员,你额角的伤好了?脸色看着还有点白啊,要不再休息几天?养精蓄锐才能打硬仗嘛。”
“我没事!”周知斐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几分。他最讨厌这种看似关心实则是轻视的语气!好像他多脆弱似的!“这点消耗算什么,任务要紧!”
“哦?真的没事?”陆乾忽然向副驾驶探身,距离瞬间拉近。那股混合着烟草和雪松的男性气息再次将周知斐笼罩。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触碰周知斐的额角,动作快得让周知斐来不及完全躲闪。
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已经结痂、只剩淡淡红痕的伤口边缘。动作极其短暂,一触即分。
“看来药效不错。”陆乾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肌肤微凉的触感,他眼神深邃地看着周知斐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眼神,慢悠悠地说,“不过,逞强确实不是好习惯,小周警官。”
周知斐只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那股灼热感迅速蔓延到整张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羞愤、气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瞬间将他淹没。
“陆乾!”他猛地后退,贴近车门,呼吸急促,瞪着陆乾,像只被彻底惹毛的凶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陆乾见好就收,心情似乎愉悦了不少,“听我的,先回去。你看,资料需要分析,忘川桥那边也需要更谨慎的部署。养足精神,明天……有硬仗要打。”
他启动车子,看了一眼还处在炸毛状态的周知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记住,活着,才能继续‘嫉恶如仇’。”
*
夜色更深。城市巨大的霓虹灯牌在“忘川大桥”四个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桥下,浑浊的江水无声流淌,拍打着巨大的混凝土桩基。
在无人能及的、深入江底泥沙的某个桩基内部,一块与寰宇大厦发现的“血煞阴纹石”同源、但体积更大、纹路更加狰狞的黑色石头,正如同沉睡的心脏般,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阴寒邪气,正顺着桩基内部的钢筋脉络,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渗透进这座崭新的、承载着无数人希望与通勤的钢铁巨兽体内。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阴暗房间里,一个穿着灰长衫的瘦高身影站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
水镜中映照的,正是忘川大桥水下桩基深处那块搏动邪石的画面。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灰黑色的雾气,轻轻点在水镜上,镜面泛起涟漪。
“饵已布下……鱼,也该上钩了……”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冰冷的期待。
[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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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狐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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